说完那几句话时,陶婳刚好走到骆千军面前,她微微抬起头,噙着一抹浅笑看向骆千军,“骆大哥?你跟妙妙原来早就认识的吗?这么说,什么历凡劫,什么普通人,都是假的吧?骗我的?”
骆千军僵在原地,怔怔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陶婳又看向妙贞,“妙妙?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虽然在笑着,陶婳此刻的眼神却清冷得很,“你一直都知道骆大哥不是凡人吧?还有之前,你撺掇我做的那些事……”
“丫头。”
妙贞忽然长叹一口气,开口打断陶婳的质问,“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而且觉得我跟骆千军合起伙来欺瞒你,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子的……”
“所以我给你们时间解释啊。”
陶婳静静凝视着妙贞,双眸中缓缓有泪光浮出,“你们解释啊?骆大哥?妙妙?我虽然……虽然是有点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可这不该是你们拿我当傻子来戏弄的理由吧?”
“我没有。”
到这会儿,骆千军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上前一步,焦急地抓住陶婳的手,“隐瞒你是不对,但我从来没有戏弄你……你对我来说——重逾性命!”
陶婳低下眼,看着骆千军死死握着她手掌的大手,沉默了片刻,缓慢而坚定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妙妙……”
没有再看骆千军,陶婳径直走到妙贞跟前儿,“我跟骆大哥认识的时间毕竟短——可我跟你呢?”
听见“认识的时间短”这几个字,骆千军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痛楚神色,但专心看着妙贞问话的陶婳并没有发现,她接着说道,“我们认识多久了?妙妙,在我心里,一直是拿你当亲哥哥看的,你呢?你又怎么看我的?为什么要隐瞒我这么多事?”
“丫头,你听我说。”
妙贞抬起手,轻轻搭在陶婳肩膀上,“其实,我们相识的时间,比你所认为的还要久远,还要漫长,你问我怎么看你,那我告诉你,在我心里,你不光是我的好妹子,更是曾经与我无话不谈,志气相投的至交好友。”
“……妙妙,你,你在说什么?”
陶婳被妙贞这一番话给彻底说蒙了,甚至都忘记了之前发现自己被欺骗的愤怒,她眨眨眼,看看妙贞,又看一眼旁边的骆千军,见他俩的神情竟然认真得非常一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可是我不是、不是一出生就跟你认识的吗?这还要怎么再往前推?我有点混乱了……”
“傻丫头。”
妙贞唇角扬了扬,像是笑了,眼神却止不住地流露出满是怀念的哀伤,“不是这辈子,自然就是上辈子,你曾经做过很多事,救过很多人,但那些过去都太久远,现在的你都忘记了。”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陶婳的脑袋,“重活一世,哥哥不希望你还活得像曾经那样辛苦,只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至于别的,但凡有我这哥哥在一天,就会统统扛下来,不叫你受一点伤害……你懂吗?”
“……你说的,我,我都不记得。”
陶婳有些混乱地后退几步,“什么上辈子,什么做过很多事救过很多人,我统统都没印象了……”
趁着陶婳无暇看这边,妙贞飞快抬头,冲骆千军挤了挤眼——看到没,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求生指南!
骆千军:……
行吧。
“没印象是正常的,毕竟那是上辈子的你了,而且你跟骆千军之间的渊源,也是源于当年,这都是些说来话长的事了。”
趁热打铁丢下这句话,妙贞拍了拍陶婳肩膀,“不过丫头,要回忆过去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别忘了,小柳他还……”
“啊对!小柳!”
陶婳一下子抬起头来,“刚被你们说的脑子都乱了,差点忘记正事,妙妙,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救他!”
“不行!”
骆千军立刻反对,“你现在的修为去闯空间裂隙无异于找死!”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陶婳气得冲骆千军瞪眼,“还有,别跟我说话,我还没打算原谅你呢!”
骆千军:……
嗯,行吧。
做错事的人没发言权。
“妙妙!我要一起去救小柳!”
陶婳转头又冲妙贞喊。
“行行行,好好好。”
妙贞赶紧安抚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了算,不过具体什么时候救要等我再去裂隙那里探查一番才好定下,这期间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
骆千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显然对妙贞的妥协十分生气。
“我还要知道所有忘掉的那些事!”
陶婳继续得寸进尺。
“这个嘛……”
妙贞似笑非笑瞥了骆千军一眼,“这我就做不了主了,你还是回头问你男人吧。”
“谁是我男人啊!妙妙你给我说清楚!”
陶婳气得大喊,妙贞哈哈一笑,再丢给骆千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溜之大吉,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喂!”
陶婳没拦住妙贞,只得转过头来气鼓鼓看着骆千军。
骆千军也在看着她,那双浅茶色的眸子仿佛经历过时光洗礼的琥珀,温柔得没有一丝棱角,仿佛可以包容下世间万物。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陶婳心中的羞恼一点点消散,连刚刚得知自己被欺骗时的怒火也一并悄悄溜走。
“……喂。”
陶婳走上前,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骆千军的胸口,“我们之前……就是妙妙说的上辈子,真的认识吗?”
“嗯。”
骆千军点点头,“认识。”
何止认识,只是他们之间的过往,牵扯太多太多,有爱有恨,有怨有悔,根本不是只字片语就能说清楚的。
“那我们上辈子,是什么关系?”
陶婳眼神闪烁了下,还是决定将这句话问出口。
骆千军一下子卡了壳。
他实在不想陶婳回忆起上辈子的任何一件事,死死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就是怕听见陶婳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们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曾经是日夜相伴的青梅竹马,是比肩而战的生死之交,到后来,更是兵戈相向的敌人,是求而不得的恋人……
那些深埋在几千年前的过往太沉重,看着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暖如初阳澈如山泉的新生陶婳,骆千军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说起当年种种。
“骆大哥?”
没有等到回答,陶婳抬眼看过去,“为什么不说话?不会当年咱俩其实是一见面就打得不可开交的那种死对头吧?”
“……不是。”
骆千军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不是死对头。”
就算兵刃相向那段时日,他跟她之间有的也只是不再相同的立场,而不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那我们到底……”
陶婳这句话没能说完。
她忽然被骆千军拥入怀中,用力地抱住。
“诶?骆、骆大哥?”
陶婳有些无措地试图推开骆千军,“你……你先别动手动脚的……”
就在这时,骆千军的声音从上方缓缓传来。
“上辈子,我欠了你三样东西。”
与之前总是平静无波的声音不同,骆千军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在微微的颤抖。
陶婳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上辈子跟骆千军之间,恐怕并不是个简单的你爱我我爱你但我却早死一步的爱情故事。
“你欠了我哪三样东西?”
她轻声问。
“一句话,一坛酒。”
骆千军将下巴轻轻搭在陶婳肩窝处,阖上双眼掩住内中涌动的泪光,“跟一条命。”
“所以,你来找我是要还债的?”
陶婳感觉得到,骆千军此刻与平时不同,现在拥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不再沉默稳健如积雪覆盖的山峦,他有些激动,有些慌张,甚至有些脆弱,这种样子的骆千军,加上那三个答案,更加印证了陶婳心中的猜想,“还完债之后呢?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骆千军将人往怀里裹了裹,“这笔债我欠太久,这辈子都还不完。”
得到了真正想要的答案,陶婳那颗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慢慢沉底。
还好,还好,看来她这辈子阴错阳差选定的这段缘分,不会半道夭折。
她眨眨眼,忽然抬手回抱住骆千军,“骆大哥,我其实挺大方的,所以……嗯……你可以慢慢还,我不着急。”
听着陶婳的话,骆千军眼底一酸,喉咙里顿时好似堵了一团棉花,憋得他想哭。
“骆九疑。”
那一天,漫天落下的桃花雨中,红衣少女提着剑,流着血,一字一字对他说着,“你记着,这辈子,你欠我两样东西——你欠我一句承诺,欠我一壶酒……你要记着,一定要好好记着,因为这两样东西,你这辈子永远都还不了!”
话音未落,天地便开始崩裂,红衣少女转身决绝而去的背影烙进骆千军的眼底,自此世间再无任何风景,能映入这双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