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后来这么难受，已经不是因为版号的事情了。”乐阑珊道。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在餐厅吃饭了，乐阑珊没什么胃口，就看着叶醒吃。
叶醒抬了抬眉头，道：“那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乐阑珊的目光落在叶醒身上，那个“你”字许久没有说出来。
版号的事情虽然让乐阑珊非常生气，张老板那句话也非常伤人，但乐阑珊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工作必定会面临这些事，很快也就冷静了。
可是她没办法在叶醒面前冷静，她怕他生气，怕他责备，更害怕他哄她。
一旦他开始哄，原本早有壁垒的心，墙面轰然倒塌，痛苦的情绪再也隐藏不住。
“因为挺心寒的。”乐阑珊轻飘飘的换了个话题，道：“我还没毕业就来发行部，和我们老大合作五年，还以为知根知底，但说到底还是利益关系居多。”
叶醒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他见到的乐阑珊向来都是稳当妥帖，能将所有事无巨细的东西都处理得极好的人，还没听过她直接说过和自己有关的事，当即来了兴趣，放下筷子，道：“你和他吵架了。”
“你怎么一猜就准？”乐阑珊莞尔：“是吵了，他总觉得我不肯放弃《星光》，就是为了转岗机会，觉得我完全不顾大局，但是他没陪着加过班，没陪着肝过不知道……这个游戏对我们运营部大部分女孩来说，不仅仅是年终奖的事情了。”
要放弃怎么舍得？
从去年接手这个游戏开始，做本地化的改动，做游戏宣传案，游戏里面每个地方都有她们努力的痕迹，大家为了游戏质量拼命，为了能让这游戏传递给更多的人而不管不顾的加班，为每个目标的完成而振臂欢呼，相互拥抱……
这其中承载的意义非凡。
她心里一片浪潮汹涌，叶醒却似乎完全没体会到，好半天，突然问道：“你说你要去哪儿来着？”
乐阑珊差点被他气笑了，但还是仔细解释道：我大概没和你说过，我想去研发部，带着现象级的作品转岗，几率会大很多。”
叶醒没在游戏公司呆过，问道：“研发部？那和你现在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我现在呆的发行部是运营别人做好的游戏，其实更多的是市场方面的宣传工作；而研发部却是真正的做游戏，由你自己决定游戏内容。这两者的区别就像……”
乐阑珊轻轻的道：“领养的孩子和亲生孩子。”
叶醒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自己做游戏？做游戏策划？”
“是运营策划，会参与大部分开发。”乐阑珊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样样的给他数，道：“做系统，做节日活动，决定这个游戏卖的是究竟是皮肤还是装备，甚至……可以拍板整个游戏的调性，控制整个游戏的寿命。”
“不过这都是表面上的东西。”乐阑珊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愉悦的事情，不自觉露出了笑意，道：“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喜欢，我不想每天都盯着活跃数据看，偶尔还是想做做自己想做的东西。”
她眼睛带着点水光，笑起来的时候便折射出了星辰。
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连那清冷的眉目都瞬间如同冰雪消融。
叶醒被这笑意晃了眼，骤然明白过来。
如果《星光》能卖的好，她转到研发部后，地位指不定就像是她说的“甚至”那样，能直接控制整个游戏的风格节奏；而如果没有卖好，按照她毕业三年就升组长这浅薄的根基，不仅不一定能转过去，就算转过去也是做基础的东西。
难怪。
叶醒从前就觉得，乐阑珊对自己的工作好像过于负责了，不论是最开始拉下脸面来找他谈代言也好，还是后来在拍摄宣传片的时候跑东跑西，甚至是陪着所有人加班也好……叶醒觉得她身上的弦一直紧绷着，就算到现在都未曾放松过。
能不紧绷么，机会转瞬即逝，下个这么好的产品，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呢？
叶醒没在游戏公司呆过，完全不理解乐阑珊口中运营部其他小姑娘的情绪，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乐阑珊的事，问道：“没有现象级产品，转过去做领导的机会半点都没有了？”
“不好说。”乐阑珊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这次转岗的机会你准备放弃了？”叶醒隐约有点不安的感觉，皱眉问。
乐阑珊一会没答话。
片刻后，她轻轻的笑了笑：“再说吧。”扭过头看着窗外。
其实不太想放弃，但此时就是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今天和张老板吵的那一架，被指名点姓的说她就是为了转岗才努力的去带这款游戏，弄得乐阑珊觉得自己跟白眼狼似的。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坐实这个罪名，她也暂时不太想再去考虑转岗的事。
叶醒听到这话，却觉得有点烦躁。
这股情绪突如其来的，说不上理由，连带着他饭也不想吃了，放任筷子扔在那里。
乐阑珊不该就这么放弃的……至少自己看来，她的能力不止于此。
她聪明，又拼命，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不了，那上天该是多么的不公平？
乐阑珊此时的笑意在叶醒脑海中，和她在黄昏时落下清泪的那个影子瞬间就重叠在了一起，没由来的扯得叶醒肺都抽了下。
其实换位思考想想，如果叶醒自己遇到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像乐阑珊那么冷静。他脾气本来就不好，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吃亏，谁要敢拦他，他绝对会让对方服气。
一把自己代入，叶醒就觉得更不舒服了。
乐阑珊出了会神回来，发现叶醒还满脸戾气的坐在那里没动呢，以为自己的情绪又影响到他了，连忙道：“别看我，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不吃。”叶醒更没了胃口，沉着脸道：“吃不下。”
乐阑珊给他倒了杯水，试探着道：“那……喝点？”
“不喝。”叶醒继续道：“吃不下。”
“要不然……”乐阑珊道。
叶醒不想跟她绕弯子，抱着手臂坐直了起来，直接道：“乐阑珊我问你，你们没有明确规定说，没有爆款就不能转岗吧？”
乐阑珊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眸道：“没说，但是大家都知道。”
叶醒冷哼一声，道：“没说的也能当是规矩？你不试怎么知道不行？”
“我们公司那个情况……”乐阑珊想起来就觉得头疼，道：“很复杂的。”
“复杂你就不去试了？”叶醒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冷冷的道：“版署的决定你能左右吗？既然左右不了那这种事情能怪你吗？”
“大概就是我运气不好吧。”她实在不愿意多说，看着叶醒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便笑了笑，温声哄道：“好啦，消消气，别这么大的火。你看我都不生气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她就这么不生气了？还想让他消火？
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能消个屁的火！
叶醒刚才代入自己去感受的情绪还没消散，听到乐阑珊这么说，瞬间觉得好像自己的宇宙要炸了般，倏然一下站起身来，差点把椅子给掀翻，怒道：“什么过去就过去了，你不生气我还生气呢！”
乐阑珊被他吓了跳，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又让这个祖宗不高兴了，连忙拿起他丢下的披肩追了上去，安抚道：“醒哥，你怎么生气呀，谁又惹到你啦？”
谁惹到的，你自己心里面没点数吗！
叶醒简直烦死他这种淡薄的性子了，道：“乐阑珊你平时不是很拼很能折腾的吗？泼了我八杯咖啡都还敢指着我骂的，怎么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你的折腾去哪儿了？喂狗了还是被你自己吃了啊！”
他越想越生气，简直恨铁不成钢，话都不想跟乐阑珊说，怒气冲冲的就朝着外面走。
“醒哥，等等我呀，醒哥……”乐阑珊哪儿跟得上他的大长腿，连忙追了几步，眼见着叶醒和自己的差距越拉越大，连忙抬手，握着披肩两头，把披肩套到他脖子上去了。
叶醒骤然被她这披肩套住脖子往后一扯，差点没给勒死，扭头怒道：“干什么？”
乐阑珊非常无辜：“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啊。”
“那你……”叶醒确实走的急，卡壳半天找不出个理由来，好半天才气急败坏的道：“那你叫我啊！”
乐阑珊就更无辜了：“我一直在叫你啊！”
叶醒气得说不出话，扭头继续朝着外面走。
乐阑珊怕他就这么生气走了，连忙又拉了下披肩，这下差点把叶醒给拉摔了。
“你干嘛到底！”叶醒忍无可忍，差点就跳脚了，恶狠狠的道：“你是不是想要勒死我好继承我的遗产？我告诉你，没门！”
乐阑珊没憋住，笑了出来，手却不自觉的松了几分，将披肩在他身上给系好，低低哄道：“醒哥，消消气，我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叶醒骂道。
乐阑珊无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知道……”
“谁担心你！”叶醒怒道。
“好好，你不担心我，是我自己多想了，可以了吧？”乐阑珊的神色柔和下来，带着点无奈和妥协的语气，低低的道：“我知道你怒其不争，但这件事我现在是真的没精力去参合，也参合不了，所以……别生气了，醒哥，嗯？”
她温柔下来的时候，这声音几乎都能将人溺死在蜜罐中，叶醒听来，几乎咬牙切齿。
掺和不了……
好半晌，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转身就走。
是是，掺和不了！
她乐阑珊的事情，他叶醒管不了！
他真的是气坏了，这明明是乐阑珊自己的事，他在旁边干着急不说，对方居然还半点都不领情，他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