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签签对天“嗷”了一嗓子,直直往后倒去,冰凉的木板总算给她燥热的心带来了一丝清爽。
没想到活了二十五年没见过男人脱裤子的羊城陈签签,竟然优秀的在鬼蜮信手拈了两朵大桃花。
还都是粉中带红,格外优秀。
那朵名叫赵南风的桃花,他在十年前偶然轻薄过了一次,滋味甘甜甚美,那于时务又是什么样的呢?陈签签福至心灵,突然“嘿嘿”一笑,抛开所有的一切来讲,于时务那混小子长得不比赵南风差在哪,相反,如果要是领回家过日子的话,英俊挺拔,永远一副健康向上的于时务反而比俊美到让人难以产生安全感的赵南风更适合拐回家。
“可惜啊……”陈签签叹气。
“可惜什么?”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陈签签慌忙爬了起来,赵南风当真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他此时换了一身如雪的银衫,一层薄薄的贴在胸膛上,隐约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
想来是北祝关这个鬼地方着实太热,一向心静如水的赵南风也燥热了起来,看见陈签签一个人在过道边懊糟,他原本因为那个叫丫蛋说的话而浮躁的心也平静了下来,管他是不是圈套,只要她一直在自己的眼皮下,就够了。
陈签签没想到身边坐了个大活人,连咳了数声为自己辩解道:“没……没什么……”
要让赵南风知道自己刚刚拿他和于时务比对了一圈,而且最后于时务还占了上风,不得将她活活打死也得撂个十天半月的脸色。
“你会去曲松山吗?”隔了良久,他问。
沉默了片刻,陈签签简略的答道:“会。”
“但是,你能不要跟来吗?”陈签签希冀的眼神看向他,她情愿他露出一份揶揄又鄙夷的神情,告诉她:“你算什么,我凭什么要跟过去。”也好过——“不能。”他简短的两个字如同千斤石,将她的心压的严严实实。
你是希望我看着你在我面前再一次的死掉吗?
哪怕,你早已成了他的妻,我也做不到。
赵南风闭上了眼,短暂的舒了一口气后,说道:“于你而言,我究竟算是什么?是恩重如山的救命恩人,所以哪怕自己受伤也要挡在我的前面?是情窦初开时的冲动,所以热情退散后便要将我摆脱的一干二净?陈签签,我不怪你嫁给了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是他,还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十年前我以为你死了,于是气门强行冲开原血,本想杀了所有人,可是那时我终究是太稚嫩了,修为不够显些就被原血反噬了,但是我或许真的是命不该绝,半个月后醒来我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报仇,我要强大到杀了那天的所有人,让所有人都去给你陪葬,十年来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想起你说你是百年之后的人,你要改变我的命运,冥冥之中像是给了我启示,后来我几乎每天都在琢磨有关穿梭术的事情,那成了我最后一根稻草,我只想回到那天,我想如果我还是弱到救不了你,那我就和你一起去死……但是真好,我又遇见了你。”
“你知道我遇见你后脑中想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陈签签的肩膀僵硬,整个人好似一块木头听着他说话。
“和你重逢后,我发现我那些所谓的仇恨就像是心底的一层灰,你随意的扫两下,他们就烟消云散了,我压根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我甚至不在意他们,我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最好所有人都找不到你,好像只有这样,你才是我的。”
可是,我却始终忘了问你的心,它又是谁的。
赵南风最后一句话刚刚落音,陈签签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这是她第二次主动去吻赵南风,却还是掩不了生疏,第一次时好歹她还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可到了这次,她既要一边忍着自己因为哭而撇下的嘴角,还要想着怎么去亲眼前的人。
牙齿和嘴巴几次打架也没好好的亲到男人的嘴,陈签签心灰意冷显些想要放弃的时候,赵南风主动吻了上来。
他的吻是那么的轻柔,好似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唇,他撬开她的牙齿,像是在教一个笨拙的初学者,耐心之余,不乏温柔。几番唇齿缠绵之后,他才意犹未尽的将她松开,陈签签这才注意到,他的眼里有她一直不曾注意到甚至是忽视的缱绻柔情,像是一潭蜜水,显些要将她沉溺。
那颗结了霜的心,终于彻底扫尽了风雪,为他“噗通噗通”的跳起来了。
面冷心热,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陈签签对他呲牙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成亲,于时务他是照顾我不少,但是你也知道,我是活死人嘛,我自己都没搞明白我怎么一回事呢,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去和人成亲?”
一时悲喜交错,赵南风心中的喜悦浪打浪,显些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给陈签签来个拥抱,但是他依然泰山不动,眉尾一挑继续挑她的语病:“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是活死人的话你就和他成亲咯?”
陈签签:“……我为什么要和我不喜欢的人成亲。”
嗯,这才像话。赵南风的神情依然看不出大起落,只有手矜持的落在了陈签签的肩膀上,问道:“那你喜欢谁?”
陈签签:“你呀。”
赵南风眉头一皱:“你是不是仗着自己年龄大越发不知道害臊了,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陈签签:“……”
事不宜迟,三人隔日就往曲松山赶去。
赵南风本想着就近把景颜先送回景家,可姑娘大了不由人,死活抱着她丫蛋姐的大粗腿,不肯挪一步,热血的表示要誓死追随南风哥哥。
陈签签一听就乐了,景颜总是能让她想到秦言止那个小混球,张口闭口就是师父长师父短,想来,如今应该已经和景颜差不多大了吧。
“那你要记得,遇到危险自己先跑。”赵南风耐心的嘱咐了几句,从自身的修为中抽出了几缕绕在她的头发上,就随她去了,当年是他将这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带出了景家,他有义务再将她完整的带回去。他送她的修为虽不能让她立马称为一个称霸武林的女英雄,但在危机关头救她一命是足够的了。
景颜不错眼珠的看着对面的赵南风,等他将修为在她发梢上绕好,立马欢天喜地的去寻她的丫蛋姐了。
“众家家主”很是贴心,既没将于时务捆在万里之外的南凤关,也没将地方选在东黎山,不偏不倚的选在了离于家不算很近的西北两头的折中点,陈签签三人如果御剑的话不下一个时辰就能到,就算摆谱坐了云轿,也不过两个时辰,上次陈签签第一次坐了赵南风的剑,显些发烧烧到了头发丝,这次出于照顾老弱病残的人道主义,三人一齐挤上了丫蛋带来的那顶于家小软轿。
得,传闻中的“众家家主”连装都懒得装,恨不得直奔主题彻底捅了赵南风。陈签签心中长吁短叹:陈签签啊陈签签,你又一次将赵南风和你自己送到死路上去啊!敢情你这一天天就忙着作死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里强烈的担忧,赵南风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别担心,我能保护你。”
陈签签艰难的扯出一个笑给赵南风,她能看到人体内修为的波动,这也是她这次为什么会放心让赵南风跟过来的原因——赵南风自打冲破了原血禁锢后修为简直一日千里。陈签签自看他第一眼就被他的修为所折服了,那是浓厚又稳定的内力,要说往日她所看见的那些人修为就如同火树银花,只有在遇到对手时才会“嚓嚓”的爆发,那他的体内就像是装进了深沉的大海,修为不徐不疾的游走在他的每根筋脉上,只要拥有这份力量的人下令,便可以爆发出完整的力量。
能这么完美的控制自己的人,陈签签见少识寡,但赵南风的确是她见过的第一个。
陈签签忍不住想到:他该吃了多少苦?
要是你再不行的话,我们两人就作对苦命鸳鸯一起死吧。陈签签宽慰似的反握住赵南风的手,只听一声响——云轿落地了。
曲松山到了。
与古今中外众多的山一样,曲松山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也没有过度巍峨的插进云层里造成人间仙山的假象,只有漫山遍野的松树,每一棵都像是扭麻花一样的转个山路十八弯,看起来分外妖娆。可光看这外表,谁又能想到百年前,它还被奉为“妖山”呢?
相传在鬼蜮的几大家族还没建立起如今的秩序时,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谁的原血都没有高出谁一筹,要想在一干人等杀出一条血路,那无疑是比登天还难,所有想出人头地的人都杀红了眼,每天提心吊胆的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很有可能,上一秒才刚刚安稳入睡,下一秒的人头已经落了地。
而扔尸体并且不让尸体的修为结成怨灵,就成了头等大事。
怨灵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修为低下的往人堆里一站,很有可能就被阳气卷走了,或者修士一掌拍过去,当场可能就灰飞烟灭了,可如果碰上那些难缠的苦主,有些修士为此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发现曲松山这地实属一个妙地,无论怎么样苦大仇深的尸体埋在这里都结不成怨灵,一时间,曲松山风头无两,没了后顾之忧,大小修士纷纷玩命厮杀,反正到了最后,把尸体往曲松山一扔就行。
或许是百年的尸山怨气实在太重,陈签签这个活死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三人还没走到目的地,赵南风就被一道强有力的罡风扫过面颊,只堪堪停留一瞬,赵南风精致的左脸立即多了一道血痕。
风中带着强刀。
陈签签分明觉得,这记罡风的始作俑者只用了两成力,甚至兴许是抬手一挥。陈签签下意识的抬头,却见林中一片黑影闪过。
“是谁?……”陈签签迟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觉得身上似有万千斤的重物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随即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熟悉而又令人汗毛倒竖的阴煞之气,往日不曾挥别脑海的恐惧重新占据了赵南风的脑内,那个灰败普通的面孔,那双没有眼珠的眼睛,还有身上数不清的窟窿洞。
还有那句将他的尊严践踏到粉碎的话:呵,天才少年?
挂在一侧的古肠剑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主人压抑多年的愤怒,也随着赵南风沸腾躁动的血液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这十年来他几乎没有牵挂,满心满眼的复仇,恨不得将所有人杀之而后快,除了给陈签签陪葬的人之外,还有一人,他是下定了决心要亲手诛之的,
那就是张家的头号走狗——梁秦。
眼前的赵南风显然不是十年前那个心胸狭窄,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混小子了。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弱点,但也有了盔甲。他在景颜面前头一次破天荒的拔出了古肠剑,让陈签签与景颜靠在一处合抱树的树根,画地为牢的给两人圈了个半圆,半圆在地上若隐若现的散发着金光,景颜试探性的伸脚,却被古肠剑陡然升起的虚无牢笼给弹了回去。
“抱歉,它是凶器,只能这么用……景颜,好好保护你的大嫂。”刚刚还摆谱似的冲景颜交代事情的赵南风立马换了副柔肠面孔,隔着虚无的金色牢笼深情款款的看着陈签签:“等我回来。”依依不舍的惜别后,赵南风身形一跃,随着黑色人影追去了。
林中令人窒息的沉重感消失了。
陈签签松了口气,四周陷入死一般的静谧。
“南风哥哥……他很喜欢你,当初我父亲将他带回景庄的时候他神志不清,身上遍体鳞伤,我那时还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都被吓哭了,可是就算在那个时候,他也一直在念叨着姐姐的名字,签签,签签……”
景颜的语气含了淡淡的哀愁,这是陈签签第一次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禁凝了神看向她。
景颜旁若无人,继续说道:“他可真优秀啊,父亲说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果然,哪怕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过刚清醒了,就要下床修炼,那天爹娘都不在家,我差点吓坏了,那时我不过才六岁,我显些给他跪下了,我说小哥哥,你这样真的会闹出人命的。可是签签姐,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他最爱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他死或者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十年生死两茫茫。
孤渊独枕,陈签签陷入了沉默,她又何尝比他好过过?
不知是从哪袭来的一圈困意,陈签签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身边的景颜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听,只觉得眼前一暗,身子一软,背靠着树根绵绵的瘫了下去。
陈签签再一次晃了晃她的脑袋,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她再一次回到了张家!
一个被白雾笼罩的走廊径直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每走一步,前面歪歪扭扭如树杈状分开的一头才破开白雾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怎么时到了这里?
陈签签思吟片刻,随意的选了一条,跨过走廊,便是张家平白无奇的小四合院,内院一个没有水的石池和无数间禁闭的门。
“陈姑娘。”
陈签签一愣,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陈姑娘。”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陈签签这才看见,她的对面,站了一个身穿白衣,手持纸扇的男人。
顾子君一双细长的丹凤,眉飞入鬓,长长的秀发规整的束在脑后。与鬼蜮初见的模样不尽相同,可偏偏,他的眼睛,却让人陈签签想到张公宁。
脆弱、还带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寒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