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飒爽的秋风吹来,扫过人迹已少的街道。
李兰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注意到腕上的时间,打算乘车回明大附近的公寓。
低头的时候突然发现路灯洒落的地上突然多了两条紧跟着自己的影子。
他愣了一下想起不久前在池袋发生的尾随事件,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趁着两个行人从他身旁迎面走过,紧接着就飞奔了起来。
身后立刻就响起了中年男人怒吼着“站住”的声音和急促的追逐。
因为时间太晚的原因附近的大街上很空,李兰君跑进隐蔽的巷子里有些慌不择路。
可惜的是这一回他没有跟在池袋一样的幸运。
很快就被有备而来的四个人前后围堵在两排建筑之间狭窄的通道里。
李兰君看着手中拿着棍棒的四个人本能地慌张。
却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镇定,用日语问朝自己慢慢接近的四人:“你们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那几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玩弄着手中的棍子很冷酷地笑着慢慢朝他接近。
李兰君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尽力思索着逃脱的办法。
那四个人靠得近了,笑着问李兰君:“听说你很有本事,敢得罪我们的M先生?”
李兰君不懂:“M先生是谁?我从来没听过,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四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又问:“看在你是外国人的份上,让你自己选一下吧,你是想留下一条腿,还是一条胳膊给M先生谢罪?”
李兰君攥紧了拳头,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都得跟他们拼命。
那几个人看着他不言语的神情笑了一下,为首的那人拿起棍子就往他的左肩上抡。
骨头碎裂的那一刻,李兰君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这辈子都要变成一个残废。
然而片刻之后有人倒在地上呻吟,那声音却并不是自己。
李兰君睁眼首先看到抱着手臂倒在脚下大声痛呼着的刚刚要打自己的人。
再一扭头看到林然。
抡着刚刚抢过来的棍子在窄小的巷子里对着另外三个人一阵痛殴。
动作干脆利落到李兰君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学过武功。
“他妈的,说,派你来的那个混账东西在哪里?连老子也敢打,是不是活腻了?”
四个人之中有三个人吃不过打呻吟着逃跑,只剩下李兰君脚下的那一个恐怕是真的骨折,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林然把棍子扔在一边,揪住他的头发大声地喝问,听到李兰君在旁边说:“你说中文他听不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撒手扔开那个人的头,站在旁边:“你厉害,你问。”
李兰君直到现在都还有点惊魂未定,借着巷子口洒进来的路灯,蹲下身来看着那个人:“你刚说的M先生是谁?他为什么叫你来找我?”
那人趴在地上只是哼哼一句话也不说。
林然忍不住说道:“你问他什么了?直接问他怎么找派他来的那个人。”
李兰君好奇:“你知道是谁派他来我的?”
林然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找你,是找我们。刚才老子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结果在公寓门口差一点就被这群狗娘养的偷袭。”说着“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红色的,眼看着里面有血迹。
李兰君心惊了一下,问他:“他们为什么会找我们,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事。”
林然道:“大哥你是有多健忘?你忘了,上回我们在隅田川不是见过两个混账吗?今天他们来寻仇的时候居然还敢戴着一模一样的面具,生怕我们不知道。他妈的,别说来五个,就是来十个,老子也照样打死他们。”说完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眼见着气得不行。
李兰君想起那天大雨里鬼一样戴着面具的两个人终于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从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的怀里摸出手机。
开始拨打最近的通话记录。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拨通,对面传来一个莫名熟悉的男声:“事情办好了吗?”
李兰君听着那个声音飞快地思索着对方的身份,觉得心脏狂跳。
对方再次问了一遍:“喂?我问你事情办好了没有?”
李兰君压了压嗓子,模仿那个日本人的嗓音说:“办好——”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电话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电话紧接着就从那边被挂断。
李兰君僵在原地一时觉得如同五雷轰顶。
林然看着他的模样不耐烦地问:“打通了吗?说什么了?”
李兰君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着林然声音木然:“我知道他是谁了。”
他刚才通话到一半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一个声音说:“今井先生——”
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
王小黑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就像莫名其妙地成为罪犯的受害者是一件根本毫无道理的事情一样。
很多犯罪的发生,归根结底也只需要恶意这一个理由。
这个恶意的世界让善意的信任变成自讨苦吃的轻率。
无数恶意的罪因叫嚣着让善良扭曲成“活该”。
李兰君拼命地打着王小黑电话的时候,王小黑正被今井间人压在酒吧的包厢里,振动的手机在掉落在地板上的背包里拼命地嘶吼着,却无能为力。
今井间人带她出来的理由很简单,大约就是:“今晚有个着名的杂志社社长要请我吃饭,如果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吧,我觉得你的画很不错,很想给杂志社的社长引荐一下。”
对于王小黑这种稍微有一点儿能力,却一直默默无闻的年轻女孩子他见过了太多太多,只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轻轻松松地击中她们软肋。
虽然作为名人,只要端端正正地在那里坐着,稍微透露出一点儿自己的好处,就会有漂亮的女孩子们趋之若鹜前赴后继。
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天生就是犯贱。
越是对自己置之不理的,反倒非要得到不可。
从见到王小黑的那一刻他就对这个安静而认真的女孩子起了极大的兴趣。
诚然,她的画作很有灵气,她的思路才华横溢。
可是最吸引他的还是她微笑时候的眼神,她说话时候的语气。
虽然这话说起来可能可笑。
然而这个世界上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气质这种东西。
他喜欢她画作里透露出来的那种简单而纯粹的感情,喜欢她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生活上那种一往无前的认真。
他喜欢她这种与世无争的宁静,喜欢她这种专注于自己所爱的全心全意。
喜欢到真心真意地想让她成功。
喜欢到真心真意地想将她摧毁。
明明长得这么瘦弱,却怀抱着比谁都远大的理想。
明明三番五次地被白岚刁难,却不哭不闹不推辞甚至都不推诿寻找借口。
明明应该尽心尽力讨好他让他推荐自己漫画的,就像其他绝大多数的费尽心思成为他助理的女孩子一样,可是她却偏偏只是毫无瑕疵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即使自己多次对她示好,都不言不语置之不理。
明明都已经遍体鳞伤了,就该跪地求饶求自己帮忙才是。
明明都已经千疮百孔了,却依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朝着自己的梦想无所畏惧。
女孩子就该软弱一点撒娇才行,这种刚强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厌恶无比。
不过她这种天真的执着更让人有了凌虐的兴趣。
他倒是想要看看当她的身体也被毫不留情地摧毁掉的时候,她是不是还能仅凭着一颗心顶立天地。
反正说起来这全部都是她自己的错。
全都是执着到太过美好的她的错。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
叫作一定要将所有的美好全都摧毁才可以?
哭吧,叫喊吧。
在我的身下尽情地嘶号吧。
我一定要看到你哭着求饶才可以。
不。
我一定要看到你叫喊着将灵魂都撕裂才可以。
手指即将撕扯下她衣服的那一刻,包厢的门突然被人大力地撞开。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今井间人还没从来得及从王小黑身上起身,就在背上挨了狠狠的一灭火器。
王小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红着眼睛的何远。
他死命地踢了倒在地上的今井间人两脚之后,这才将自己的外套盖在王小黑的身上拉着她离开包厢。
或许是因为秋凉,东京的夜里突然变得无比的冷。
王小黑被何远牵着走了好久好久还是冷得浑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何远逐渐消了气,这才想起来问她,转身扶着她的肩膀,担心地看着她:“小黑你没事吧?对不起,都怪我来得太晚了。”想起刚才的场面心疼地抱住她。
王小黑因为他的体温逐渐恢复了神智,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在微微地颤抖:“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远说道:“左搴前几天受伤了,去医院的时候这边酒吧的老板垫付了医药费,我今天过来还钱看到你跟那个人……兰君跟我说过,一定要小心那个人的……对不起,我要是早点过去就好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拼命地说着对不起,因为自己当时的迟疑自责得要命。
王小黑听到李兰君的名字,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手机呢?学长,我的手机。”
何远连忙从背上的背包里拿出手机来递给她。
王小黑接过,果然看到李兰君打过来的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几十条信息。
从静冈回来之后,李兰君就嘱咐过她一定不要单独跟今井间人出去,可是她怎么都没法相信平时那么彬彬有礼的今井间人会是什么坏人,还是无视了他的忠告今天跟今井间人一起出去。
虽然今天来跟今井赴约之前,有给他发过自己的位置——
如果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吧,一定一定会极度生气的吧。
正想着电话突然又炸雷一样地亮起。
王小黑吓得一个哆嗦。
看着屏幕上“兰君”两个字,犹豫了好久才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李兰君简直要疯掉一样的声音:“王小黑,你在哪里!”
王小黑看了下周围很快地回答了自己的位置。
李兰君接着说道:“你站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接着又问,“你没跟那个今井间人在一起吧!没在一起吧!没在一起吧!”
王小黑说:“没有。”
李兰君接着问道:“那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出事!”
王小黑想起刚才的场景,心里一酸,“没事”两个字就怎么都说不出去。
正握着电话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
一抬头就看到正打着电话从街角出现的李兰君。
他一扭头看到了王小黑,飞快地跑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她瘦弱的身体。
王小黑靠在他的怀里,拼命地说着:“兰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兰君紧紧地抱住她,自责得要命:“没关系,只要你没事就可以……只要你没事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