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南峤去了一趟玉料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与陌生的面孔的人比肩继踵。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景城的玉料市场突然吸引了这么多人了。
即便人太多,南峤还是在市场各大摊位上兜兜转转精挑细选着。然而,这些原石没有一个入了她的眼。失望感瞬间直涌心头,干脆地,她直接出了玉料市场。
入秋后的景城,沿途的乔木树梢上渐染了色,还时不时地从乔木上掉落着泛黄色的树叶,一片两片,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条马路上。
一辆又一辆的车子碾压而过,咔咔的碾碎声隔着车窗,南峤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一刻,她仿佛深处自然中,聆听大自然和谐美妙的旋律。
她瞥了一眼半降下的车窗,突然莞尔一笑,手打着方向盘一转,车尾处泛起一层枯叶浪,随后,整个车子便转入了巷子里。
车子刷的一下,停在青尢玉坊门口前的停车位上。南峤推开车门,抬脚落地,又咣的一下关了车门。
等她进了门,就看到赵子若正在招呼人。一个气质极佳的妇人,照着身形来看,也就四十岁来着。咦,这就奇怪了!她记得她说过这段时间不开门营业的,怎么在招呼人呢?
“赵子若!”
南峤站在门口扬声一叫,赵子若和那名气质极佳的妇人闻声后,一同转身来看向门口。看着南峤静静地站在门口,相对于妇人的镇定,赵子若就吓得惊呼,
“老板,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南峤转头冲着那名妇人抱歉地笑了笑,周母见她此意也淡然一笑。南峤转过头,对上赵子若的眼,满眼疑问。
赵子若看着自家老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一时心虚,急忙跑到她面前。
一到南峤面前,赵子若就轻轻地微弯着身子,靠近南峤耳旁,低声地说:“那名妇人刚来不久,我刚开门出门,就看到她一直徘徊在门口,我不好意思就让她进来看看了。”
南峤听完后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赵子若被瞥了一眼顿时一怂,弱弱的站在她旁边。南峤叹了口气,又抬脚走向那名妇人。
周母从南峤进门时,便细细地看着她。周母很少见到店老板是个女的,不经意间就细细地打量着。
乍一看她人长得好看,细细打量,这姑娘一举一动都没出格,一颦一笑都露出了大家闺秀的气质。但又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她像是沉浸在羊脂里的白玉,冰清玉洁,沉稳大度。
周母很满意今天出门的意外收获。于是,她笑眯眯地看着南峤走来。
南峤边走边看着周母,见她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豪门贵气,却不咄咄逼人。尤其是她面带微笑,看着南峤时,南峤突然觉得好像是去见家长似的紧张心慌。
步子一停,南峤面带微笑,语气诚恳,“这位女士您好,谢谢您到本店参观,但是本店这几天不营业,让您白跑一趟实属抱歉!”
周母听着这诚恳的道歉,莞尔一笑,摇了摇手,“没事,是我让你店员带我进来的。我也知道你们的事了,不用抱歉!”
说完,转过身视线落在柜台上的玉镯上,丝毫没看到南峤听完她说的话后,面色一滞的吃惊。周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琳琅满目的玉镯上,看着这些品种不同,大小不同,可成色却是上上品的玉镯,很是吃惊,
“你家的东西不一般啊!”
南峤听后不经一愣,而后又浅笑,轻声说道:“对,我家的玉成色都是上上品,每件玉镯也都经过雕工们细细打磨出来的。这里所有的玉器设计都很实用。”
话一顿,南峤又转身指了指另一柜子,
“这一柜子是小饰品类的,独一无二,附近的小姑娘都来买,平时很是畅销。”
周母随她手指一看,整面柜子上的小饰品,没有一个是重复的样式,果然是独一无二!
周母满眼惊讶,但她只点了点头,没吭声。
南峤见她没吭声,莞尔一笑,又抬手指了指正对门口的柜子,
“这里都是玉雕,我们店的玉雕设计都是现代感较强,存量也多,也有一些是仿古的,存量却很小。”
周母边听着,边看着柜子上玉雕品。突然的,她被一排玉雕吸引了。
那一排玉雕设计很保守,唯一突出的就是采用了立体镂空雕刻,那模样很是吸引人。周母扬手一指其中一个玉雕,语带笑意地说,
“那镂空的玉雕是谁设计的,我很喜欢!”
南峤随着她指去的方向一看,不禁挑了挑眉,落落大方地说:“是我设计的!”
周母惊讶的看着她,“哦?”
南峤婉转一笑,说:“仿古镂空玉雕,当初在学玉雕,那时特别喜欢镂空,便在我爷爷的指导下完成的。”
说完,南峤便想起了往事,不禁唇角一勾笑起,“为此,我爷爷不少骂我呢!当初年少轻狂,学东西三分热度,七分玩闹,不晓得却被他老人家狠狠地骂了一顿。如今再度想起,实在是有愧了。”
周母与南峤并肩而立,视线从柜子上落到南峤脸上。只见南峤唇角一勾,嘴角上扬,浅浅的淡笑中从容不迫的模样。那恍惚之间,周母想到了远在他乡的周祈。她不经一愣,顿时失神。
“仿古镂空雕刻,我现在不打算卖……”说这话,南峤侧头来,却看到那名妇人茫然失神中,不禁一咳,“女士,您听到我说话吗?”
然而,那名妇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发呆。南峤轻轻地向前走一步,刚要开口时,那名妇人突然回神,眼帘一抬,对着南峤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夺人所爱的人。”
陡然之间,气氛微尬。
周母上前一步,与南峤并肩而站。南峤低头浅笑,不一会儿才说道:“我不卖它,是因为它对我来说是重生,也是开始。”
话毕,南峤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意,仿佛对自己曾经对雕刻这一古老的工艺的不敬而感到羞耻。
而后,她又愧疚的低下了头,盯着自己鞋尖愣是发呆。
周母看着身旁的女子盯着自己的鞋尖发着呆,仿佛在那一刻,让她想起老二家的小女儿,每次犯错时,总是耸着头跑到家里找周非,或是周祈,让他们代替她去跟她的父亲道歉,却从没自己去道过歉。
看着身旁的女子,周母到底是没忍心打扰,静静地看着南峤。直到南峤突然惊醒,看着静静站在身旁的周母,她万分歉意地朝着周母笑了笑,“对不起,想到一些事失神了,希望您别介意呐!”
周母摇了摇头,转目看向那件仿古镂空玉雕,低头笑道,“这人啊,有点故事才会成长的快!没点故事的,还真不好在世上立足,你说呢?”
说着,又看着南峤,认真地说:“你这年纪轻轻
地确实不该从事这份古老的工作,但是你却坚持了不是吗?并且还坚持那么久,既然你都坚持了那么久,何不将这件事做到最好呢?”
听着素未谋面的客人这一通开导,南峤仿佛听懂了什么,她点着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周母,刚想说话,又被周母打断了。
她指着柜子上仿古镂空玉雕,说:“它很老,但却值得去保护,去传承。我们这一辈人老了,传承的东西也会随着我们老去而消失,为不让它们消失,我们只能传给你们,再由你们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让它存得更长远,才不愧于祖辈。”
话毕,周母先是抬眼看南峤,而后又婉转一笑,仪态大方,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不是平常富家人的贵气,而是更像平易近人的平常百姓人家。
仿佛趣味相投,两人再无说下去的感觉,而是面面相觑后淡然一笑。
南峤带着周母在休息椅上坐一会儿,自己反倒进了里屋倒了一杯水,边递给她边说:“跟您聊这么多,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
周母把小包放在椅子上,抬手接过南峤递过来的白开水,笑道:“我随夫姓,你叫我周阿姨就好了。”
南峤微靠在柜台上,听到周母说完时,倒是知理地笑着叫道:“周阿姨,您好。您叫我南峤就好了。”
听着南峤这么一叫,周母微微一愣,而后脸上的笑容慢慢展开,却又那么举止文雅。不经意间勾起了南峤的好奇心,“周阿姨,您是艺术家吗?”
周母一口一口的抿着玻璃杯里的白开水,听到南峤这么一问,抬眸看她,眉眼笑意连连,“哦?你怎么会这么觉得的呢?”
南峤一脸深究的看着周母,又在下一刻突然笑了起来,“您的气质非比寻常!”
周母被她这么一说,顿时眉开眼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呢!”
两人哈哈大笑完后,周母打量着南峤,如她意般地说:“我以前是文物修复师,后来出了一些事便回家相夫教子了。”
南峤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她,周母看她一脸不可思议,不禁笑了,“等你遇上你喜欢的人了,你也会为他付之一置,这没什么的!”
南峤听完周母这一番话,顿时低着头,脸颊上爬起红晕。周母见此状不禁乐了,“你这丫头有情况呐!”
随后,南峤拍了拍自己脸颊,叹了声气,幽幽开口道:“周阿姨,我们换别的话题!”
周母也不强求她说出来,按她的意转移了话题。很快地,两个女人又兴致勃勃的谈论别的玉雕去了。
不知不觉中,已是黄昏。远方的天边,像是打洒了的染料,天边的尽头尽是一片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