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了书信，乖乖听话去睡觉。不过自从我与他同居一室开始，他比我想象中的君子还君子，每次我更衣的时候，他都会有意的避一避，如此相比，倒是我更像是豺狼虎豹些……
他晓得我以前有个习惯，便是睡觉不敢熄灯，从与我在一起开始便每夜都会留下一盏烛火在床前。
他褪下外袍，合衣睡下。一盏烛火在床前摇曳，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清晰无比。我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云清，将那一根，也给熄了吧。”
他歪过身子，大手给我提了提被子，眉眼带笑道：“怎么，不怕黑了？”
我亦是转身看着他，喃喃道：“我什么时候怕黑了？只不过我以前总是做噩梦，害怕有人要杀我，所以才点灯壮壮胆子。现在，诚然是不需要了。”
“嗯？为何？”
我道：“因为，你比灯有用。”
“你拿本尊与灯盏相比？嗯？”他握住了我的手，敛眉打趣道。
我赶忙囫囵解释：“当然不能比，我只是，赞美你一下。啊对，赞美一下。”
他沉笑，笑起来的模样，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他的脸。我对他这块肥肉可谓是垂涎已久，但奈何我身为鬼君，当然是要稳重一些，他身为九曜宫的尊神，脸皮也不是这样轻易便被人摸得。我们虽成了名头上的夫妻，可次次也仅限于，牵牵手，抱一抱而已……就连每夜同床共枕，他都只在我睡着了后才会揽我入怀……
他抬手，灵力自行压灭了烛火，屋内漆黑一片，唯有门外那一盏橘光华然。我眼睛不大好，虽然眼疾已修复，但视力却一直美好，朦胧之间只能勉强瞧见他的眉眼鼻尖。
“那个……我能摸摸你的脸么？”欲望是恶魔，天知道我每天都对着这双俊美无双，英俊温润的脸要承受多少良心的谴责，再说，他的性命都是我的，我摸一摸他的脸，倒也不算过分。
“嗯？”他凝重鼻息，握在我手上的那只手松了些力度，携着笑意道：“不知，夫人对本尊的这张脸，有什么企图？”
“啊，我没有什么企图，只是企图摸一下而已。”我连忙赶着澄清，但越是着急澄清，却越是觉得，自己反而跳进了泥潭，洗不清了。“我，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像……豺狼。”
“嗯，不过豺狼，可比不上夫人。”他执起我的手，缓缓贴在他白玉般的容颜上，“夫人想摸，随时恭候。”
亏得之前熄了灯，不然他此时定能瞧见我脸上的烧红，我得偿所愿的摸了摸他的容颜，好奇道：“许久以前，子梨上神与我说过，神仙的脸摸不得，摸了便要负责，而如何负责，法子便是嫁给那人做小老婆。后来吓得我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抬头去看男神仙的脸。”
他唇角上扬，任由我的手在他脸上肆意妄为，“那些事情，你还记得么？”
“原本是不记得了，我其实，连子梨上神的名字都忘记了，许多年前，我经历了许多事情，很多都想不起了。”
指腹停在他的眉心，我有些伤感的低下头，他拿过我的手，握在掌心：“染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你丢失的那些，我都会替你补回来。”
遇见他之后，我已经放下了许多事情。我沉沉点头，嗯了一声，继续揪着他问道：“对了，我可听说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姑娘，今日来了个漂亮姑娘，你现在后悔，说不准还有用。”
他臂上稍一用力，便将我圈进了怀中，嗓音低沉：“夫人长得比她好看，本尊有何后悔的。但看夫人今夜兴致不错，精神也极好，不如我们做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我莫名的心跳加快，虽然还不懂他话中的深意，但隐约之间，我却觉得我想歪了些什么……
“不、不了、我很累，睡觉，这就睡觉。”我拢进了被子，双脸红的像柿子。
翌日一早，我才知道他所说的别的事情，乃是看院中紫影花开……
“紫影花初次绽放乃是在夜间，昨日我唤夫人，夫人似乎不大有兴趣。”云清一副无辜的递给我一束紫影花，我看着那花干笑了两声，羞窘道：“我，我其实不大喜欢看花。这个……啊令影，交给你，你帮本君寻个花瓶插起来。”
令影僵着脸站在我身后，尴尬的咳了两声：“君、君上，属下不会插花。”
“咳，凡事总有第一次嘛。上场杀敌都干过，何况是如此小事。听说芊芊一早醒了过来，我先去看看。”我丢下令影便逃之夭夭。
令影黑着一张脸委屈的走到云清身畔，“君上，她这个样子，其实还挺吓人的。”
云清负手看了眼云清，勾唇轻笑道：“她乖巧时的样子，很惹人疼爱。本尊之前还担心，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容不下任何人靠近。好在，这第一步，本尊已经成功了。”
我大步逃开了令影与云清，在一棵柳树下停住脚步，掐腰拍了拍胸口，大口喘息了两口气。这几日终究是怎么了，脑子时常抽筋便算了，还总是曲解云清的意思。不知云清有没有发现什么，若被他知道我满脑子装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定会笑话我，到时候我这张老脸，当真没处搁了。
早起听人来报，说是芊芊醒了过来，这个时辰郎中正在房中给她把脉，我赶过去时，两个郎中正从房中出来，见了我辑手一礼：“大人。”
“芊芊现在的身子如何？”
两名郎中面面相觑，一郎中吞吞吐吐道：“芊芊姑娘暂时无碍，只不过姑娘这病乃是从自幼便有的，故而一时半会，难以根除，况且姑娘身子太弱，不能动气，这次心脉受到牵动，势必会元气大伤。小的会先给姑娘开一张药方，大人命人按着这个方子去拿药，可保姑娘暂时凝结体中真元，调养生息。”
“芊芊姑娘的病乃是旧病，眼下看来，只有芊芊姑娘自己能够无欲无求，不动肝火，方能保得姑娘性命无碍，若不然的话，姑娘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危。仙丹保命，只能保一时，却不能保一生。”
她的身子一直都是靠着仙丹方可维持到如今，司药仙子当年与我嘱咐过，不动情则不伤心，不动怒则不伤肝。五脏六腑都与自己的喜怒哀乐息息相关，有时候，解药便是自己。
“本官知道了，劳烦两位了。”
两位郎中恭敬道：“大人严重了，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厢房内飘逸着丝丝草药味，子玉凝重神色坐在了芊芊床边，安静的给芊芊喂着汤药。我极少见到芊芊这样安静，不说不笑，目中无光。
“大人。”侍女欠身一礼，我抬袖撩开珠帘，玉石碰撞声打破宁静，子玉听见了动静后递给芊芊一张帕子，放下药碗，低声道：“白姑娘。”
我走到芊芊的床前，伸手敷在她的额头上，探出她体中真气已经稳定后才收手，“醒了？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芊芊眼神清冷的昂起头，抿了抿干涩的唇，子玉关怀道：“这药还未喝完，等过一会儿，我再命人给她做些汤羹。”
我淡道：“不必了，这汤药太苦，治得了身子却治不了心病。可还能走？我带你出门去吃你喜欢的包子。”
芊芊闻言坐直了身子，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嗓音嘶哑道：“白姐姐，我想吃肉包子，还想吃豆腐的。”
子玉敛眉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抬眸同子玉道：“我有分寸，你就不要担心了。”
子玉沉沉一叹，只好点头：“你们，早去早回。”
一早的街市上并无太多喧哗，唯有些老人家早起赶着买菜，还有些姑娘们忙着去抢胭脂铺子新出产品的头一份，远远便瞧见铺子前被围的水泄不通，一片黑压压。
卖包子的老板笑吟吟的端上了两盘包子，“两位姑娘是常客了，今日天早，都是刚出炉的包子，姑娘尝尝。”
芊芊提起两分精神，拿起包子一边垂涟三尺一边夸赞道：“白姐姐你尝一尝，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我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碗茶水，嗔怪道：“哪有人家大病初愈的姑娘刚醒就要吵着吃包子的。”
“姐姐你不知道，我都已经饿了好久了，一醒过来就被人灌了许多草药，喝的我都快吐了。”芊芊狼吞虎咽的咽着包子，抬手拿了个大些的递给我：“姐姐你也尝尝。”
我接过包子，关怀道：“你，不生子玉的气了？”
她吞着包子，病了一场后倒像是茅塞顿开了。“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他的气了。”
“嗯？”
芊芊口齿不清道：“我想明白了，我不该生他的气，因为他爹是我的恩人，他与我，也只是义兄义妹的关系，我这样缠着他，的确不太好。左右，他不是我的什么，我也不是他的谁。”
我轻笑：“你这是要和他撇清关系了，想开了么？”
芊芊认真道：“早就应该想开了，是我不明白，从他说要帮我割袍子的那一刻，我便想开了。与其这样让他讨厌我，倒是不如做他的妹妹，这样，至少我们之间还不会变成仇人。”
我自斟了杯茶，摇头同她开玩笑：“所以，你连他纵容红宁在府中的事情也忍了？”
小丫头目光躲闪，脸上神色却没有太多的变化，掰开包子，无所谓道：“她一早便和子玉一起来瞧我了，都行啊，只要他开心，他做什么，都行。”
子玉竟然带红宁一起去见她，真是嫌事不够大。不过看这小丫头说的认真，其实心底还是在意的。她想欺骗自己已经放下了，假装不去生气，殊不知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自己。
“对了，你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直起身子，迟疑了片刻，道：“我的病，是在娘胎里便有的。因为我娘当年是位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奉命前去扫除妖族来犯的余孽时中了埋伏，被人暗算重伤。那时候我娘已经有了我，亏得我命大，没死成，只不过娘亲生下了我，我就重病缠身，心脉受损。后来我一家都惨遭敌人灭门，我娘为保护我将我放进了冥河之中的一朵莲花内，让莲花带我离开。我漂泊了很多日，运气好遇见了上君爹爹，上君爹爹念及我是忠臣之后，上君府里正好没女娃娃，就收我在膝下，给我治病养伤。上君爹爹请了族中最好的郎中给我治病，但郎中说我已经是旧年顽疾，即便是冥界的司药仙子，也未必能够治好。”
“心脉受损者最害怕动气，你以后还是不要太过意气用事。子玉他，那次或许真是个误会。”
芊芊干笑道：“没事儿，是不是误会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都已经忘记了，就当，从没发生吧。”
嘴中说的好听，心里，怕早已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