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多吃些……”
“你家小白都快被你喂成胖子了，她还是个年岁尚小的星灵，你这样宠爱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了个女儿。”
彼时尊神挽袖用筷子夹了小块鱼肉，满脸宠溺的喂进我口中，眉眼不改，清澈如许，“女儿？本尊有那么老么？”
“你不老，只是这小白已经幻化成人形，你不能总是这样溺爱她，每天都亲自喂她吃饭吧。她现在已经是半个神仙了，你要教她自己吃饭。”白衣上神展开桃花面的扇子，挑眉道：“你是没那么老，可你既不是将她当女儿养，难不成是当媳妇养了？”
尊神夹菜的动作微是一顿，狭长的凤眸顿时黯然，眉头动了一动，良久，尊神才将一片青菜夹起，放进我口中，“只要她喜欢，本尊不介意这样宠她一辈子，喂她一辈子。”
“得得得，你是谁啊，上古时期与天帝拜过把子的帝晔大神，这泱泱三界，你想做的事情，谁还敢拦着不成。只不过本神看这小丫头生的眉是眉眼是眼的，等她大些，你再用八抬大轿娶回去，光明正大的养在家中也是正好。”白衣上神转而提扇看向我，笑眯眯的问道：“小白，等长大了，给你的阿晔做媳妇，你愿不愿意啊。”
“做阿晔的媳妇，可以每天都和阿晔在一起吗？”
白衣上神道：“自然，不但没人拦着你，还可以和你阿晔睡一张床，日夜相守。”
“好呀！”我想也未想便答应了，白衣上神还欲凑上来调侃，却见一只大手极快的抽掉了他手里折扇，往他头上用力一敲，肃然道：“她还小，你不许胡说。”
“本神什么时候胡说了，可是她亲口答应的！”
“……”
往事涌上灵台，我心头陡然酸痛，眼眶里也凝起了水汽。
子梨上神原本还在打趣，见我神色异常，便敛住了唇角笑意关怀道：“小白，你怎么了？”
云清也看了过来，我慌忙揉了揉眼睛，囫囵道：“没事，沙子吹进眼里了。”
“……”
谛听茫然，“这里都是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沙子？”
四下又是一阵沉寂。
晚色渐浓，皓月银光穿过稀疏树影铺在了脚下，蝴蝶精灵们在芳草深处翩然起舞，碧水闪烁，波光嶙峋。我坐在一棵老树下，双臂环住膝盖，昂头看着云深处那轮清冷的月。
他放慢了步伐，白衣一尘不染，徐徐走到我身畔，陪我在老树旁坐下。
“有心事？”
我摘下一朵小白花，摇头道：“没。”
他道：“染染，在我面前，你无须这样累。”
我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昂头盯着月亮，轻启唇：“云清，我应该没和你说过，我见到师父之前的事情吧。”
他沉默，我静了许久，续道：“你有没有去过不周山？我就是在那里被师父捡到的。”伤怀的垂首一笑，我歪头靠进了他怀中，“我被贬下人间后，他的灵力将我扔到了不周山，那时候，山里有很多猛兽，它们贪念我体中的神仙骨血，咬我的胳膊，饮我的血。有一次那只虎兽要吃了我，我很害怕，慌乱中捡到了一块石头，忍着痛用石头划伤了自己的手臂，把自己的血献给它喝，只求它不要吃了我。就这样，我一直熬了五日。五日后天下了大雨，我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只好半死不活的躺在雨中，任风吹雨打。我数着天上的日升日落，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日可活。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感觉到脊背发凉。”
“染染。”他搂住我，嗓音低沉。
我淡淡道：“其实，他让我活的那么苦，活的那么痛，我本该恨他。可我却又恨不起来。说来真是可笑……阎君将我带入冥界后，我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他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引来东海之水，雪川之冰将我冰封了万年。我侥幸又捡回了一条命，但自那以后，我脑海中的记忆便破碎了许多。我只能想起来，曾经有一个人走近了我的生命，却又狠心将我打入无边炼狱。而与他种种过往，我都记不清了，我怨过他许多年。但当那些记忆重新回到脑海时，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想要忍住泪水不流出来，可还是止不住的染湿他衣襟，“婧怡说的对，从头到尾，他都只将我当做一只可以陪他打发无尽岁月的宠物罢了，甚至在我何时开始有了灵识……他都不知道。他亲手造就了我，就该由他亲手来毁灭我，这本就没什么不对。可是云清，我为何会难受，为何会心痛呢。”
他将我往怀中收紧些，阖目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把我完完整整的护在怀里，“染染，是本……是他对不住你。”
“初见你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告诉自己，你不是他，他也不会是你，他是个冰疙瘩，连笑一笑都不会。你不是，你会对我笑，我喜欢看着你笑，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明，我怕有一日，你也会走……”
“我不走，我会永远陪着染染。”他靠在我的耳边，温言细语，小心翼翼的安抚着。
“云清，你答应我，不要比我先离开，好不好。”
他的下巴倚在我的额上，承诺道：“本尊愿守你长命无忧。”
我颤抖的心稍缓了不少，紧紧抓住他的手，喃喃道：“永远都不要变成他那样，云清……”
“染染。”他温存的唤着我，一字一句，款款柔情，“本尊是你的云清，永远都是你的云清。”
——
此次天帝降旨，命云清亲自前来捉拿天狼妖守枯，云清即已奉旨前来，便要早些动手。听说精灵族女君相思已经被掳走了半个月，族中一切事物好在有相思女君的夫君玉明上君撑着，但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须得先救出女君才好。
“天镜山那地方，原是当年天妖一战中老天君为封印上古赤魂妖族所设下的容器，山中有守枯设下的结界，能接近结界的便唯有九重天的诸位星君们，但前些时日南斗星君与司命星君亲自试过，结界与山中封印相连，强行破除结界怕是会损坏结界，到时天镜山一倒，后果将不堪设想。”
子梨上神提着折扇指着地图中的那块山脉，徐徐道：“现在唯一办法，便是将守枯引出天镜山，再行捉拿。而如今有办法进入结界的，便只有云清神尊了，您可是星宿之主，他最忌讳之人。”
“先救出相思女君，再做打算，守枯他落入了凡尘，妖力大涨，本星君和司命星君虽没同他真正交过手，可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单凭那一层结界与重重机关，我二人便注定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天镜山中不可使用灵力，神尊的修为固然比我们要高深百倍，因此，神尊进入结界也并非是件容易事，要从长计议才好。”
青衣仙者琢磨道：“依照南斗星君如此说，神尊大人他可以进入守枯的结界不错，但神尊本身的灵气太过凌盛，天镜山的封印未必能承受的起这样强大的灵息。那，若想顺利进去，还得找个本身仙气不重，又要有能力与守枯敌手的星君？”
另一褐衣仙者摇头道：“太难了，天狼星落地便会灾难四起，你我与那诸天星君皆是九天正神，身上难免会有仙气，况且以我们现在能力，连南斗星君司命星君两位大人都办不成的事情，更何况咱们了。”
子梨上神拧眉，“这可是难了……云清神尊，你觉得该如何办最好。”
云清淡然的转着青釉茶盏，启唇道：“本尊可以进去，只需卸去半身修为罢了。”
“卸去半身修为？”子梨展开折扇沉思：“你确定卸去半身修为，你还能打得过守枯么？”
“神尊有几十万栽的修为，即便卸去半身修为，也能无虞。不过小神担心的却是……”南斗星君犹豫不定，“小神担心神尊若卸去修为，必定身子会虚弱，天镜山中机关重重，迟早会消耗神尊大半体力，那里终归是天狼星的守地，神尊切不可冒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是想个好办法啊！若不然你们给本神找出一个身上没有仙气的星君！”
云清淡淡道：“本尊心意已决，不必再议，明日本尊便亲自前去天镜山。”
“神尊三思啊。”
我颓在一旁正折腾一枝海棠花，朦胧间听见那句三思，神识重回灵台，偏头问道：“你们说，你们想要找什么人来着？”
子梨上神眉心一拧，重复道：“身上没有仙气且修为好的星君。”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耳畔传来南斗星君无奈的声音：“诸天星君哪个神仙没有仙气。”末了还重重一叹。
我拿下自己的手，收袖好奇道：“原来如此，不过你瞧我怎么样？”
“你？”子梨上神惊讶，云清亦是凝然道：“染染，不可胡闹。”
我起身不解道：“本君如何胡闹了，你们想要找的人不就是本君这样的么，你们忘记了？本君也是星辰之光所幻化，与那天狼妖也算是同源。”
“可你也是神。”
我轻笑：“我早已不是神了，我是鬼仙，而且我身处九泉衙门数万年，身上的仙气早被阴气给掩盖住了，上神可能在我的身上寻到仙气？”
“染染，天镜山凶险万分，本尊不允你去。”云清压沉了声，我应道：“正是凶险万分所以我才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好歹也是个鬼君，修为虽不及子梨上神，但我的功力却可和子梨上神不相上下，就算打起来，我也不会给你丢脸。”
“白染鬼君说的是，就算神尊您放心不下白染鬼君也可和鬼君一同前往，鬼君乃是冥界数一数二的尊神，有鬼君在，也好互相有个照应。”青衣仙者支持道，一旁的褐衣仙者附和道：“以白染鬼君的功力，收拾个天狼妖，绰绰有余，云清神尊乃是诸天星宿之主，您不可以身犯险。”
他起身，脸色凝重道：“不行。”
我皱眉，“为何不行，你是怕我打输了给你丢脸么？”
“染染，本尊是不忍……”
我抢先道：“你若不允，我就偷偷跟你去，左右你手下的这些星君加起来也拦不住我，你若应下，我们还可以做个伴。”
他微楞，“染染。”
身后观战的某上神倏地笑出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打趣道：“还当小白是小丫头么，她现在长大了，总不能老是被你护在身后，你若不带她去，本上神可拦不住她。她该学会独当一面了，她有她想保护的人，有她想做的事情，这不是你最想看见的么？”转身与我道：“去吧，神尊不带你去，你便明日一早跟上他，索性他也撵不走你。”
“也好。”我点头，云清拿我没法子，沉着面色走过来，抬袖往我额上敲了下，“胡闹，真拿你没办法。”
他这样说，显然是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