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我眼前飞身离去，我只捉到他一袭白影，尔后便见他周身仙气滚滚，一招一式步步紧逼，不再顾虑四下崩塌的山脉，出掌的速度快到我几乎看不清，我勉强爬起身子，狂风猎猎裹着风沙，我抬袖遮了遮，眼睛也变得迷糊了起来，只隐约瞧见，云清一掌击在了守枯的胸膛前，守枯本就不敌他，如今他狠下心要收拾守枯，更令他节节败退，力不从心，强大的灵力拂面而过，守枯的身子便从半空径直砸在了地上，比我还不堪几分，地动山摇间他一袭红衣染血，一双腥热的眸子布满诡谲与惊讶。
“你、是你，怎么可能，你不是早便陨落了么？你到底是谁！”拼命全力的朝着云清道，云清不曾回应他，许久后，他忽然狂笑了起来，“人人都说你是我的克星，九天诸神都云你无情无欲，孤高清冷，谁会想到，你竟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这不像你，九万年前，你不是很决绝么，你斩断情欲，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为天下苍生而活，其实，你也动了情欲，九万年前你就动了对不对，哈哈。”
我强撑着头晕目眩的身躯，捂住闷热的胸口，脑中是是非非皆是流窜着九万年前，天下苍生的字眼。
“天下苍生要保，白染亦要护。”
一阵清风扬过心头，唤醒我两分清醒，我深深的瞧着他，不求将他的棱角铭记脑海，只求能将他的眉间嵌刻于心尖……
“九万年前你可不是这样做的。”守枯讥笑道：“你重回三界，究竟是涅槃重生，还是又一场劫难，都尚且不知。当年你封印了我们阖族，如今即便我没有能力寻你报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受！”
大抵是他自知没有退路，宁愿毁灭自己也不愿被重新困在星渊中，只是他在毁灭自己元神前，抬手凝聚出一颗星石，得意道：“我守枯此生，从来都没有输过……帝晔，你我，还没有论出个输赢。”
“这星渊中的诸天星宿，缺一不可，只要一不小心引得星宿错位，便会引起九曜宫动荡，每一个星宿都有个主位，这些就更碰不得了，当年帝晔尊神便是因着天上有两颗星颗星宿错位，才会耗尽万年修为去稳固星阵，也就是那一次，尊神路过星渊的时候瞧见了你，便顺道将你给带回来了。”
脑海里闪过万花深处，摇光星君提灯与我一同捡梨花时的场面，云烟滚滚，浩浩汤汤……
“不要。”我脑中此时唯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抢回星石，纵身扑了过去，可我却还是迟了步，我摔倒在地，看着手里的空空如也，腥热顺着唇角溢出，碎在掌心。
“染染。”他大步走过来，蹲下身子抱住我，“染染，别想了，别想了……”
我紧抱住他的腰，一时清明一时糊涂，躲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形同魔障，“星石没了，怎么办，以前阿晔就是因为星石错位才会以身殉劫，怎么办，怎么办，云清我不想让你死，不想让你死啊。”
“染染，不会的，我不会死，你听话，不会的……”他拍着我的肩膀，附在我的耳畔小声安抚。可我还是害怕的要命，躲在他的怀中，紧攥着他的衣袍，掌心内的血污了他一尘不染的仙袍，地动山摇间还夹杂着闷雷神声贯穿灵台，我抖的更加厉害了，汗水和着血水，血腥味纠缠着月锦花香，“云清，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去殉劫，不要……”
他的嗓音恍若天籁，扫除我灵台中的阴霾，回荡在耳畔：“染染，乖些，我不走，我不会离开染染，再也不会离开染染了。”
混沌中，似又凝出了当年的光景，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我想要去抓他的手，可又不敢乱来，他侧过半张容颜，看破了我的小心思，微微一挑唇，主动将手递给我。
“染染，以后本尊的家，就是你的家。”
“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要在心中想着本尊，本尊就一定会出现。”
身为一个神，本该摈弃这些风花雪月，可我却是甘愿沉溺于其中。
我看书看累了时，他会容我趴在他的腿上睡觉。我闹脾气不吃饭时，他会亲自哄着我吃饭。我受人欺负时，他会第一个替我出头。
我将他看做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想要他好，只求他安好……
叠世的记忆融入脑海，我埋头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怀中温暖的气息，乖巧喃喃道：“你说，我若找不到回家的路时，只要在心头想着你，你就一定会出现。可你说话不算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说的，是不是都不作数了……”
声音嘶小，细若蚊蝇。
他的身子僵了僵，搂我入怀的双臂圈紧几分，阖目低声哄道：“本尊喜欢你，那些话都作数，只要染染想着本尊，本尊就一定会出现，染染，本尊，最喜欢你……”
我扯开唇角，放心一笑，眼前的黑雾侵蚀着神识，我的手无力松开他的衣袍，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分不清眼前的那一幕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存在的——
“神尊大人逼走小白，难道就是为了好借此断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安心去应劫么？大人这样做，伤了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心，也伤了自己的心啊。”
云纱遮了殿中人的容颜，我瞧不清他们的眉眼，只能勉强靠着他们的背影分辨出是何人，那名束着玉冠身着白色仙袍的，想必就是摇光星君，而他面前立着的那位，究竟是帝晔，还是云清……
“本尊倒是宁愿她一生恨着本尊，若她还对本尊有半分念想，本尊走后，她的日子便不好过。”
“小白是神尊大人亲手养大的灵，素来对神尊大人敬爱有加，她喜欢神尊大人，纵是神尊大人断了她的全身仙骨，也未必会令她，恨得起来大人。”
“本尊去人间看过她，即便恨不起来，她也不会再对本尊有爱。”
“神尊这样做，对自己是何其的不公平……”
“公不公平，于本尊来说都无所谓了，本尊殉劫之后，不许昭告四海，大肆操办本尊的后事，只按着九曜宫的规矩，请灵位回星辰大殿供奉便好。”
摇光星君拭泪道：“神尊生前为三界劳心劳神，身后，竟也要这般委屈自己。”
他抬首，遥望九天星云：“能瞒一日，便是一日，只要她快乐，本尊就不算委屈。”
“这枚星石是本尊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戴在身上百年不曾摘下，有它陪着本尊，便如小白，一直在本尊的身边。”
云海汤汤，星河里银光阵阵，他手里握着那枚星石，轮廓缓缓消失在漫漫星河中……
“别走，别走，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你别走！”我恍然从梦境中惊醒，猛地坐直了身子，身旁的男人极快抬袖抱住我，将我护在怀中，温柔道：“没走，我还在，还在这。”
我脑中陡然清明，呼吸尚带着丝丝痛感，“云清……”
“染染，我在呢。”
耳畔是熟悉的声音，我乏累的闭上眼睛，紧搂住他的腰，“云清，我们回来了么？”
他拍着我的肩膀，“回了，这里是王宫，我带你回来了。”
我从他的怀中出来，手在他的胸膛前胡乱摸索着，确认他没有受伤后才安下心。他捞住了我的手，攥在掌心，怜爱道：“傻丫头，自己伤成了这样，还有精神关心别人。”
我还能感觉到脊背处的痛感，低头恹恹道：“你又不是别人，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重要多了。”
他无奈，指尖点了下我的鼻梁，引得我鼻头痒痒的，又想打喷嚏，“你别摸我鼻子。”我抗议的推开他的手，这个臭毛病，怎么和以前的帝晔一样，有事无事便喜欢折腾我的鼻子。低眸时瞥见了自己不知何时已换上一件新衣裳，且这衣裳，还是白色的……
“我的衣裳……”
“本尊给你治伤的时候，顺便给你换了，你后背上为何有一道划伤？”
“啊？”千怕万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低头，红着脸懦懦道：“一不小心……划伤的。”
他敛眉，“为何衣服也破了？”
我更是心虚，难以启齿，又害怕招惹他生气，“打架的时候一并划伤的……”
“本尊抱你回来时，发现你身上的阴气被梼杌血给封印了，染染，他，可有欺负你？”
轻轻地一句话却似万斤重石压在我的心口，我将头埋得更低些，都说的这样明显了，我若是再不老实交代，指不定他要胡思乱想成什么样……“他，是扯破了我的衣服……”
见他眼里的光沉了很多，我敛眉怯怯道：“你，可是怀疑我的清白……”
他抬指撩开我额间的发，未卜先知，“没，你有紫玉笛护体，他根本接近不了你，就算你被封住了全身灵力，不可与他抗衡，但紫玉笛乃是上古神器，与主人心意相通，绝不会让他欺负你。”
我抱住自己的胳膊，不大高兴道：“是我大意了。”
他索性将我整个人都护进怀中，沉吟道：“本尊只是在责怪自己，不能好好保护你。”
我将头撂在他的肩上，自言自语，“我已经长大了，不用你总是担忧了，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可话出口，又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抚着我的发髻，深情款款，“在本尊眼中，你永远也长不大，无论怎么变，都是本尊的傻丫头。”
相比之下，他的这句话倒是让我感觉更奇怪……
“这才苏醒，你们两个人便腻上了，好在本上神来的早，提前将门外的那些听墙角的都给撵走了，我说，你们二人要腻歪，有的是大把时间。谛听和精灵族女君夫妇都快在殿外候了一整日了，小白染醒了，你倒是只顾着自己诉衷情了。”
子梨上神推门而入，冷风从殿外吹进来，钻进了我的身躯，令我陡然一个寒颤。
“染染也是方才刚苏醒，你去告诉她们无须再等，先打发了便好。”
上神兀自提起茶壶自斟了杯，无奈摇头道：“我可打发不走他们，一个呢，受了鬼君的救命之恩，一定要等鬼君安然无恙才可离开。一个呢又是冥界的，和白染鬼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非要亲眼见到小白染苏醒才走。这两位，我都没办法，他们既然要等，就让他们等好了。”
“你说的那什么蚂蚱，可是谛听？”我问，上神颔首道：“除了他，也没旁人，谛听可是担心你担心的一夜没睡，对你可是有情有义的很呐。”
一夜没睡，那我究竟昏迷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