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看到顾先生爬上了树。那颗树虽然算不上太高,但摔下来还是会摔得鼻青脸肿的。
顾禾风手脚利索地上了树,一连贯的动作,他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已经踏上了高处。顾禾风的脚稳稳踩在枝杈根部,那枝桠看似很细,柔韧性却很强,他站上去只是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并没有任何断裂的预兆。
他向大东伸出手,大东得到借力后,一口气又回到的安全的位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好没事,哈哈哈。”
“不要去踩新长出来的枝条,你顺着我走的地方下来就没事。“顾禾风说。
语罢,他便迅速跳回了地上。大东也成功地下来了,他手臂上有轻微的划伤,不过并无大碍,大东抱着几颗柚子下来,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这几个应该够我们吃了,还是得感谢顾哥,要不是他,估计我回家又要被老婆骂了。”
小何锤了大东一拳,总算是有惊无险。“想不到顾哥竟然会爬树。看身手,不会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吧?”
顾禾风:“没有,只是小时候在山里混习惯了而已。”
“在国内外建筑系都小有名气,这一切岂不是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
小何这句话问得稍有瑕疵,顾禾风不置一词,就有人打趣道:“顾先生的事告诉我们这阶层的人一个道理,只要你足够优秀,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怎么瞬间就变成熬鸡汤了,摘完柚子,赶紧回去帮伯父伯母做饭啊。”夏夏说。
“难得休息,就要少谈工作上的事情。”
一行人抱着柚子有说有笑地下了山,顾禾风拿过外套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了丁意的掌心,感受到了那微湿的汗意,片刻的置愣后,紧锁的眉一下子舒展开来,垂眸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刚才很担心我?“
他总喜欢在自己的耳边吹气,酥酥麻麻的感觉一下子从耳廓遍及全身,丁意的腿软了软,险些踢到石板路,顾禾风及时扶住了她,“嗯?”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耳边吹气!
丁意的耳根泛着玛瑙般的红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顾禾风只是低低地笑,握住她的那双手缓缓用力。“丁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了。”
丁意被他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惊得心头一颤。似乎提及他过去在山里生活的事情时,他的眉间总有愁意,那种情感很微妙。
像是怀念那段时光,又像是有解不开的心结,两种情绪交织缠绕,让人无法看透。
丁意忍不住有些心疼,说:“只有我的才算牵挂吗,父母的那种挂念也算是一种啊。”
常年在外工作的她们,应该都是无比想念父母的,那份血浓与水的亲情,总是温暖又无私的。丁意又想起父亲连珠炮弹似的催婚轰炸,嘴角勾起了一丝轻笑,父亲总是这样,有趣又闹腾,比她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顾禾风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父母双亡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在丁意听来,却是隐忍了巨大的伤痛才能如此淡然。原来他……在这世上竟如此孤单么。
她还无意之间揭露了这道伤疤。尽管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可丁意还是在心底数落了自己一把。
丁意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握住他的,低声道:“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一起好好的。”
顾禾风的眼底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光芒,像是救赎,又像是挣扎。或许是他的世界被孤寂和冷漠掩埋了太久,他快记不得温暖的滋味了。
他反手用力地握住了丁意的手,她手心的薄汗已经没有了,双手交缠间,那份温度像是透过手掌,一直绵延到内心深处。
对视的瞬间,两人都默契地露出了微笑,那种微笑,是嘴上不自觉浮起的幸福的弧度。
走在前面的众人见他们两迟迟没有跟上脚步,回过头去看时,却恰巧撞见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空气中都仿佛荡漾着某种甜蜜的味道。
夏夏啧啧称叹:“不行了,今日份的狗粮已经吃得够饱了,我等会还要吃饭呢!”
丁意瞪了夏夏一眼,她便转过头去,做出一副‘我不看我不看’的表情。阿玲也好奇地回头看,感叹道:“好羡慕啊,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个这么棒的男友……或者像丁总那么惊艳的女友……”
闻言,大东惊恐地看着阿玲:“你男女通吃?!”
阿玲听了,立即作吹胡子瞪眼状打了大东好几下,“我只是打个比方嘛,怎么啦,你没见过语文不好的人吗?”
“别别别!我的语文也不好!印象中就没几次及过格。”
“哈哈哈哈哈——”
众人在笑语声中又闹作一团。丁意望着人群的背影,心脏深处的位置都已被填满。
他们是一群可爱的人,自此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这种一起出来玩、一起工作的机会了,算了,不惋惜以后了,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吧。
回到阿铃老家时,她的父母都已经烧好了几样熟菜,正忙着端上桌,众人立即过去搭把手帮忙,很快就凑齐了热气腾腾的一桌。
听老人说,她们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时才有了阿玲,所以就格外宠她,把她宠得不谙世事,其实这些年她们也担心她在职场上会受欺负。
“没想到啊,阿玲给我说,她的同事们都特别好,什么事情都是耐心地教她,能遇到这么好的同事,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阿姨在这里谢过你们了。“
大东:“阿玲挺有天赋的,我们也没做什么,怪不好意思的!”
他挠了挠头,众人被他逗笑了,气氛活跃了起来。
“阿姨,你们这里都发展得好好啊,旅游业和果树林,结合在一起。房子也修得很漂亮,我都想搬来你们这里住了。”小何说道。
阿玲的父亲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样子十分和善。他看向院子里的柚子树,“其实以前我们这里很穷的,阿玲小时候,一个星期才能吃到一次肉,大概,就穷到了这种地步。后来有个省长调任过来,把我们村弄成了什么新农村还是啥建设区,带着我们搞养殖,种果树,又给我们修房子,慢慢地才变成这样。”
阿玲的母亲说:“好像是江严来着,我们村好几个大学生都是他掏钱供的。”她看向院外,目光渐渐飘远,看得出来,阿玲一家人对那位省长都是极其感激的。
听到‘江严’两个字,顾禾风身体本能地一僵,为丁意布菜的手一顿,眸中汹涌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倏尔,他将菜放回了自己的碗中。
小何的妻子是位公务员,因此深谙各类政治动向,提及此,他便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了前因后果,条条是道,语罢,他总结道:“江省长做过不少慈善,能力强,又重人才,听说还援建了不少希望小学。对了,听说他已经调去C省了,华艺和政府时有合作,不知道顾哥和他的关系如何?”
丁意和小何工作的这段时间,自然是知道他的工作能力的。而这个人野心强,情商也高,善于拉拢任何可能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人,听到他这样无意同顾禾风闲聊,也并不惊讶。
陡然被问的顾禾风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寒霜,眉间也有若隐若现的郁结,周身的清冷气息更甚,连小何也被震慑住了,嘴上的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好。
顾禾风薄唇微抿,吐了三个字,是极其冷淡疏离的语气:“不认识。”
太过明显的排斥让众人一惊,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小何敛了笑,正欲换个话题,就听到阿玲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道:“华艺设计院那么大,和政府又没什么联系,别说省长了,能认识个前台都很厉害了……”
众人:“……”
阿玲这么一说,倒是帮小何解了围,他调侃道:“阿玲说得实在啊!想那么多干嘛,咱们好好工作,拿到工资有吃有喝就行了,哈哈。“
气氛瞬间又融洽在了一起。虽然小何这样说着,其实在场的人,除了阿玲和大东没心没肺外,都看得出小何的野心,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期望借力爬得更高更远,有人活在当下过得简单又快活,各自有命,只要心是暖的,就都能聚成一团火。
丁意坐在顾禾风身旁,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他是有什么心结吗?还是和江严有什么过节?
不过现在也不好问,等之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再说吧,毕竟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也不急在一时。
丁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手心,给他安慰的力量。指尖相触的瞬间,顾禾风侧头,眼中的冷意还未消散,却在转向她时,努力地弯了唇角。
以为她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他的头斜偏向她那边,轻声问:“怎么了?”
两人在餐桌上保持的姿势,像是在说着某种悄悄话。本来没有什么的,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丁意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她附耳道:“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