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梓灵和丁意约好了在餐厅内见面,上菜后,丁意无心聊天,潦草得吃完了整顿饭。
临别时,薛梓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应该约你一起逛逛街的,市中心新开了好几家专柜,但有人要来接我,所以就在这里分别吧,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哦。”
薛梓灵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娇羞,像是在提及心上人。
丁意的心里咯噔一下,更难受了。尽管如此,丁意仍然执拗地对顾禾风抱有一丝希望,她抿了抿嘴,装作不经意地问:“是未婚夫吗?“
“说出来多没意思呀。”薛梓灵开了个玩笑。
城市的灯火繁华明亮,将薛梓灵眼中的光衬得越发光彩。相比她,丁意就显得黯淡了许多,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中,艰难地匍匐着,但无论她怎样挣扎,都始终避免不了最终的结果。
丁意偏过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隐在车窗后,看不分明,但丁意却能一眼就看到他。果然是……来接薛梓灵的吗?
那她算什么啊……顾禾风,你究竟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冷冽的风拍打在脸上,丁意匆匆抹了一把眼睛,带出一片水渍。她心底一惊,匆忙告别薛梓灵,逃离般地钻进了夜色中,裹紧了大衣。
她蹲在角落里,看着顾禾风朝薛梓灵走去,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却从薛梓灵温柔含笑的眼神里,嗅出了一丝甜腻。
那股甜腻让她恶心,却又无能为力。
几乎是在那一刻,所有伪装好的盔甲,都仿佛失去了力量,变得瘫软无力起来。丁意捂着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转身奔向对面的街道,一辆车从身畔疾行而过。
丁意却像失了魂般,不管不顾地往前走着。
下一秒,眼前一件青灰色挡住了她的视线。傅予手中提着超市的购物袋,似乎刚买完东西出来,注意到那横冲直撞的姑娘,便提着袋子拉住了她。
幸好他来得及时,丁意险些又要冲上路中央去了。
车主即使踩住了刹车,对丁意骂骂咧咧得说了好大一堆本地话,傅予扶住她,向车主赔礼道歉。
末了,那车主深深地看了傅予一眼,用普通话道:“看好你女朋友,路上挺危险的,小情侣吵架还是不要太激烈了。”
傅予连连点头,并未解释什么。
丁意没有注意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正看向她们。那人站在饭店入口处的高台上,如墨一般的眸子里,似乎藏着无尽的醋意,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
等丁意回过神来时,傅予已经把她拖到了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他从购物袋里取出一瓶温热的牛奶,递给她。
丁意接过牛奶,取暖似地抱着,似乎想要从那汲取一点暖意。可是她发现,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C市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她后知后觉地问:“刚刚那个人为什么要骂我啊?”
闻言,傅予也是一愣。他们都在长椅上坐了这么久了,她的记忆居然还停留在刚才,他紧锁地眉望了一眼丁意,把她手中早已冷掉的牛奶放在一旁,很是平静地说:”你刚刚闯红灯了。“
“我?”丁意指着自己,一脸不可思议。
“嗯,就在刚才。丁意,你最近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傅予的声音很轻柔,像是A市带着清爽暖意的风,掠过丁意耳畔时,宛如梦呓。
丁意也不知道自己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听到他关怀的语气时,只想装作自己很好的样子,她扬起笑容,很是洒脱地说:“没什么!我刚刚不小心吃撑了,脑子有点短路,或许,还影响了视力吧。”
她站起身来,要同傅予道别。
傅予也一下子站起来,担忧地看着她。
饶是丁意再迟钝,也猜出了他的想法。凌晓发给她的消息,她只当三分真七分假,然而此时,她却觉得他是故意来看自己的笑话的。
她每次失意时,都能碰见他,上次他说要送自己回去,丁意拒绝了,走了整整一夜才到家。而这次,在她亲眼目睹顾禾风和薛梓灵笑意盈盈时,他又出现了。
丁意倏地想到了六年前,她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时,他也是这样,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伸手给予她温暖,殊不知,那场危机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
傅予口口声喜欢她,然而这份喜欢,却是先将她推入深渊,再拉她起来。顾禾风也是,既然选择了相爱,为什么又要选择隐瞒?
这世间啊……但凡有关爱情的,为何总是如此不纯净呢……
丁意望着傅予笑,眼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不要跟着我,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再见!”
她这声再见,既是说给傅予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丁意说完话后,就一步步缓缓走去。傅予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心底如被针扎一般,痛意缓缓袭来。
今晚这一出戏,是他和薛梓灵商量导演好的。薛梓灵要丁意误会顾禾风,要她彻底死心,而傅予要的是同样的结果。只要丁意死心了,他和薛梓灵都是最后的受益者。
只是他忘了,他这样的费尽心机,依旧换不来她哪怕一分一秒的停留。爱与不爱,或许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到家之后,丁意简单得收拾了下东西,将辞职信编辑好,准备第二天发过去。收拾好这一切之后,她看到楼上的灯亮了。
她的心有些空荡荡的,给林眠发消息:眠眠,我想回家。
林眠那边一头雾水,忙问:回哪个家?你和顾先生要一起去B市见父母啦?卧槽好快!
林眠不知情的回答,让丁意更难过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好,正打算发过去,忽然想起,林医生和顾先生是同学,她要是说了的话,或许自己就不能走了。
丁意把所有的字都删了,只会了个笑脸,就关机了。
她把眼角的泪痕擦掉,准备去关门时,就看到顾禾风站在那里,神色冷然,好像是一尊伫立已久的雕像。
顾禾风朝她走来,两人沉默良久,他微闪的眸子暗了暗,柔声道:“早点睡,不要熬夜玩手机了。”语罢,就转身上了楼。
刚刚上了楼,顾禾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狠狠地锤了自己几拳。丁意这段时间的反常,他早就注意到了,起初他担心是她知道了薛梓灵的事,然而她却还能愉快地送她东西、和她吃饭,以丁意的性格,是断断做不到的。
可是她身边出现了傅予。那个最让他有危机感的男人。
在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傅予又出现在她身边……他明明嫉妒得快要发狂,却不能向她吐露出半分。因为——他是个罪人啊。
他连和薛梓灵的婚约都没有接除,又哪里又资格吃醋呢?
顾禾风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终于缓缓苦笑出来。
丁意递完辞呈后不久,就接到了丁父略带焦急的电话:“意意,你奶奶她……高血压发作,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你要不赶紧请个假回来吧?医生说她情况不容乐观,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了……“
丁父的话语中渐渐带了哭腔,曾经那样顶天立地的一个人,终于也被现实压垮了身体,低沉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意意,要是可以的话,你今晚就回来吧!”
“爸,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就买票,奶奶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听到那个消息,丁意也一下子慌了神,匆忙安慰丁父几句,随手收拾了几样东西就匆忙离开了。
丁意小时候几乎是跟在奶奶身边的,上初中了才回到父母身边,后来奶奶年纪大了,她们就把她接到身边照顾,每次父母教训丁意的时候,丁意就喜欢躲在奶奶身后,让奶奶撑腰。奶奶每次都喜欢给她买好吃的,带她出去玩,丁意想,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奶奶了。
丁意关上门离开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楼上的人似乎也没发现,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里,就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寒风中。
比起爱情,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奶奶。人们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从前提起这句话的时候,她只觉得生离死别太过遥远,还不能体会那样的心境,可是如今,当身边最亲的人或许就要离开时,她才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无奈和沉痛。
一路上,丁意都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想了很多。毕业这么多年来,这大概是最难熬的时刻了。
到达医院时,已接近中午,顾不及顾先生的未接电话,丁意捏紧了母亲的手,想要给她些许力量。
丁父看上去像是苍老了几岁,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下,也是一团青黑。他佝偻着背,不住地在手术室门外踱步,丁意抱了抱他,轻声道:“爸,没事的,奶奶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啊,说不定等会就出来了,然后再凶你!”
丁意用轻松的笑容模仿着奶奶的语气,希望能让父母心里好受些,自己早已紧张得直冒虚汗。
这时,手术室的门倏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