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像一把刀
小月球2020-07-31 21:193,825

  人常在山穷水尽时,看到柳暗花明处。宋盈烁丝毫不怀疑自己倘若没有点诗情画意的心思,早就成了报复社会的角色。就如此时,满腔对父亲的恨之、哀之,对自己那些所不能承受的不堪人生,对浓郁到深入骨髓难以自拔的孤独的无奈,在看到那座温柔的城墙时,全化作一种浓烈的,类似于饥饿的感伤,无形地蔓延,释放出来。

  那是一堵孤独的城墙,有点可笑地矗立在一角,背靠隋朝创立的奔腾不息千年的运河支流,脚踩一条现代化的尘土飞扬的大桥,被一排老瘦干枯、张牙舞爪的柳树簇拥着。是东西城区的分界点,大多是驱车而过的热闹,当地人鲜少停留。

  同性相吸,宋盈烁就喜欢往这种绝佳的抛尸地点钻。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因为过度老化,成为土台子的台阶,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背对大桥的那一面。

  一轮橙红色的太阳闲闲泡在河水里,粼粼几道光,更显得色调清冷得不像话。

  总觉得冬日的余晖,看得久了,会把人吸到古代去。那种厚重神秘的沧桑,是大自然的神奇,会让人忘却自己渺小的心境。

  不足一百米宽的小河流,跳动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的脉搏。

  所以,一切都没关系。宋盈烁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事情放到五十年后再去回想,既然自己现在无法处理自己的心情,那么不如投入到壮丽的事业中去实现更多的价值,好过一了百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粮食。

  她始终把眼中的忧郁看作自己的不足,她觉得站在更多的书籍知识上,便会看得更深更远更透彻,生命的真实是可以被人的主观意识带偏的。所以,她从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学习,害怕脱离生命的本质。

  她对自己说,如果你觉得格格不入,那么就努力往上走。和眼界高、胸怀大、能力强的人在一起,纵使不能被接纳,也不会被批判,不会直面那些犀利到让人无法招架的粗鄙言语,因为他们有人格,知道生命该有的尊重。

  宋盈烁轻声笑自己的脆弱,好不容易进入了最高学府,却因为自己的平庸和懒惰,终日无所事事,空虚度日,然后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第一学期就挂科到满江红的人,无法面对,终日躲避,只得更无所事事,孤魂野鬼一般,蓄养着自己的阴气。

  没有人爱没关系,摒弃一切杂念,回去洗心革面,震鼓重来,起码衣食无忧,算对社会有一点贡献。

  有些人就是容易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间地点里振奋起来,然后一飞冲天。

  当宋盈烁全部武装好自己,她的眼睛里不再有迷惘,也不再充满痛苦,她的表情有一点自信甚至是轻蔑,她知道自己即将等来又一个别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想要去做的成就。是的,她的成功从来都是理所应当,不管原来有多么失败,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主角,所以不管她的成就有多大,都是应该的。

  轻盈矫健地跳下城楼,宋盈烁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了多远。转角,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容忽视的占有感直逼脑门,宋盈烁一惊。

  她觉得要是这么被谋杀了,或者被拐走囚禁什么,自己会气死的。她低头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试图不与这个奇怪的男人有眼神交流,却在走近时感觉不对劲,抬头仔细一看,是安森林。

  她第一反应是我靠这里你都能找到!

  第二反应,她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安森林严肃的表情会让人以为他在生气,他说你说我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会知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说完,安森林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宋盈烁的手,他说你的手真冷,我们打车回去。

  “回哪去?”宋盈烁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了。

  “回家。”

  安森林严肃的脸,真是性感死了!宋盈烁难得没有呛声,乖乖地坐在后座,看着副驾驶的安森林,直到快到家才反应过来,莫非安森林在那里是在等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按理说宋盈烁站在城墙背面,不是能被人看到的角度,除非安森林是从水里看过来。

  “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我找了很多地方,觉得你会在这里。”安森林转头深情凝视,“你说你喜欢不开心的时候去人少有气氛的地方,我觉得你会在这里。”这个时候需要一点善意的谎言来润色他是跟踪狂,不,是尾行痴汉的事实。

  骗人。宋盈烁一点都不信他的鬼话,也不和他争辩,扭头看向窗外。

  车开得并不快,一路上还有尘土飞扬,宋盈烁心有余悸。

  她难以忘怀抛弃全世界后,全副武装后,第无数次自己安慰自己后,与安森林狭路相逢的动容。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那一刻安森林抱住自己,那么她将会毫不犹豫地缴械投降,什么荣誉,什么成绩,什么知识,什么未来,还不都是自己给自己的糖衣炮弹,让自己不要那么可怜的装饰品。

  他像一把刀,劈头盖脸地摧毁了所有幸福的假象。

  宋盈烁打量前面那个男人,刚刚从城墙下来时,他的脸因为严肃又陷入一种无法解释的帅气里,几乎认不出来。可是走近时,他又变成了那个平庸无比的中年男人。

  此刻,他坐在副驾驶。

  宋盈烁因为没有经常被寄放在别人家,小时候只坐过亲戚的车的后座,她十分羡慕副驾驶的位置,它代表着一种主权。后来,渐渐长大,副驾驶又变成了一种干大事的人才能坐的位置。宋盈烁自始至终不敢也不曾坐过副驾驶,这是她伴随着成长一直存在的自卑。

  她的目光太灼灼,安森林感觉到时会特意微微侧过脸,七分装逼,三份情谊在左边侧脸里。他清清嗓子故意和司机搭话:“咱们这条河是当年隋唐大运河的支流,养活了我们这么多年,可是说是我们的母亲河啦,可惜政府这些年不管不顾,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中年司机大叔一副遇到知己的样子,两个老男人从中国运河讲到美国政策,滔滔不绝地吹牛逼吹到面红耳赤。看着菜刀都没摸过几次的两个男人热情地讨论着新出的坦克武器,宋盈烁很想补充一句那已经是几年前的成果了,可是她懒懒地窝在后座,吹着车里的暖气,似乎回到了当年在姥姥家的时候。

  那个时候过年,大人们会在吃饭后聚在一起指点江山,尤其是男人们喜欢谈论些新的政策,评点一下经济走势。宋盈烁总是会好奇地偷偷地听着,因为那里面从来没有自己的爸爸。爸爸角色的缺失让她始终对于这种男人之间的事情充满好奇,政治、军事和运动这一类的事情她都有意无意地去了解。

  直到今天,虽然安森林过早暴露的心意让她抗拒,无法更加清楚地了解这个男人,却总是因为他的过早表明的立场而感到安心,她在此刻,觉得自己像一个妻子,静静地聆听着他们的谈话。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宋盈烁迷迷糊糊中梦到了小时候过年的场景,那个总是明亮干净的客厅里聚满了舅舅姨夫们,小小的宋盈烁安静地违和地坐在沙发一角,听着大人们的高谈阔论。

  外公喊她去和表姐们一起去玩,她知道自己只会换个地方继续安静地待着,不会再去做一个不受欢迎的玩伴,她懂事到内心不会有抗拒声音的地步。临走前,她满是羡慕地回头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那些人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安森林!

  安森林的目光始终含笑投射到自己身上,像那束灯光,底气一下子从脚底涌了上来,是了,被爱是一种底气。宋盈烁在他的眼神鼓励里,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握上了孩子们聚集的房间的门把手,几乎是下一秒就可以打开,走进那些自信的孩子里,和他们一样到那里都是理直气壮的小主人。

  一道强光耀目。

  似乎听到安森林的声音,宋盈烁蒙蒙眬眬地恢复了意识,眼前一片漆黑。

  感觉到宋盈烁的蠕动,安森林又露出老父亲一般的表情,他歪头把背上宋盈烁的帽子掀开,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醒啦,马上就到家了。”

  视线得到释放,宋盈烁看看四周,知道马上快到家了,她要下去。

  安森林阻止她,一本正经地说,马上就到了,我背你过去。

  宋盈烁狐疑地看着安森林一本正经的表情,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爪子,这个人确定不是在趁机占便宜?

  安森林十分乖觉地把手往上挪了挪,反正也摸过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太熟了,不忍心。”

  “有毛病。”宋盈烁翻了个白眼,嘴角轻轻地勾起来。原因无他,宋盈烁是一个十分懒惰的人,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背着,感觉甚好。很多时候,精神的满足相比较身体的满足而言难多了,因为精神是难以捉摸的,所以宋盈烁从来不费力在这方面。但宋盈烁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如果可以穿越到奴隶时代的样子,她不会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实在是人生终极理想啊!

  “我从来没有被人背过。”宋盈烁难得开了尊口,主动找话题。

  “你爸爸也没有吗?”

  “没有。”

  “那他可真是明智啊。”短短一段路程,安森林走得有些气喘。

  宋盈烁听出他的嘲讽,不依不饶地在他背上捶拳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看起来真苗条。”安森林嘴贱毛病难改。

  “哼,我就是重怎么了,你自己要背的。以后你要想找我出来,你就得背着我,不然不约!”

  宋盈烁不屑于你来我往的斗嘴,她比较擅长见招拆招。

  安森林觉得这么一冷漠的姑娘能被自己宠到到这地步,也算一种能耐了,他哭笑不得地说:“是是是,我的姑奶奶哎。”

  小胡同太短,两三分钟就到了宋盈烁楼下,安森林有心无力,怕自己把宋盈烁背到家门口,自己的腰怕是就废了。

  他深情款款地对宋盈烁说:“上去吧。”

  宋盈烁点点头,安森林满脸欣慰地转身离去。

  五。

  四。

  三。

  二。

  果然,身后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宋盈烁一路小跑跟过来,气呼呼地又给了安森林一拳头:“你就这么走了啊!”

  “不然呢?去你家坐坐?”安森林佯装无辜,他就知道宋盈烁属纸老虎的,淡定都是装出来的。

  “想得美你!”宋盈烁转身一步一个巨大的脚步声,十分明显地表达出了她的愤怒,安森林忍不住笑,这姑娘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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