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季梳雨的那一年,我好像才七八岁。
是七岁还是八岁,记不大清楚了。
总而言之,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有一天母亲带我去看了一个长得很好看、很像公主的小姑娘,母亲说,她叫季梳雨,是我的姐姐,未来我要跟她住在一起。
那时候的我真高兴啊,我也有姐姐了,还要跟她住在一起,姐姐会不会一起跟我玩游戏呢?我受欺负了姐姐会不会帮我报复回去呢?——那时候的我心里满是对这个姐姐的喜欢和畅想,认为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在这个家,是不受欢迎的。
我是私生子,姐姐的母亲是因为我母亲而死,姐姐不打我都算好的了,怎么会对我笑呢?
事实上,姐姐也从来没对我笑过,尽管我帮她写作业,帮她炒菜,帮她洗衣服,她受欺负时我帮她打回去,可是她从来不会对我笑,她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然后转身离开。
那时候的我总是想,是不是我再做多一点,姐姐就会喜欢我了,对我笑了呢?
后来真的有一次,姐姐对我笑了笑。
那一次是因为一个姓宋的哥哥来了我们家,我跟他玩的很好,在姐姐跟他争吵起来的时候,我护着姐姐。
姐姐对我笑了笑。
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那个时候我以为她是有点喜欢我了——但后来她还是那样。
我变得也有些不喜欢姐姐了。
直到有一次,为了保护姐姐,我被火烧到了头发,剃光了脑袋上所有的头发,成了一个秃瓢,姐姐站在我面前时终于不对我皱眉,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有些别扭的说:“谢谢你。”
我对着她笑了。
我一直都对她很好,因为我以为,只要对她一直好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看到我的弟弟,直到我发现她一点也不喜欢我。
不仅她不喜欢我,父亲也不喜欢我,连母亲都厌弃我,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错误,我这个人,就是错误。
我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可那时候的我尚且不懂“恨”是什么,我只知道,母亲养育我,她是好的,姐姐陪伴我,也是好的,父亲给我吃给我住,也是好的。
直到父亲生意失利,开始拿母亲打骂出气,直到姐姐对我的讨厌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直到我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意识到父亲对我永远不可能像对姐姐那样……我学会了嫉妒,学会了厌恶,也学会了仇恨。
我开始克制不住自己心里那棵越长越大的树苗,我想要改变我的命运,一次意外,我得知父亲——不,应该叫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生意之上的漏洞,终于,我控制不住我心里即将爆炸的气球,我设了一个局,我让他走入了这个局中。
我害他自杀,害得季梳雨家破人亡,我害得这一切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知道真相的母亲,出乎意料的,为了保护我,将所有的材料都放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她出了国。
而我的仇恨远远没有发泄完。
为了复仇,我甚至设计绑架了季梳雨,我让她在万般绝望之中遇到更深的绝望,我让她在黑暗之中享受了无望在黑暗之中挣扎的感觉,我甚至告诉那些刽子手,折磨她,然后杀了她。
那些刽子手都是逃犯,不要命的囚徒,他们红了眼——当我看到她那样绝望的躺在地上,身体里似乎绽放出一朵血花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意外了……我竟然心软了。
我心软了,我冲了出去,可那些杀红了眼的刽子手怎么可能停手,我和他们胶着,竟然只是为了保护这个我讨厌的所谓的“姐姐”。
我太痛了,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可是我却可恨的根本没办法不心软。
我的脑海里一直响起她见我时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你就是林子遵啊?”
“弟弟?”
她那句话分明是带着几分不屑的反讽的语气,却被我记了很多年。
当我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之中时,我笑了出来,突然觉得解脱。
我不用再活下去了,我手上沾染的一切血腥都在此刻宣告终结。
这时的我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我口中口口声声的骂那些人是刽子手——但事实上,我才是真正的,站在黑暗之中的刽子手。
我再也无法回头,倒不如与这世界说一句最后的再见。
再见……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