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梳雨睁开眼,入目先是白茫茫的一片天花板,耳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她并不能听得清晰,反而觉得那声音雾蒙蒙似的被谁给遮住了,透过厚厚的棉花才能隐约落下来一点进她的耳朵里。
季梳雨就这么缓了大概有几分钟,才看到自己面前有一张被刻意放大的脸——竟是林子遵。
季梳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子遵此刻不应该在这里,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张嘴时才察觉到嗓子极度沙哑,咳嗽了几声,方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说?”林子遵冷哼一声,道,“自己偷偷摸摸的来这里不说,还把自己搞进的医院,这要是被奶奶知道了,她不得吓死?”
季梳雨皱了皱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一说出口,那被忘掉的记忆之中最后的场面便变得鲜明起来,季梳雨深吸了一口气,出现在视线之中的竟是赵曦白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季梳雨还真是不能想象赵曦白对她的嫉恨竟有如此之深……难怪当年就一直在对她和宋晏之挑拨离间了。
想到这里,季梳雨不由得开口问道:“赵曦白,她怎么样了?”
林子遵递上一杯水给季梳雨润了润喉咙,才开口答道:“你们俩摔下去的时候,最后关头她倒霉催的给你垫了背,脑袋直接磕到了地上,现在还昏迷不醒,说了过个几天再不醒可能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季梳雨一愣:“是……植物人?”
林子遵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你别多想,她就算真成了植物人也是罪有应得,毕竟要害你命的人是她——她就算是醒过来了,也得蹲大牢,还不如不醒呢。”
说到这里,林子遵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他清了清嗓子,很快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宋晏之正在外面给你买午饭,你想吃点什么?我再打电话跟他说说。”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季梳雨吐出一口浊气,有些疲惫地开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来照顾你谁来照顾你?”林子遵叹了口气,伸出手去试了试她的体温,突然坐了下去,很认真的开口道,“梳雨,说真的,你真的打算跟宋晏之一辈子在一起?其实我觉得他并不适合你——”
季梳雨觉得好笑:“你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被他折磨了这么多年,这次差点连命都折腾进去了,难道我还不能得出这个结论?”林子遵知道自己说再多也都只是徒劳,因此话讲到一半便放弃了,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
季梳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行了,我自己心里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姐,比你虚长了几岁,难不成你还能有我成熟?”
“……”林子遵深深的看她一眼,“可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像你表现所看到的那样。”
季梳雨不作他想,只觉得头有些发晕,随便糊弄了他几句便睡了过去,倒是非常好眠,竟连梦都没做一个。
醒来却是因为争吵打架声,季梳雨睁开眼便发现林子遵同宋晏之对峙似的分别站在两侧,仿佛下一刻就能立马打起来。
季梳雨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当一个旁观者,见两人如此动作,她忙撑着坐起身来,冷声道:“你俩干什么呢?”
宋晏之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往季梳雨的身边一坐,搀扶着她起身,开口道:“醒了?”
“合着你们这是打算在病房大打出手?”季梳雨根本就没搭理他的殷勤,继续把话题往刚刚的事情上引。
本以为宋晏之会主动开口,谁知却是林子遵道:“不过是随便聊几句,没什么。既然你醒了,那你们俩先过二人世界吧,我先出去待会儿,有事了再叫我。”
季梳雨一愣,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出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看向宋晏之:“刚你们俩闹什么呢?”
“没什么。”宋晏之明显也不打算实话实说。
这两人之间的哑谜弄得季梳雨有几分头大,但她知道从宋晏之这里肯定什么都挖不出来,所以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道:“赵曦白怎么样了?”
“被她父母接到私人医院去了。”宋晏之很平静的开口,“她做的事情监控里都有,她父母无话可说,只是让我跟你求一下情,不要让她的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度过。”
季梳雨没说话。
宋晏之嘴唇翕动,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她……”
“你放心吧。”季梳雨长叹一声,打断他的话,“难不成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特别斤斤计较小气的女人?她摔那么狠,还被我垫了下背,已经挺惨的了,我没那么狠毒,还想把她往监狱里送,如果治得好自然最好,如果治不好……只能说幸好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和季梳雨不同,赵曦白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都非常和谐美满,此生若说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那大概就是宋晏之。
所以她对宋晏之的执念才会深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赵曦白那边没有了威胁力,宋母这边却仍旧令人头疼,季梳雨迟疑了许久,终归开始开口问道:“宋夫人她……”
宋晏之的神色微正,坐直了些,面色严肃的开口道:“梳雨,有些关于你父亲和我父亲的话,我必须对你说。”
季梳雨心中一落:“什么事?”
宋晏之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之前季梳雨昏迷时发生的事情全都娓娓道来,看季梳雨的表情倒算不上多讶异,到最后她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
宋晏之一怔:“你笑什么?”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手脚不太干净了……”季梳雨抿了抿唇,“只是没想过你父亲居然也有所参与。你放心,那些事我会一辈子守口如瓶,不对任何人提起的。”
“你知道?”宋晏之眼神微动,一双幽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似有深意。
季梳雨看出对方是想问自己为什么知道,她无奈的扯起嘴角笑了笑,道:“即使再怎么傻白甜,我爸平日里有哪些地方不对还是看的出来的吧——其实我也问过他到底在干些什么,但他从不愿意说,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去过问了,至少他告诉我不会伤到旁人性命——其他的更多的,我也做不了。”
宋晏之沉默一瞬,方才道:“所以你并不知道他们当初都做了什么?”
“嗯。”季梳雨点了点头,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轻声道,“他从来没告诉我。”
“如果我说,你父亲的死很有可能同当初他所做的那些事有关呢?”
季梳雨猛地抬起头来,对方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中,此刻陡然增添了许多异样的色彩,季梳雨其实很少看到宋晏之有情绪控制不住的时刻,而此刻对方的情绪波动显然有些大。
相比较起来,季梳雨反而觉得自己更为平静。
她抿了抿唇,问道:“什么意思?”
宋晏之吐出一口浊气,伸出手去揽住对方,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当初你父亲的死也并非是全然无辜——他当初自杀是经过了法医认定的,的确没有人为的痕迹,那他为什么要自杀?是为了愧疚?抑或有人逼迫?”
“你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季梳雨揪住对方的衣角,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些话我又何尝没有想过?但是不管真相如何,我都要找到真相,这就是我想做的,亦是我想说的。”
宋晏之紧紧的抱着她,越来越紧。
这室内安静得令人心生惶恐,却因为身前有这么个人,而多了几分安全感,倒不至于过于难过。
终于,宋晏之薄唇微启,淡淡的开口道:“好,我陪你查。”
季梳雨抿了抿唇,反抱住对方:“过几天我打算回国了,你的护照现在在你手里吗?”
“因为赵曦白的事情,我母亲现在暂时不打算管我。”宋晏之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好。”季梳雨点了点头,“对了,这件事我们先不跟小遵商量,把他的机票一起买了就是,我怕他担心我不让我回去——说不定还会让我再在这边多待几天。”
宋晏之“哦”了一声,语气淡淡:“你还挺了解他的。”
季梳雨:“……”
“你吃醋啊?”她往后退了一步,捏住宋晏之的下颔,笑得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不会表现出来呢,如今也有进步了嘛……”
宋晏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搬到你家去,或者你搬到我家里来?”
季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