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赵森拿下耳机站起来，拉了拉衣服下摆：“好，这条过。”
沈季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水，仰头灌了一口，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候，刚刚下了一场雨，阳光匿在来不及散去的乌云后，软绵绵地照着。
导演朝他们两个人走过来，扭了扭额前的帽檐，眼睛里一如既往蕴着浅浅的笑意。
“季禹今天下班了，六月却还要随着剧组的车转场去拍一段。”
沈季禹向后斜睨了一眼，六月正披上小娜拿来的外套，一脸无奈。
她耸耸肩：“能有什么方法，两个月了，早就习惯了。”
这部电影虽说是爱情片，但是六月出境的频率要比沈季禹高很多，有很多戏份需要在剧组搭的直播间独自完成。
赵森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背：“多劳多得。”
“这倒也是。”六月顺着他的话往下面说，想起先前合同上的片酬数目，朝沈季禹挑了挑眼角：“毕竟难得的比季禹弟弟总片酬高呢。”
她向来无拘无束，周边都是来来往往搬器材的工作人员，六月也自然地从自己椅子上的小包中翻出烟盒，倒出一根烟，夹在指尖，“啪嗒——”打起火光，深吸一口气，青烟随着她的话语袅袅逶迤在空中。
“你说对吧，季禹弟弟？”
沈季禹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峰，香烟的味道让他的烟瘾也被隐隐勾起，他蹭了蹭鼻尖：“需不需要我跟着过去陪你？”
他们两个的关系是进组以来整个剧组最大的八卦，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什么定数，赵森早就对他们这种若即若离，似假还真的互动免疫，他扭头至一边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背包。
六月吐出一口烟，一天的疲倦好似也随着烟雾卷着风飞去，她的笑里重新又染上鲜活的生机，一双眼在迷蒙的烟气后黑得发亮：“怎么敢劳驾季禹弟弟专门因为我加班呢？”
夹着烟的手伸出来，点了点沈季禹的肩头：“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是从来不喜欢他陪着她的，沈季禹喉咙滚了滚，便点头答应了。
只是后来，他如果当时就知道会发生那种事，那他无论如何都会跟着过去的。
天幕浅淡的青白逐渐被浓重的绛紫侵染，依稀有两三颗明星已经挂至天边。
六月拿纸巾擦擦嘴角扔进面前吃了一半的饭盒里，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这样的天色点起一根烟。
小娜将嘴巴里的骨头吐掉，从饭里抬头，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也不清不楚：“六月姐，你少抽点烟吧。”
六月垂眸弹弹指尖的烟灰，眼神乜向方才开口一不小心被呛到连忙拍着胸脯喝水的小娜：“吃饭的时候不要讲话。”
“我说真的。”小娜咽下去一口水，艰难地清清嗓子：“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这一天天抽的烟，都比你吃的饭多了。”
六月我行我素地吐出一枚烟圈，再一吹，完好的圆倏然消散。
“我这是为了提神用的，一天天这么连轴转，不来点刺激的怎么撑得过去啊。”
她的声音懒懒，没骨头似的靠着墙，夕阳自她身前拉出深深一道影子，看不清她的面色。在一片模糊的烟斜雾横中，小娜恍惚觉得六月也要随着这徐徐消散的烟从窗口飘走。
“那你就早点睡啊。”小娜是真的有些担心了，她站起身来走进六月，一把握住她的手。
六月奇怪地皱起眉头，用一种嫌弃的目光上下扫了小娜全身两个来回，然后猛地将手抽回：“你突然这么肉麻做什么？”
“我说真的。”小娜摊开手掌：“那天我因为急事打电话给你，才知道你竟然晚上两点都没睡，第二天你可是要八点上戏的耶，你的身体吃得消才怪了。”
听到这，六月似乎是想起什么样的蓦然勾起唇角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细白的烟身：“你放心，有人和我一块儿熬，不都活得好好的？”
小娜一愣：“谁？”
“沈季禹？”
六月抬头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和他有关？”
小娜眉间拧出一个小疙瘩，看着六月的脸色欲言又止。
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是在六月凉凉的眼神里，她不敢说。
那个男人在手机里也是这么问她的：“我们每天都谈到这么晚，季禹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六月将最后一口烟狠狠吸进肺里。
“沈季禹？和沈季禹有什么关系？”
她眯眼将烟头碾在窗户的铝合金窗框，掐起烟头投掷进垃圾桶，望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扭首拍拍还是一副半吞不吐样子的小娜：“好了，开机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走进片场，大棚里高高挂着照明灯，室内亮如白昼，还有许多工作人员在忙着布置片场，一角不显眼的黑暗中，堆着一叠七零八落的盒饭。
“你来了？”赵森远远看到六月，高抬起手臂招了招。
六月抱臂站在布景前，赵森小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前面还没有完全做好的背景，又扭头望向六月的脸：“看什么呢？”
通亮的灯光下，六月细腻的肌肤上好似凝着一片光，精致的妆容显得她的眉眼更加冶艳。
她挑挑下巴：“这布景今天怎么做的这么高？”
赵森还是看着她：“今天剧本里直播节目出的是外景嘛，场子就要做得大一点。”
“这样。”六月了然地点了点头，偏头挂起笑对上赵森的目光：“反正赵导做事我是放心的。”
谁能拒绝这样灿烂的笑颜呢？
赵森喉结滚了滚，瞳孔微转。
沈季禹又怎么能拒绝呢？
很快，六月侧过脸：“这个还要多久能开拍？”
“你想要尽快？”
“对呀。”六月深深点头，扶着后颈扭了扭脖子：“今天拍了一整天了，真是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嗓音慵懒而娇柔，六月的演技真是好，不过是两个月，她便同电影里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语气无甚差别，每一寸的娇纵都被她琢磨得恰到好处。
即使在戏下，她开口，恍惚还是让人觉得，她是那个天生就要被人捧在掌心的娇娇小姐。
“好，那我们就尽快。”
赵森下意识接到。
摄影机前的红光亮起，收音话筒小心翼翼又速度缓缓地移至六月上方。
赵森坐在监视器前，食指扶着麦，见六月点头示意，低声喊了声：“Action。”
“Hello~大家好，这里是你们的小蘑菇，上次好像有观众说我老是唱歌都看腻了，所以这次呢——”镜头里，六月笑容甜美，对着手机屏幕指了指身后：“我和大家一起去逛街好不好？”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监视器里的时间跳得飞快，赵森摸着下巴：“卡！”
“很好，一条过。我们拍下一条。”
六月拍戏很少NG，所以就算是和她一起拍夜戏，工作人员心里也是轻松的。随着这段戏份拍到尾声，六月还有最后一幕就可以收工。
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镜头里，六月笑着倒退，在很多她自由发挥的动作里，她伸手碰了碰身后的高墙：“大家看——”，但是这堵“高墙”不过是方才匆忙建好的，她伸手一推，那堵墙便失去平衡开始向后方倾去。
站在墙后方的工作人员感到有庞然大物自头顶倾下，瞬间骚乱起来，打破了片场的安静。
“诶！”她离得近马上就察觉出来，当下也顾不了许多，下意识去抓假景上面的装饰品。
高墙后倾之势稍顿，场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森站起身来急声道：“卡！”
“六月，你先松手离它远点——”
话音还未落，那堵大墙竟然加快去势，直挺挺向前方六月的方向倒去！
“砰——”一声巨响，轰然砸向地面！
骤然掩盖了四周腾起的惊叫声，以及那一抹小小的身影。
“不要！”赵森瞳孔猛缩，一个箭步率先冲了上去，身旁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同他一起跑上前去帮忙。巨大的墙虽是轻质材料做的，但是因为体积巨大，也是好几个人合力才将其掀了过去。
墙下，静静躺着个柔软的身体。
血色自她身下蔓延开来，像是一朵肆意绽放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