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禹，先前有关于我丑闻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做的手脚？”
六月开门见山，声音很平淡，没有什么起伏，沈季禹却倏地从片场休息椅上坐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扫了扫四周，紧拧眉头，压低嗓子：“谁跟你说了什么了？”
六月闻言切牙咬住口腔侧边的嫩肉，藏在桌子下无人可见的裙边被另一只手死死攥紧，扯出一条条深深的褶皱。
瞧瞧，什么叫不打成招。
最后一根稻草扔进烈火中，高温扭曲了世界，火舌舔舐着灵魂。
一切都要在这场大火中烧做灰烬。
方桐还在看着她——六月掀了掀眼皮，深吸口气扯出笑：“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六月。”沈季禹抿唇：“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是啊。”六月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季禹，这样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这回轮到电话那头缄默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六月也耐心地等着，沈季禹终于沉沉开口：“对不起六月。”
他是犯下重罪的人，忏悔无用，他需要认下罪名。
更何况，对着六月，他已经做错过太多了。
在六月面前，他从来只能坦白从宽，束手就擒。
六月颤栗地呼出一口气，咽喉顶得发痛。
沈季禹一手撑住墙，指尖以极快的速度在敲打，他祈求道：“你等我回去，我给你解释好不好？”
“还解释什么呢？”六月觉得好笑。
方桐看六月的神情，知晓沈季禹已经承认此事，一边得意于自己的举措，一边又暗惊于沈季禹竟然承认得这么快。
她朝六月扬了扬下颌，意思溢于言表：瞧我说的没错吧？
六月别开眼神，沈季禹还在电话那头说着什么等拍完今天的工作就马上飞回来的话，她倏然开口打断他：“这么急得飞回来，正好，去和你的老同学聊聊呗。”
沈季禹脑袋一卡壳：“什么？”
“方桐，你记得吗？”六月斜眼瞥了眼脸色僵住的方桐。
这个许久未出现的名字突然被提起，沈季禹的思维一瞬间没有跟上，愣了下：“方桐——”他皱了皱眉，脑海里倏然划过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他心里一咯噔：“记得。”
有些事情，只要想起来一个点，自然就会连成一条线。
“是她去找的你？”
眼前的方桐站起来就要夺她的手机，六月没躲，松松夹在耳边的手机被她轻松抽走。方桐来不及想什么三七二十一，抢过来的第一刻下意识地就把电话挂断。
“你什么意思！”她猛然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小娜也跟着站起来，拦在她们两个人中间：“方桐，我报警了啊！”
六月还是懒懒地靠在椅背：“没什么意思，只是你那么辛苦跑一趟，我总得为你争取点好处是不是？”
方桐原本淑女的伪装被自己大力撕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好处？”
她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想要趁虚而入的狼人被提前掀了身份，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很多啊，你想想——”六月讲话细细柔柔，似在谆谆教诲：“你现在握着他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想要什么去和他谈不就好了？”
“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他，是在感谢你呀。”
她笑。
不知何时起，或者是一开始，她就和沈季禹是同一类人。
沈季禹放下被倏然挂断的手机，眸光似破水而出的寒冰。
“方桐······”他喃喃道。
方桐果然当晚就收到了沈季禹发来的微信消息：“什么时候有空？”
她低头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聊天界面，这是他们相互加了好友许久之后的第一句话。方桐摩挲着屏幕有些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做什么？”
消息很快回了回来：“你们女生都喜欢明知故问么？”
方桐叹了口气，沈季禹对于她，或者说得再难听些，他不在意的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但是就如六月之前和她说的啊。
她手里有王牌。
沈季禹又如何能够再轻视她呢？
“就今晚，明天过时不候。”她开始硬起语气。
这次的信息回得慢些，但也更精炼：“哪？”
“我家。”方桐把手机收起来放到一边不再看，她在赌。
在方桐把茶几擦了第七十三遍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手上动作一顿，似是不相信般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一唤醒屏幕，就自动跳出消息，也是唯一一条消息：“我在你家门口了。”
方桐不知道沈季禹是用什么办法找到了她家的具体位置，但是不管怎么说，是她赌对了。
看吧，也有这么一天，沈季禹会为她耗尽心思，心力交瘁。
她勾起笑，走去开门。
在这一段路上，她昂首挺胸得像只高傲的天鹅。
走到门前，她下意识地理了理刘海，深吸一口气扬起笑，拧下门把：“我等你好久了。”
门外的沈季禹穿着条带帽卫衣，帽子盖过头顶还塌下一小片阴影，遮过他的眼睛，连一丝眼神都吝于分给她。
他在她开门的同时递上一个U盘，小小的，就夹在他的两指之间，不愿废话：“这是报酬。”
方桐一愣：“报酬？”
“让你不再提及此事的报酬。”
“哈。”方桐哼笑，身子往里侧了侧：“你先进来，报酬的事，我们慢慢谈嘛。”
沈季禹终于抬眼撇了她眼，手指一转，U盘收回掌心，他两手插兜，一言不发跨进方桐房内。
直直走到沙发正中央坐下，在飞机上僵直了许久的筋骨得到舒展，他两腿岔开寻了个舒服的坐姿：“怎么谈？”
方桐关上门，含笑跟了过来，在他身侧坐下：“你要是多在意一下我，稍微打探一下我在哪个报社实习，不就不会犯下这种错误了吗？”
“条件。”沈季禹言简意赅。
“如果我要是把这件事情捅出去，沈季禹，你说会不会有人也来救你？”方桐好整以暇的拨弄了下指甲盖，见沈季禹不言语，她又自己接下去：“所以想要买自己前途这个事儿，价格应该不会低吧？”
沈季禹冷冷横眉：“你想要什么？”
“但是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总是舍不得看你落魄的。”方桐顿了顿，沈季禹耐下性子等她的后话。
她往前靠了靠：“如果，你做了我男朋友的话，身为女朋友，我自然就不会害了自己的男友了。”
沈季禹似乎是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嗤笑一声，扭头过来望她：“你看到我怎么对六月的，你还敢做我女朋友吗？”
方桐被他的眼神吓住，一瞬间接不上话。笑容僵在嘴角，就像个粗糙的面具。
他偏头，笑得残忍：“爱情中的女人都没有脑子么？我当然对于送上门的肥肉无所谓，但是你呢？”
“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提心吊胆哪天在网上看到自己浑身赤裸的床照？”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真抱歉自己的老同学竟然不知道这一点。
吁——面具下的模样，真是有些难看呢。
方桐彻底愣住，白衣少年的少女幻想与面前人深邃至暗的眼神相交叠，硬生生把一切都扯了个粉碎。
沈季禹再次从兜里掏出那一小块U盘：“这里面呢，有我们公司这两年要重点发展的项目，其中有不少大IP。你看看，喜欢的我可以替你去安排。”
方桐的目光钝钝从他的脸转到他的手上，现下这个选择对于她来说显然更好。
在这个圈子里，谁人不想出名，然而每年的好资源就被那些金字塔顶层的人占着。想成角，想成腕，得懂得把握住机会。
局势扭转，沈季禹循循善诱：“你是学表演的，做报社一定不是你的喜好。有了这个，就等于你手里握上圈子的敲门砖。你我双赢，不是很好？”
方桐听进耳里，她呆呆地伸出手就要拿，沈季禹却倏然一撇腕，U盘被重新收回。方桐的眼神立马就跟着飞到他紧握的手心。
“看你的意思，是同意了？”他问。
方桐咬咬牙，点了下头：“对。”
就如刚才自己所说，前途总是昂贵的，她的未来值这个价钱。
很多事情谈不拢，可能只是筹码不到位而已。
沈季禹勾起笑：“那好。”他从身后抽出保密协议放到她面前。
“现在人做事，讲究约法三章，方同学，签字吧。”
方桐深吸一口气，接过沈季禹递来的钢笔，手掌压在纸上，笔尖微顿。
沈季禹第一次发现笔和纸张摩擦的声响竟然这么悦耳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