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看到他走过来,抬起小臂招了招手。
“你怎么跑这边坐啦?”
“闷。”
他把茶水杯放在她的左臂不远处,坐下来,
一坐下,这桌的人显然找到了新的话题,都来找他攀谈,各个夸他年少成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沈季禹笑着一一应了。
六月在一旁没怎么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们。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觉得很舒服,和这里的烟味酒气轻易地区别开来,有点让人上瘾。
他今天应该没有抽烟。
不知怎的,六月突然想到。
“六月小姐,后面有什么工作计划啊?”
脑子刚回想起上次见他他安静抽烟的样子,冷不丁话题转到了她身上。
沈季禹斜乜她一眼,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
“噢!”
六月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意识把头发往一边撩去。
发丝扫过手臂,轻轻痒痒。
发香钻进鼻息,馥馥郁郁。
沈季禹喝了一口茶。
“嗯······”六月的指尖敲着茶杯。
“最近会有几个商业活动要参加,然后应该会去谈一部电影吧,主要还是调整自己。”
她认真地回答着。
沈季禹发现她认真的时候眼睛会一直看着你。
语气里的慵懒也会有所收敛,但还是温温吞吞的,轻飘飘让人抓不住。
这时候门口突然一片骚动。
大家回头看,原来是这顿饭的主角来了。
都客客气气地起身,不管他听见没听见,看见没看见,都道一声好。
这个社会的规矩,要懂得向上位者低头。
又是一阵热闹,稀稀拉拉好一会才又重新坐下。
沈季禹坐到这桌之后,不知为何原本没坐满的桌子现在被围满,还多加了两个位子。
看着桌上大部分面若桃花的小姑娘,六月忍不住嗤嗤地笑。
凑近沈季禹。
“嘿,季禹弟弟,名不虚传啊。”
沈季禹有些无聊地玩着茶杯。
看来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真烦。”
什么?
六月微微有些瞪大眼睛地看向他。
这好歹还在一桌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她有时候觉得沈季禹比她还要不守规矩。
沈季禹斜斜看她一眼。
弯腰靠近她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发丝。
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她的锁骨上。
“每次都这样,就吃不了多少东西,换你你不烦么?”
六月真的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看他的眼神都愣愣的。
沈季禹起身,看到她那一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正一动不动地装的都是他,心情大好。
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真的,每次都吃不饱。”
六月被他摁在脑瓜上的大掌揉得一下回了神。
下意识地就向那群女生看去。
果然,她们的表情都不太好。
六月内心警铃大作,一偏头不动声色地躲过他的手。
去伸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我说,你不要那么嚣张好不好,你这是有恃无恐。”
六月胆子还是挺大的,但是她不愿意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挂起笑对着沈季禹开起不咸不淡的玩笑。
沈季禹收回手,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这顿饭吃得极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让六月不禁感慨票房真是很重要。
心心念念的酒也很妙,润且醇,入喉浓香。
但是六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摇晃着酒杯,看着她杯中波荡的液体,把目光透过杯子望向坐在她左侧的那个人。
他外表看上去是个很安静的人,等他真的一句话都不说的时候,就更像一幅动态的画。
她觉得沈季禹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她不傻,甚至可以说是很敏感。
所以她才说他莫名其妙,因为她不敢去猜测这莫名其妙之下沈季禹的用意。
他和她,在她眼里只是两条相交线。
恰巧相遇在一个点,仅此而已。
她以为沈季禹已经在这圈子里修炼得足够老道,没想到发起脾气来才发现他的少年心性那么重。
她有些无奈地放下酒杯,算了,就是个弟弟而已。
她正准备哄两句。
话还没出口,就被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给堵了回去。
她认识其中的男生——白洛函,那个小鲜肉,好像是沈季禹的好朋友吧。
身为朋友,就有消化死党不良情绪并将其扭转为积极情绪的职责。
她这么想着,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这些就交给他去做吧。
沈季禹心情正不好,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心情更不好了。
他觉得白洛函那人别看着皮囊不错,脑子里装的可能都是稻草。
他女朋友都要骑着他翻墙了他还傻兮兮乐呵呵的。
“季禹!”
白洛函可能有些喝高了,声线也不受控制地拔高。
沈季禹嗯了一声。
“怎么一桌坐得好好的,突然跑这儿坐了?”
沈季禹扫了一眼邱筱柔。
“坐那有点闷。”
白洛函长长地噢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然后就把自己女朋友从怀里往前一推。
沈季禹的眉毛蹙了起来。
“筱柔说,上次见面没有和你好好聊聊,想借今天敬你一杯,感谢你上次工作的合作。”
沈季禹听着几乎要笑出声。
就连六月都有些面带诧异地转过头来。
这老兄该不会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自个儿女朋友那么明显的搭讪他都看不出来吗?
六月喝了口酒,两只耳朵竖了起来。
有好戏看了吧。
邱筱柔端着个酒杯,里面晃晃荡荡的应该是红酒。
面色酡红,不胜娇羞。
把酒杯举到他面前。
“季禹,上次——真是谢谢你的照顾了。”
这话落在旁人耳里,真是怎么听怎么暧昧。
沈季禹哼哼冷笑。
“照顾我谈不上,还是你男朋友照顾你照顾得多一些吧。”
他把“你男朋友”咬得很重。
桌上的人现在都看了过来,看着这三个人的奇妙氛围。
邱筱柔低头一笑,靠在白洛函肩上。
“洛函是洛函的,季禹是季禹的,你今天不喝,可算是不给我面子啊。”
她又把酒杯往前面推了推。
这下,连六月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女孩,也太不要脸了。
靠在男朋友怀里竟然还讲得出这样的话。
沈季禹不笑了,只盯着他们两个看。
白洛函可能是真的喝上头了,还冲着他咧嘴一笑。
六月都觉得他可能马上要变成这个圈子的笑柄了。
沈季禹这个人吧,年少成名,明星的架子很有一些,只不过是和同行朋友们坐在一起时会刻意收敛一点。
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到很疏离和淡漠,若是眼神也冷下来了,就颇有些逼人的气场。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容许别人把他卷入一个笑话中。
他也不说话,放着空气慢慢沉默。
就连白洛函都有点感觉到。
“季禹······你就意思一下,干一杯嘛。”
沈季禹目光转向他:“我要是干了,就是不给你面子了。”
他的干是第四声。
这下就连邱筱柔的表情都不太好了。
沈季禹扫了一圈这桌上或偷瞟或偷听的一干人,有些话还是没有当众讲。
他站起身,白洛函的百度资料上身高是一米七八,他比他还要高半个头。
沈季禹微微低头靠近白洛函。
“你的邱小姐,我建议你酒醒之后回去好好管教一下,别以后说兄弟故意摆你笑话。”
果然,白洛函面色一愣,而后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沈季禹看在眼里,终于拿起酒杯,和邱筱柔的碰了一下。
重新挂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敢当。”
还没喝呢,邱筱柔已经被白洛函拉走了。
至于接下来他们两个会发生什么事,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沈季禹坐了下来。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尴尬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一秒钟就够了。
六月舔了一下下嘴唇。
轻轻巧巧找了个人搭话转移了话题。
沈季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包间里灯光明亮,人声鼎沸,很难让人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等六月觉得自己微微有些上头的时候,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
已经有人开始渐渐离场。
她看向那个坐在主桌的人,早就喝得面红耳赤,和一群人勾肩搭背的吆五喝六。
她用混沌的大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用上去专门打个招呼告别了。
她又把目光转到那个坐在她左手边的人身上。
他已经不动筷了,也没再喝酒,但是却还坐着没有走。
手机的荧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游离在人间烟火气边缘的气质。
六月咬了咬唇,拍拍他的肩。
沈季禹扭头过来看她。
她喝了酒之后,眼里好像氤氲了一层水气,波光潋滟,藏在其中的光华碎碎点点。
就连唇,都红得鲜艳欲滴,好像是酒液还残留在嘴角,没有吮掉。
沈季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妈的,今天没有带烟。
“我先走了哟。”
六月伏腰贴近他,酒气喷在他脸上。
真要命。
沈季禹垂下眼眸,凝着她,眼色晦暗不明。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撩人,喝了酒更加软软缠绕,好似藤蔓,缠上你,你就别想挣脱开了。
沈季禹抿唇,扶住她抓着椅子后背来保持平衡的手臂。
“我送你吧?”
六月晃晃荡荡起身,站起来后她发觉自己真的有些喝多了。
不应该贪杯的。
她用力皱着眉头,脚下有些虚浮。
这酒的后劲真是有些大。
看到两个好看的沈季禹在眼前晃,一眨眼,又重合成一个。
她有些头疼地摇摇头。
另一只手轻轻推开沈季禹抓着她的那只手。
“不用了,阿昆过来接我。”
阿昆。
原来她男朋友叫阿昆。
六月那点力气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沈季禹自己松开了手。
“他已经到了吗?”
六月恍惚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她很有礼貌地向这桌剩下的人一一道了别,然后提着包慢慢挪出自己的位子。
她这人酒品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些上脸,但是各个方面的礼节竟然比清醒时还要好。
沈季禹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看着她和每个碰见的人都点头致好,直到走到张衡面前颇为夸张地鞠了一个躬。
沈季禹的一边眉毛不受控制地挑高。
然后看着张衡亲自把她送出包厢门外。
十分钟了还没回来。
沈季禹坐不住了。
他站起身准备走。
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和推门而入的张衡撞得正着。
张衡喝得也有些多,一双眼睛都有些红。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
“嘿,怎么?你要走啦?”
沈季禹也被人灌了不少,但是他不上脸,喝越多他表现越平静。
轻轻点了点头。
“六月已经走了?”
“什么?”
张衡没有想到他竟然问这个,浆糊一样的脑子更混乱。
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他:“还······还没,还在门口等人来接呢。”
沈季禹嗯了一声。
“今天你也算是主角,没好意思一直霸着你,下次一起出来喝茶。”
张衡笑得眼睛眯起来:“那当然,什么时候哥一句话。”
沈季禹也兜起笑:“可不敢做你哥。”
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
“行,今天就这样,饭菜很好,有心了你。先走了啊。”
张衡应了一声。
沈季禹转身走进曲径通幽的廊道中。
凉风一吹,酒也勉强醒了一点。
一走到门口,他就看到斜靠在门口的六月。
她正在翻包找什么。
沈季禹眯眯眼。
看到她拿出了一包烟。
因为迎着风,她的手拢起,银色的打火机在月色下一闪。
火光跳跃,腾起的还有烟。
那一瞬间的明暗中,六月的神色似淡然又似迷离。
烟味飘了过来,还有她甜丝丝的香水味。
好像又醉了。
做她的烟是不是也是一种殊荣?
六月好像感觉到身后有人。
一偏头,沈季禹先开了口。
“还没走?”
六月含着烟,似笑非笑的,轻轻摇了摇头。
水里的妖精变成风中的妖精了。
“你呢?要走了吗?”
“在等代驾。”
沈季禹低头看了看手机。
李叔啊,今天来慢一点吧。
六月缓缓地点头,酒精和尼古丁的麻痹让她的动作慢了半拍。
看上去更有滋味。
“我也是。”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竟然敢迟到,就做司机吧他。”
她的声音很低,但还是顺着风吹到了他耳里。
语气里的娇嗔让他喉中一紧。
“要不,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六月你看看你多么致命。
怎样愚蠢的问题都问得出口。
六月显然也被他的问题逗笑了。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烟灰随着指尖的微颤簌簌抖落。
“季禹弟弟,你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