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七星夺命钉,快保护太子!”
侍卫中不知谁喊出了这么一句,可见这小针还是挺出名,一使出来便有人识得。
但凶器出名不同于美女出名,后者以美色取悦他人,而凶器则以杀伐霸道而驰名。
那些细细的绣花针做漫天飞花状向太子飞去,侍卫们慌作一团根本挡不全。
关键时刻,萝笙将那手中黑扇用力抛出,扇子旋舞飞动,将那七星夺命钉皆数劈倒,无一根伤人性命。
“也是绝了,想那七星夺命钉是燕国七星阁独创凶器,虽名为钉,实则是淬有剧毒的牛毛银针,出必见血,招招毙命,其力道能穿石入土。若使用者练至登峰造极之时,双手可同时打中三十六要穴,叫神鬼也难防。”
我心中一惊,忙问沈西岭:“那刚才这刺客使了多少针哇,看起来很厉害。”
“呵呵,不多不少,七十二针!”
“呵呵,七十二针还不少?挺多的了。”
纵然他发了七十二针,是个了不起的高手,但发针的瞬间就被太子侍卫千刀万剐,我暗自嗟叹了一阵。
这刺客应该开个武馆收徒弟,名利双收,比那死士行当不知强多少倍。只可惜造化弄人,让他背负血海深仇,只能以死相搏以命报仇。
萝笙收了扇子,正欲上马离开,太子挽留道:“公子请留步,你是我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当……”
“不必。”
萝笙未等太子说完便打断:“我只是见不惯人使阴招,纵然身负亡国之耻、灭族之恨,也不该利用他人同情心,行卑鄙小人之径。”
萝笙径自上马离开,头也不曾回,太子细细打量,嘴角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止同情,还有几分敬佩之意。”
萝笙听罢,终于转过头来回视。
头戴面具身着男装的女人,对着身后的太子淡淡一笑,既霸气外露又风情万种,这种风骨神韵胜过妩媚妖娆的头牌名妓,也盖过豪气冲天的好汉男儿。
太子睁着眼睛眼望前方,瞳仁深深似有所思,萝笙早已消失在人群中,然太子久久站立,不肯离去。
与之一道凝视的还有沈西岭,靠在车窗托着腮帮子道:“你说这太子,不会被萝笙兄掰弯了吧,搞不好卫国储君是个断袖。”
我小声咕隆了句:“兴许,人家本来就是个女的呢。”
“不会吧,太子怎么可能是女的?”
“不是太子,你再想想另一个!”
“不会吧,萝笙兄可是萝笙兄,不是萝笙姑娘啊!断袖嘛,其实也还可以!”
此后,沈西岭就断袖这个话题展开详尽叙述,他一再强调,自古明君多断袖,只要江山治得好,断不断断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可怕就怕在,国君一断袖势必上行下效,整个卫国都会刮起一股断袖风,到时候,像他本人那么美的美男子会很危险。
我一再开导沈西岭不要那么悲观,人家只是对视了一眼,未必就真成了断袖。
但沈西岭一向十分自信,可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萝笙不是翩翩公子,而是翩翩佳人。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聪明智慧十分苦恼,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硬憋在心里要憋出毛病来。
这样苦憋了一阵后,我便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都不乱用法术去窥测天机,先知先觉,窥不好就遭雷劈,想不通的问题就不要想,实在要想可以吃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西岭兄,当今太子与燕国什么仇什么怨,为何一个个燕国刺客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沈西岭不可置信地望向我,然后豁然开朗道:“哦,差点忘了你是个棒槌,太子伐燕的故事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好奇,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宝儿,说你智障吧,有时候你比谁都看得清,可明明不傻,却天真得像个傻愣子,和菜豆儿不相上下。”
听这话我生一肚子闷气,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又不好发作,只默默念个咒,沈西岭的眉毛登时就连到了一起。
“哈哈,连心眉。”
“什么连心眉?”
沈西岭狐疑地从怀里掏出随身小镜子,看到眉毛的一瞬间脸都变绿了,随后便是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啊——”
温庄听到动静连忙问:“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就要掀帘,沈西岭当机立断,用爆炸般的声音吼道:“不许看!”
“公子,是否……”
“我没事,继续赶路。”
沈西岭捧着镜子凝视,眼泪都掉出来了,用极凄凉的声音低喃:“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不美?人要是不美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一把扔了镜子扯着我衣袖哭:“辛阿,我怎么突然就,就变成连心眉了呢?刚刚笑你傻,下一刻就该自己哭了,哇——好难过。”
温庄听到哭声问:“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继续赶路。”
沈西岭擦了一把眼泪接着道:“王裁缝曾在宫里当差,即使出宫了也担着架子,多少人花重金请都请不来,要是耽误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我在一旁咬住嘴唇强忍笑意:“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王裁缝做嫁衣啊,你的心可真大。”
沈西岭抽噎道:“毕……毕竟要娶凝云,等了十二年,我已经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盼来这一天,岂敢有一丝懈怠。”
“额,原来凝云姑娘她,十二年前就出道了,那该是几岁就……”
“辛阿,有些事,你不懂。”
沈西岭痛苦地别过头:“可我如今变成这副鬼样子,要是治不好也无脸见她了。人要是不美,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罗舍塔里的……”
我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赶忙换个话题问:“如果一个女子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青面獠牙獐头鼠目的样子,你觉得,她还有没有心思继续活下去?”
沈西岭皱皱眉:“都丑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思活下去啊!”
我不甘心接着问:“如果她很善良呢,为爱变成这副鬼样子,可心爱的人却不相信她。”
“那她就是个棒槌!人都是这样,宁愿相信红颜祸水的谄媚恭维,也不接受面目可憎之人的说辞,因为美貌能蛊惑人心,善良没用,你还得漂亮……诶辛阿,你还好吧,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难看吗?我不是漂亮着呢。”
“我是说你脸色难看,身体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要紧,你的连心眉,估摸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消失,小小技法,维持不了多久。”
“原来是你捣的鬼,怪不得你一直傻兮兮的偷着乐,做人还是不能太放肆!”
原本以为术法只能维持半小时,可沈西岭脸上的连心眉硬是撑了两个时辰,逼得他扯下一块衣料包头。
可巧见王裁缝的时候,一阵邪风吹过,头巾飘到地上,王裁缝差点被吓晕,扶着额头感叹:“传说中的美男子,竟然是这副嘴脸……”
我在一旁打圆场道:“其实嘴脸尚好,就是眉毛比较特别。”
沈西岭面带杀气瞪我一眼,然后从从容容地捡起布料包头:“我长得丑但银子管够,师傅多担待些。”
我洋洋得意道:“看来我的技法比预期还强不少呢。”
沈西岭气得哼了一声,猝不及防将我头上的布揭去,捧腹大笑。
王裁缝又是一声嚎:“这姑娘啊,鬼啊!”
我比较克制地发出威胁:“老王,你要再嚎一声,我就把你的眉毛也连在一起。”
王裁缝顿时噤口不语。
“好的,既然大家都安静了,那咱们来挑布料和花样……”
将嫁衣的一切都谈妥后,沈西岭示意我再次演绎出大哥气质,我没答应,他以菜豆儿一个月的零嘴儿作出要挟,我看了一眼菜豆儿那满含泪水的双目,表示妥协,走到王裁缝面前道:“我叫叶辛阿,你要是不在约定期限内保质完成嫁衣,我会有一百种方式让你待不下去,可你,却无可奈何。
人要明事务,辛阿必有重谢,你若觉得自己有实力,我也不介意陪你玩玩,我辛阿最喜欢对那些自认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所以,望你三思而后行。”
王裁缝诚惶诚恐:“我就只是个做衣服的,我招谁惹谁……”
我递了一坨银子,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赏,你只要记住,我叫叶辛阿!”
王裁缝声音抖:“好,叶……叶姑娘。”
走出王裁缝家门,我和沈西岭终于绷不住笑瘫在路边,一个炸毛,一个连眉,都像嗑错了药倒在地上笑得抖,把温庄吓坏了。
没过多久王裁缝就遣徒弟把嫁衣送来,据那小徒弟讲,他师父一刻也不敢忘叶姑娘的“嘱托”,夜以继日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婚期前两天把衣服做好,头发都白了一撮。
我悔恨,不该铸下此大错。
沈西岭娶亲那天,一场大雪掩盖了大地所有颜色,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唯有沈府上下高挂的红灯笼增色添彩。
迎亲的队伍吹吹闹闹,停在沈府正门。
新人自轿中走下,身着红衣,朱唇红艳,走在白色的雪地上,如寒冬里燃烧的一团火,美得凄艳,沈西岭喜笑颜开、神采奕奕,搀着新娘的手行至大厅拜堂。
众人连声道恭喜,夸新娘的嫁衣真好看,说到底是都城第一巨贾的公子迎亲,那霞帔上的开屏孔雀像是要活过来一般。
那嫁衣的确惹人注目,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的金丝缀上,不知镶了多少玉石金珠,行走时簌簌有声,非一般人家可以企及。
宾客们由史无前例的嫁衣总结出新娘八字好,入了席拿起筷子,吃着喝着又对沈府的阔绰排场议论纷纷,然后更加坚定地拿起筷子大吃大喝,因为有钱人的不吃白不吃,最后在偌大的沈府转了三转,在嗑瓜子间隙得出结论:怎么着回去得生个漂亮女儿,指不定将来嫁个豪。
一般而言,这就是个愿景。
首先,漂亮女儿不是想生就能生的,有多漂亮可以先照个镜子看看爹妈长相。其次,天下豪的数量很有限,像沈西岭这么有颜有才又有钱的豪就更是少,同时大美女的数量也很有限,经过选秀选美选小老婆层层选拔之后,留给爹妈一个给豪当正室的漂亮女儿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把这番话说与菜豆儿听,菜豆儿白了一眼就不理我,叼着一只烤鸡径自跑开,我无奈摇着头感叹,如此这般真知灼言,怎么就没个人愿意听呢。
我一声嗟叹后仰躺在地上,手脚并用在雪地里画出个圆,过了半晌,有沙沙的脚步声靠近,然后便听见他带着哭腔道:“辛阿,你怎么晕倒在雪地里,你可千万不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