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琬探完消息回到大牢天已经快亮了,他忙不迭地想要将自己所看到的都告诉青寻,可没有等他开口青寻便已经都知道了。
白琬不清楚方才发生的事情,他有些惊讶,却也不敢在此处逗留太久,说完话后便先回了关押自己的地方。
而芅姜这边,她和青寻分别之后便去找了黑猫精,把查找可疑人物的任务分配了下去。当晚,黑猫精那头就有了消息。
据黑猫精所言,有一个人很有嫌疑,那人不久之前和王富冲才发生过争执,还差点闹出人命,而起因是因为什么肉类的生意。说着,它将那肉取了出来。
那王富冲是个屠户,因为肉类生意和人发生争执算不得奇怪,可是一看到那所谓的肉,芅姜却傻眼了,这哪是什么肉啊,分明是那恶心巴巴的肉瘤嘛!
白琬看到那肉瘤也吃了一惊:“这不是铁涛那日……”
芅姜冷笑了一声。她就说嘛,这肉瘤有问题,铁涛居然还敢往嘴里塞。
白琬问道:“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青寻没有回答,只将目光又转向了黑猫精:“知道他们争执的具体内容吗?”
那黑猫精洋洋得意地摇了摇尾巴:“幸亏喵爷机智,多问了一句,喵……”可一看芅姜在瞪它,讪讪地缩起了脑袋:“那个……好像是那人……不乐意按照原价供货了……要加价……”
“加价?”怎么那王富冲还是个二道贩子?芅姜无语的将目光转向了青寻。
青寻思忖了片刻,道:“我想,官府既然没有拿下此人,想必他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他和王富冲既因此肉发生争执,而依照阿姜所言,此肉可能与王富冲夫妇变成干尸有关,怕是我们最好还是去接触一下此人。”
青寻这番话正中了芅姜下怀,她点了点头。
见状,黑猫精主动请缨,摇着尾巴便往前走,给大家带路,可它还没走两步就被芅姜一把拎了回来,丢进了大牢。
黑猫精有些意外,翻滚了一下站了起来,不满地瞅着芅姜:“老大……你又欺负喵……喵……”
芅姜却道:“我可没说我们包括你啊,我说的是大……”她瞟了一眼青寻,总觉得再叫他大补药有点自寻死路的节奏,于是改口道:“我说的是青寻先生,小白,还有我,我们三个。”
黑猫精愈发不满:“喵喵……喵……”
白琬却不可思议地瞄了瞄芅姜,不明白她怎么对青寻用上敬称了。
他愣神间,芅姜弄开了牢室的锁,将青寻放了出来,又对黑猫道:“人走了,大牢空了,很容易被发现的,你先在这儿顶一会儿,等我们回来。”
黑猫精一脸为难地瞅着芅姜,往前一步:“可是喵……”
芅姜抬手一挥,用障眼法将它变成了青寻的模样。
黑猫精无可奈何,只能认命。
芅姜则带着白琬和青寻直奔那户可疑人家而去。
黑猫精说的那户人家住在西市以北的休祥坊,距离县衙所在的长寿坊较远。
芅姜出了大牢后便将青寻交给了白琬,而她则在前方给两人带路。
白琬变作飞鸟载着青寻前行,心里却一直在犯嘀咕,芅姜今天也太反常了。她先是称青寻为青寻先生,现在又故意和青寻保持距离,这之前她不是都一直粘着青寻的吗?
半个时辰后,三人到达了目的地。
鉴于之前吃过一次亏,芅姜这次学聪明了,落定之后便施法隐去了三人的身形,而后才继续往前。
白琬心中有疑问,伸手便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阿姜……”
芅姜转回了头:“怎么?”
白琬迟疑了一下,看向了青寻。
青寻不同世情,自然不会在意到他的多心。
白琬却顿了顿,又看向芅姜。
芅姜知道白琬的欲言又止是因为什么,可是这种偷鸡不成,还把自己给坑进去的心情要她怎么好对他说?芅姜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白琬也不好多问,悻悻地收回了目光,指了指前面:“你确定那人就住着儿?”
芅姜一听白琬问到这个,满不在乎道:“管他呢,来都来了,看了再说。”
白琬又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
白琬、青寻跟着芅姜,三人绕过巷子进了一户民宅。那宅子像是正在扩建,院子里堆了不少砖块和木材,还有一面才砌了不足半人高的墙。
芅姜又四处看了看,找到主人所住之处后便走了过去。她刚要穿墙进去,忽然“吱嘎”一声响,屋门自己从内打开了。
芅姜一愣,和青寻白琬交换了一下目光。听说这户人家可是将钱财看得很重,可看重钱财还敢半夜睡觉不闩门,也太奇怪了吧?
芅姜思忖了片刻,决定还是先进屋看看。她这一进去就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趴在地上,正在抽搐着,屋内一片凌乱。
眼前的画面有些出乎芅姜的意料,她又是一愣。
白琬跟在芅姜身后,一进来便指着前方一声惊呼:“阿姜……”
芅姜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黑漆漆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小童,那小童不过四五岁大,未着衣衫,小小的脸蛋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只是看着地面上的男子,两眼透着诡异的幽光。
芅姜一眼认出了那是她一直在找的小童,激动地就要往前。
那地上的男子却忽然发出了一阵骨节扭动的声响,躯体就干枯了,从他身上蹦出来几个黑眼珠子一样的东西。
那玩意芅姜见过,就是在南山吸干野猪精气的那个。而芅姜不过迟疑了一下,那黑眼珠子连带着小童居然一起消失了,连个过程都没有。
白琬从未见到过这种东西,他惊恐地问芅姜:“那是什么呀?”
芅姜摇了摇头,她又何尝见过?
青寻一下子意识到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蹲下身子便看向了地上那人。
那人已经死了,彻底的变成了干尸,肢体呈扭曲状态,和芅姜白琬所说的王富冲夫妇的死状差不多。
芅姜极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走到了青寻的身旁问道:“怎么样?”
青寻道:“和你们之前所说的颇有几分相似,也和前日在南山所见的动物尸骸相似。”
芅姜没有吭声,恨恨地咬了咬牙。之前她在南山看到那肉瘤,发现它有着和那小童相似的气息的时候,她就怀疑他们之间有关系。现在看来,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想到这儿,她不自主地看向了南山方向,总觉得还得再去一趟。
三人查探完消息,回到长安县衙的大牢天已经蒙蒙亮了。
白琬兴许是被那小童和黑眼珠子给吓到了,再也没心思去管芅姜的反常,只就一步不离地跟着青寻,生怕那小童会忽然出现,将青寻当作目标。
芅姜却陷入了沉思,目前的线索指向南山,她知道她应该再去一趟。可她不敢去,实在她被混沌和那神经病吓破了胆。
另一边,青寻也提出了三个疑问:一,死的这些人之间有没有交集;二,他们的死是必然还是偶然;三,那小童的出现究竟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芅姜不便随意进出大牢,这些调查是做不了了,只能交给黑猫精。
如此,过了两三日。
黑猫精的办事能力一向不错,可这次却有些反常,连着好几天都没消息。芅姜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回复,渐渐地有了些不耐烦。就在她打算亲自去走这一趟的时候,狱卒却带来了她被释放的消息。
好消息来得太快,快地芅姜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一脸好奇地问狱卒:“不是说我有重大杀人嫌疑的吗,这就放我走了?”
狱卒笑道:“怎么着,放你走还不好啊?”
芅姜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好,就是太突然了点。
狱卒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瞟了瞟左右,小声道:“实话跟你说了吧,上头已经核实过人不是你杀得了,你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芅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十分费解,怎么这县衙抓人抓得莫名,放人怎么也放得这么随性?
她从牢里出来的时间刚巧,白琬和青寻也被放出来了,二人正站在大牢外说着话。
芅姜一个看到他们,激动地便招了招手:“青寻……小白……”
二人闻声,转来了目光。
芅姜一个快步走到了他们身旁,笑意盈盈地问道:“在等我啊?”
青寻点了一下头。
白琬却嫌弃地“哼”了一声:“我们只是在谈事情,谁要等你?”
芅姜强忍着笑意,伸手戳了戳白琬的腮帮子:“你家主人都说是了,你还不承认,信不信我一个生气就把你抓到西市换它几十匹丝绢?”
人们不用货币之时也有用丝绢换物的,丝绢的地位便等同于货币。
白琬一听芅姜又想卖自己,急地一把拍开她的手:“你敢?”
芅姜不以为然地冲他挑了挑眉,看她敢不敢。
青寻无心看他们二人打闹,问芅姜道:“怎么样了?”
芅姜知道青询问的是让黑猫精调查的事情,她放开了白琬,摇了摇头:“那死没出息的还没给我回复,大概要我亲自去跑这一趟了。不过……”她顿了一顿看向青寻:“很奇怪啊,县衙怎么会突然放人?”
青寻有些诧异,芅姜一向聪明,怎会问出答案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道:“嫌疑人员收押期间又再发生命案,他们又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谁是凶手,放人也是必然。”
芅姜一听,恍然大悟,连连地拍着脑门。似乎还真是这样,自己真是被黑猫精气晕头了,居然把这么简单的道理给忘了……
想到这儿,她又看向了南山方向,真希望这次调查的结果是个好消息,她实在不想再去南山了。
芅姜指望的时候它不来,芅姜从大牢里出来了,黑猫精它也舍得出现了。
青寻的疑问之一,死的这些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交集?
调查的答案:有,交集便那王富冲夫妇及那肉瘤。王富冲本就是个屠户,夫妇二人经营着肉铺生意,这些无故死亡的人直接或者间接都从他的铺子里买过那肉瘤,而且频繁。
疑问之二,这些人的死是必然还是偶然?
调查的答案:不知,因为并无确切的证据能证明什么。
疑问之三,那小童的出现究竟和这件事情有没有必然的联系?
调查的答案:还是不知,那小童身份目的不明,即便他身上有着和那肉瘤相似的气息,却也无从确定他就一定和肉瘤有关。
芅姜将所有的调查结果做了一番总结后,她郁悴了。说白了,想要知道真相她还是得去南山。
南山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儿有一个就等着拿她当下酒菜的混沌,还有一个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动脚的神经病。如果还在大牢里关着,她大可以拐青寻帮忙,可这一被放出来,青寻已然不会再关心此事,方才黑猫精来他都没见,这叫她如何诱他出手?
黑猫精离开之后,芅姜便把自己一个关在了房里。
她老大不明白了,何以自己会对那小童及肉瘤如此执着,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她也不明白,那混沌又怎知她一定会去南山,从而守株待兔?
一番苦思无果,她从房里走了出来。她知道这么闷着解决不了问题,她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白琬和青寻从县衙回来之后都在家待着,也没出门。芅姜这一从房里出来,隔得大老远就听到白琬在厨房对着勺子精他们发火,不知道他们又是哪里招惹了他。
说实在的,她其实挺喜欢和白琬青寻一起的这段日子的,只可惜她的目标一直都在青寻,现在青寻吃不成了,似乎她也该离开了,却莫明其妙地留恋起来了。
她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信步在宅子里游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前院大堂。
冷风吹来,廊下的占风铎玉片相击,发出一阵脆响。满院的枫叶随风浮动,叠叠层层,似霞云浪涛。廊檐之下,青寻又在熏香。夜色迷离,香雾如蒸,轻笼着他那清冷的身姿,比初见之时还多出了几分出尘。
她也不知是怎的,每次只要心一烦,看到青寻就会好了很多,仿佛他身上有着某种魔力,能让她静心。
芅姜长舒一口气,走到了青寻的身旁,拨弄着香炉问道:“熏香真的能让人忘却烦恼吗?”
青寻微微睁开眼睛,没有说话。
芅姜捡起落在底板上的枫叶,将它对准了光亮处:“能这样迎着光真好……”
青寻心弦微微一动,转来了目光。只见芅姜满眼羡慕,笑得灿烂,可笑容之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惆怅,似乎心里有事。
青寻道:“烦恼,从来都是人自己加给自己的。”
芅姜听得此话,收回枫叶,耷拉下了脑袋,她的心情一瞬间低落到了谷底。是啊,自己加给自己的,可偏偏却又是无法消除的。
她问青寻:“你有烦恼吗?”
青寻目光微地一滞,不出声了。他不想讨论这个,过了很久才道:“你是为了去南山的事情?”
芅姜蹙了蹙眉,总觉得青寻在逃避什么。她不好多问,笑着收回了目光:“啊哟,这都被你发现了。是啊,你说去吧,指不定那混沌正等着我填肚子呢?不去吧,我真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了在我的地盘上生事的家伙。”说到这儿,她突发奇想地瞅着青寻:“青寻,换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青寻的目光缓缓地回落到香炉之上:“你是在把选择权交给我?”
芅姜望着他,没有说话,她确有此意。
青寻却道:“你与其把选择权交给我,倒不如问问你自己到底更在意什么?”
什么叫更在意什么?
芅姜没听明白,又蹙了蹙眉。便在此时,枫叶“哗啦”一声响,惊地她一扭头,待她回过神时,青寻却闭上了眼睛,不说话了。
青寻不说话了,显然她再想从他这里得到建议已经不可能,芅姜悻悻地出了青宅。
她路过西明寺北门之时,无意间看到黑猫精在搔首弄姿,不知道这次又看上了谁家的小母猫。盯着黑猫精看了一阵,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管它,只就一个人又转回了青宅。
芅姜回到青宅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千家万户早已入眠,青寻却还没有休息,只一个人站在枫树之下。青寻原本就身姿修长,气质清雅,此刻那青衫背影与片片红叶交相辉映,竟让人移不开目光。
芅姜有些意外,问道:“还没睡?”
闻声,青寻转过了身子,右手拿着一串珠子递上了前:“这是由祗精香制成的香珠手串,可以驱邪辟魔,遮去你身上的气息。”
芅姜愣了愣:“祗精香?”
青寻道:“此香出自涂魂国,书上多有记载。”
香芅姜是听说过的,她没想到的是,青寻居然会主动给她香珠手串,要知道,青寻可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关心别人呢?
芅姜怔怔地接过东西,有些发懵。
青寻却什么也没再说,转身便离开了。
青寻这串香珠手串来得太是时候,有了它,她也就不用再害怕混沌,也就可以安心地去南山了!
芅姜握了握紧手中的手串,有些兴奋,可是对于青寻态度的转变,她还是有些不解。
她思索了片刻,回忆了一下方才出门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忽然笑了起来,顿时心中了然。她一把将手串套在腕上,转身便奔南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