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和百里无忧这么一闹,今日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大家将铺子打扫了一番后回了宅子。
芅姜原以为白琬会抱怨,抱怨她胡来,招来了袁天罡和百里无忧,结果白琬什么也没说,反倒是青寻问了一句:“硺颜有消息了吗?”
青寻不提硺颜还罢了,一提到硺颜,芅姜气不打一处来。
硺颜还真是沉得住气,她都快将长安城闹翻天了,这家伙居然还没出现,要是再找不到硺颜,铁涛可就只能等死了。
三天,还剩下三天的时间。
袁天罡和百里无忧来过经香阁后的第二天,青寻补充了一些前一天损毁的香料,铺子照常开门。
因为铁涛的事情,芅姜也没什么心情做事,趴在桌案上一手托着脑袋,瞅着门外发呆。
她瞅着瞅着,却发现昨天载着百里无忧的那辆马车又来了,百里无忧下了马车,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那两个随从手里不知道端着什么,都用黑布蒙着。
百里无忧高调依旧,一进门便大喊了一声:“人呐?”
白琬这会儿正在招呼客人,青寻在帮人试香,葵娘一看到百里无忧紧张地都不知道动了。
芅姜动作快,站起身来便一个快步走向了前,拦在了百里无忧身前:“你又来想干什么?”
百里无忧鄙夷地瞟了芅姜一眼,走向青寻,瞬间换了一张笑脸,对青寻道:“青老板,昨天砸坏了你铺子里的东西,实在不好意思,你看看这些盒子瓶子够不够赔偿的。”说着,冲两个跟班抬了抬下巴。
那两人掀开托盘上的黑布,亮出了里面瓶瓶罐罐。
芅姜没想到百里无忧会主动赔偿被砸坏的东西,她愣了一愣。
那百里无忧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钱袋,放到了柜台上,道:“剩下的东西那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青寻调弄着香料,没有说话。
百里无忧让跟班将东西放下后,问青寻道:“青老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是哪里人?”
青寻微微一愣,抬头看着百里无忧,却并没有回答,转身便去取东西了。
百里无忧一看青寻根本不乐意搭理自己,郁闷地咬了咬唇边。
一旁的芅姜却笑了起来:“怎么,想和青寻套近乎啊?”
百里无忧白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芅姜却道:“青寻这个人冷淡得很,他可不爱别人打探他的底细,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
百里无忧“哼”了一声,有些不服。
芅姜却问她道:“对了,你昨天说你和你那个师侄是来找梦魔硺颜的,你们是怎么确定硺颜在此处?”
百里无忧不满地回道:“这是我的事情,凭什么要告诉你?”
芅姜点了点头,没和她争辩,又换了个问法:“好,这个你可以不说,那我就问你一句,你怎么知道你追查到的那个人一定是硺颜,而不是别人?”
百里无忧又“哼”了一声,道:“除了他,还有谁大白天地,在别人没睡着的时候就能入侵梦境……”说到此处,她恨恨地一拳捶在了墙上。
芅姜一看到这儿不说话了,总觉得百里无忧说的那个别人就是她自己,她也在硺颜手上吃亏了。
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芅姜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情,她想知道袁天罡和百里无忧要找的硺颜,到底是假扮成硺颜的她,还是真的硺颜。
若是前者,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后者,那说明硺颜人就在长安城,她还有机会找到他。百里无忧的回答显然说明了答案就是后者。
芅姜一想到这儿,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抬了抬眉头,冲百里无忧道:“你请自便。”说完,转身便就走了。
百里无忧开始以为芅姜是来挑衅地,还想跟她较量一番,再看芅姜居然问了一个问题就走了,连话都没说清楚,只觉得她莫明其妙。
她盯着芅姜看了一阵,心里老大不痛快。
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青寻不愿意搭理她,白琬和葵娘被她欺负过,都不愿意和她说话,没人招呼她,就她一个人站在那儿,越来越尴尬。
百里无忧站了一阵,只觉得无趣至极,她也懒得再在经香阁待下去了,扭头就对两个跟班道:“走吧。”然后出了铺子。
再说青寻。
青寻也不是不愿意搭理百里无忧,而是百里无忧问的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
送走那位试香的客人后,他用布擦了擦手,一侧头却发现百里无忧不见了。他感到一丝好奇,问道:“百里无忧呢?”
芅姜道:“走了。”
青寻迟疑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台子上的东西。愣神之间,一只黑猫跑了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封信。
芅姜一看是黑猫精,主动地迎了上去。
黑猫精却僵了一僵,跳上台子便走到了青寻的身前,放下了口中那封信。
那黑猫是芅姜的手下黑猫精,芅姜认得它。可是它来经香阁不找芅姜,却找青寻,这就不对头了。
青寻拿到信便拆开了信封。
芅姜好奇心起,走到青寻身边便探头看去,只见信上写着:后天巳时二刻,独柳树西客舍,落款硺颜。
芅姜有些诧异,问青寻道:“硺颜要约你见面?”
青寻摇了摇头,又将信叠好塞进了信封,扭头看向了芅姜:“不是我,是你。”
芅姜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
青寻却将信又交还给了黑猫精,道:“把它送给百里无忧。”
黑猫精心虚地又瞅了一眼芅姜,叼着信跳下台子,飞快地跑了。
芅姜一脸疑惑望着青寻,就只听得青寻说道:“后天你就守在客舍里,百里无忧只要一对硺颜下手,你就出手帮他。他若领情,你就让他救铁涛,他如果不配合,你就当场拿下他,逼着他救人。”
芅姜听到此处,心下愈发疑惑。她问青寻道:“青寻,你和黑猫精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青寻目光波动了一下,解释道:“我看你找寻硺颜的事情迟迟没有进展,所以就让黑猫精放出了你要认输的消息。”
芅姜心下一怔,都呆住了。
青寻又继续道:“现在硺颜信以为真,约你见面,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百里无忧,你便可坐收渔人之利,救出铁涛。”
芅姜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怪不得黑猫精刚刚看她的眼神一直怪怪的,原来它早就和青寻勾搭上了。还有,青寻不声不响的就给硺颜挖了个坑,手段够可以了,这要是以后得罪了他,那还得了啊?
好在,青寻这么做只是为了救人,而且这也的确是一个救人的办法。芅姜想到这儿,心里才舒服了一点,可很快地她又笑了起来。
青寻还真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把人给吓一大跳,之前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看来以后无论遇上事情,还得先就问问他才行,不然鬼知道又会受到怎样的惊吓!
三天,还有三天……
芅姜耐着性子地熬到了硺颜信上说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出了门。
葵娘今日一反常态,没有要跟着去。
白琬倒是想去,芅姜却怕人去多了会引起硺颜的怀疑,拒绝了,只就自己一个人到了客舍。
此时时辰尚早,客舍里的客人还没怎么起,只有客舍里干活的人在来来回回忙碌不停。
芅姜在房顶上找了个能看清全局的位置坐了下去,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等待着百里无忧和硺颜的到来。
巳时将至,百里无忧先出现在了客舍。
又过了两刻左右,硺颜也出现了。
芅姜一看到他们俩,下了房顶便尾随上了硺颜。
硺颜似乎心情不错,一直笑嘻嘻地。可芅姜却痛快不起来,因为她知道,硺颜这么开心纯粹是为了看她笑话。
硺颜的信上没具体的说在哪个房间见面,百里无忧没有方向地在到处找人。硺颜却径直地走到客舍的后院,找了个石墩便坐了下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百里无忧总算找到了后院。她一见到硺颜,二话不说,舞着鞭子就抽。
那硺颜一心等着芅姜来认输,哪知道百里无忧会出现?他转身一把抓住百里无忧的皮鞭,整个人都懵了。
百里无忧却什么话也没说,目光一凛,收回皮鞭“啪”地又是一下抽了过去。
芅姜躲在隐蔽之处,将这二人交手的情况看得真切。可看着看着,她却感觉到一阵莫明的怪异,这个百里无忧的神态、动作和前两次她所见的完全不一样,连眼睛也变成了金色的了。
硺颜被连抽了几鞭子后,终于忍无可忍,大喝道:“百里无忧,你这个疯丫头想要干什么?”
那百里无忧依旧没有说话,手里的鞭子却越舞越起劲。长鞭携着劲风,直扑硺颜面门。
芅姜一看来了机会,也不去管硺颜是不是能够躲开百里无忧的攻势,一剑挡开了百里无忧的鞭子拉起硺颜便跑。
硺颜原想着要教训百里无忧一顿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人给拉搅和了,他再一看这搅和的人居然还是芅姜,一下子就乐了。
两人跑到了一处偏僻角落,芅姜一边望着身后,一边假意地问硺颜,道:“喂,你到底怎么招惹百里无忧了,她这么恨你?”
硺颜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百里无忧追来,只就歪着脑袋不住地打量芅姜:“百里无忧那疯丫头不是你给引来的吧?”
芅姜白了他一眼:“是啊,是我引来的。是我引来的我就等着她怎么把你打个半死,再去捡个便宜,让你在这儿说风凉话。”
硺颜听出了芅姜的不痛快,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好,是我错怪你了,我道歉。”
芅姜“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转身要走。
硺颜一见到此,忙喊:“嗳嗳嗳,去哪儿呢?”
芅姜没好气道:“救人!”
硺颜问道:“咦,你不是要来认输的吗?”
芅姜以为百里无忧这么一闹,硺颜会忘了这事儿,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芅姜有些郁闷,转身瞅着硺颜:“你想怎样?”
硺颜又撩了一下发丝,半身挨在了墙壁上,道:“要救人我可以帮你啊,我这不是欠了你一个人情了嘛。”
芅姜微微一惊,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硺颜却问道:“你需要我帮忙吗?”
芅姜没有说话。
硺颜又问:“我帮了你,你会不会谢谢我?”
芅姜目光波动,还是没有说话。
硺颜瞅了瞅日头,再一次地问道:“就是上次在大牢里的那个?”
芅姜僵了僵,垂下了目光:“你……你……真的愿意帮忙?”
硺颜的两眼眯成了两道缝,嘴角上翘,拉出一抹弧度,却道:“当然不愿意!”
芅姜忽的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她瞪了硺颜一眼,扭头就走。
硺颜却大喊:“喂,你真舍得就这么走吗?你有办法救那位兄台?”
芅姜是看出来了,硺颜今日是没完了。她忍无可忍,猛地又转了回来,怒瞪着硺颜:“硺颜,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硺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顿了一顿:“我就是不太明白,你这么煞费苦心,又是骗我出来,又是找百里无忧陪你演戏,最后居然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浪费了之前的布置啊?”
芅姜没想到硺颜会识破了青寻的计划,她怔怔地望着硺颜,感到了一丝震惊。
硺颜却故意地瞄了她一眼,道:“不好意思,说起来,这还得谢谢你的小弟们。他们实在太热情太善良了,怕我到别的地方吃不好住不好,非要我留下。我这不就出个门嘛,他们居然连这种消息都透露给我了,尴尬啊尴尬……”
芅姜本以为硺颜藏身在什么特别的地方,她这才找不到他,哪成想到人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早就收买了她的手下们。
芅姜牙齿咬得“咯咯”地响,都快被气炸了。
硺颜却似乎还嫌芅姜被刺激地不够,靠到她耳边便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好心帮你辨明忠奸,说起来,你还应该谢谢我。”
“硺颜……”芅姜怒不可遏,抬手便一巴掌朝硺颜甩去,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硺颜却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芅姜的手腕,拽过她身子便按到了墙上:“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芅姜怒问:“硺颜,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算计我?”
硺颜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无冤无仇?好像在锁生塔的时候,你也是这样算计我的吧?这么一看,我们可不算无冤无仇啊。”
芅姜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却转头看向了天空。
硺颜出现在客舍时已是巳时二刻,百里无忧闹了一阵,此刻又闹了一阵,距离铁涛行刑的时间不多了。
硺颜看着芅姜那心不在焉的神情,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日头,忽的笑了起来:“想不到像你这样一个灵,历经了千年的沧桑,居然还会对一个凡人上心。”
芅姜懒得解释,使劲地推了一把硺颜。
硺颜却玩味地瞅着芅姜,一脸的好奇:“你为他不惜铤而走险,将长安城闹翻了天,他到底是哪里值得你这么做?”
芅姜沉默了一阵,眼前闪过万千画面,全都是她记忆深处最不堪的过往。她又使劲的推了硺颜一把,别开了脸,道:“与你无关!”
硺颜若有所思地顿了一顿,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回归正题。你不是问我想干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芅姜目光一沉,抬头看向硺颜。
硺颜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咧开嘴角露出了他那习惯性的笑容,道:“我要你认输,我要你亲口对我说,我,芅姜要臣服在硺颜的脚下,成为硺颜的走狗,永世追随,不离不弃!”
芅姜惊愕地瞪着硺颜,差点就把自己给呛了。如此羞耻的话语,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还臣服……还走狗……他以为他自己是干什么的呀……贬低自己别带上她好吧……
她愤怒地一把推开了硺颜。
硺颜却彻底的没完没了,冲她挑了挑眉头,接着又道:“以后你就叫我硺颜阿兄,我就叫你阿姜妹妹,我走哪儿你要跟着,我坐着你要站着,我躺下你要守着,我……”
芅姜冷笑了一声:“硺颜,现在天还亮着呢!”这就做起白日梦了?
硺颜撇了撇嘴:“你可以选择拒绝。”说着,他看了一眼日头,道:“那位仁兄该要行刑了吧,听说主持灭妖的是白马寺的大和尚呀,你可有把握?”
如果不是铁涛行刑在即,芅姜觉得,她一定、绝对会把硺颜撕成碎片,可是她现在没时间,也没那力气去管他。她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芅姜要走,硺颜也不拦,主动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出了道路,然而他的手指却在空中不断地比划着:一、二、三……
果然,芅姜没走出十步又停了下来。
离硺颜和芅姜不远处的独柳树刑场。
午时未至,周围已是人山人海。人们一边看着搭好的火刑台,一边议论纷纷。
白琬混迹在人群之中,听着众人的议论嫌弃地直翻白眼,心下却有些担忧,既担忧芅姜会在硺颜手里吃亏,又怕芅姜赶不及救人,铁涛真的就这么完蛋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官府的人押着铁涛出现在了刑场。铁涛刚一出现,刑场霎时人潮涌动。
白琬心头一紧,再次地望向了天空。午时将至,日头已近中天。
他攥了攥紧双手,又看向了铁涛。铁涛被捆到了火刑架上,一直在哭,还在大呼冤枉,而火刑台四角位置则多出了四个和尚。
这四个和尚应该就是白马寺请来的,他们双目紧闭,不断地在诵念着经文。金色地经文从他们口中飞跃而出,宛如围墙一般将铁涛围在了中央。
白琬瞅着这几个和尚,不由地咬了咬牙。他看得出来,这几个和尚并不好对付,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可是芅姜去找硺颜救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他相信,青寻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只要照着做,芅姜不可能拿不下硺颜。可是芅姜如果拿下了硺颜,那为什么铁涛还要被烧?
如果芅姜没有拿下硺颜,那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遇上了混沌?是嗜睡症又犯了?还是和硺颜交手的时候出了岔子?
白琬一想到这儿,心里莫明地开始发慌,不由自主又一次地看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