芅姜和青寻骑着快马一路急行,两个时辰后抵达了南山。二人将马寄存在了山脚下的一户山民家,而后便上了山。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晒得大地暖融融地,虽然将近入冬,山间却是霜叶胜火,溪水潺潺,时不时的还有小鹿窜到道边,发出“呦呦”的鸣叫。
青寻沿着山道一边走着一边找着所需要的香草,芅姜跟在他的身旁,看似在帮着一起找香草,暗地里却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
两人就这样徐徐地前进着,芅姜忽见枯草丛中有一株绿芽,忙指了过去:“大补药,你看,那个和你刚挖的那个是不是一样的?”
青寻迟疑了一下,走向前方,拨开枯草丛。他发现一棵玄参,不过太小了,并不适合开挖。他没有动手,只是用枯草护住了嫩芽。
芅姜有些意外:“怎么?不是你要的香草吗?”
青寻摇了摇头:“这株还没长成,合香要用它的根茎,现在就将它挖走并没有什么意义。”
“哦”芅姜点了点头,又故意问道:“这是什么草呀?”
青寻道:“此草名唤玄参,形似人参,根须黑色,叶子上有毛,喜阳耐荫,有微香,可入药可调香……”
芅姜忙又问:“还能入药?”
青寻点了点头:“此物做药性寒,可清热凉血解毒,亦有滋阴之效……”
芅姜一看青寻对自己毫不怀疑,掌中运出一把青火便悄悄送向了青寻的身后。一下……只要那么一下她就可以如愿了……
孰料就在此时,林间忽然传来了一阵“嗟嗟……嗟嗟……”声。
芅姜打从前日遇上那奇怪的小童,就没停止过查探他的底细。听得这声响,她心下一怔,手停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那“嗟嗟……嗟嗟……嗟嗟嗟……”的声音越来越大,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不多时,只见一个背着口袋的小童从前方走来。
此时已将近初冬,天气清寒,那小童却未着丝屡,低着脑袋,步履蹒跚,边走边发出那怪异的声响。他肩头的大口袋里也不知道放着什么,看起来似乎很重,拖到了地面上,在山道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记。
一路上芅姜一直都在问东问西,忽然间就不出声了。
青寻感到好奇,转去了目光,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芅姜想要行凶的手。
对于芅姜想吃他这件事情,青寻虽然没有放在心上,却也不是不知,而且在他看来,就算芅姜此刻真的要动手,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眸光波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芅姜的注意力全落在了那小童的身上,抽回手便指着前方问青寻:“你见过这个小童吗?”
青寻顺着芅姜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
芅姜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我见过,就在前几天……”话未说完,追着那小童便往前跑去,彻底地把此来的目的给忘了个干净。
青寻没明白芅姜在说什么,亦是对那小童没什么兴趣。他看着芅姜离开,思忖了片刻,整理了一下竹背篓里的香草,打算再换一个地方。他刚准备离开,芅姜又回来了,满脸的气愤地直哼哼:“居然跑了……”
青寻看着她,没有吱声。
芅姜这才缓过神,指着青寻的背篓问道:“你又要去哪儿?”
青寻道:“此处已经看过了,我想换个地方再看看。”
芅姜一听,忙主动地去拿背篓:“这么重,我帮你背。”
青寻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又不说话了。
芅姜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想偷袭被抓个显形的事情,尴尬地笑了起来:“我刚刚是看到你衣服上脏了,呵呵……呵呵……”说着,她忙拍青寻后肩,假装掸灰尘的样子。
青寻还真是好性子,没有揭穿她。
芅姜一看青寻没有反应,悻悻地收回了手,心下却恨不得抽自己一顿才好。青寻已经洞悉了她的心思,必然有所防范,再想下手不易,她眼睁睁的就错过了有这么好的下手机会……
青寻接下来还是和来时一样,找香草挖香草。
芅姜却整个人都像被霜打的菜叶,蔫到了底。虽然青寻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情就对她表现出敌意或者排斥,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忘记青寻那一眼将她看到底的眼神。
二人就那么又走了一阵,忽地听得一声虎啸。
芅姜抬头看去,只见前方来了一个挑着扁担的樵夫。
山间常有猛兽出没,虎啸之声也属寻常。她没有看到老虎,便也就没有多想。
可那樵夫都已经走远,却僵了僵,又回了头走到他们身边问道:“你们怎么还不离开?”
芅姜被问得有些莫明其妙,她抬起了头:“离开?去哪儿?”
那樵夫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有些焦急道:“每天到这个时候这里就不能待了,你们不知道吗?”
芅姜来长安城不是很久,也没到过南山,自是不知道这些。
青寻也差不多,虽然之前来过山上,可是走的也不是这条山道,所以面对樵夫的质疑,二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樵夫一见这情形,无奈的闷声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等雾气到了就危险了。”说罢,不待青寻和芅姜继续问下去,他调整了一下肩头的扁担,快速的离开了。
雾气?不是老虎吗?
芅姜望着走远的樵夫,还是一头雾水,余光瞟了一眼青寻,就看到了一旁的羊皮水袋。
鉴于之前的事情,她急于挽回形象,拿起了青寻的水袋便大献殷勤:“渴了吗?我去帮你打水。”
青寻看着她,还是没有吱声。
芅姜忙不迭的便往不远处的溪流跑去。她将水袋中装满溪水,刚想回头,耳边却又传来了“嗟嗟……嗟嗟……嗟……”的声响。
因为刚刚被青寻抓包的事情,芅姜不想再去管它。她定了定神,沿着原路往回走去。可走着走着,方向忽然间就没了,她整个人陷入了一团迷雾。
雾气有些大,白茫茫地,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道路都像被扭曲了一般,都通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的深处还不断地传出怪异的声响,像是什么人在喘气,又像在呻吟,而“嗟嗟”声却好似消失了。
芅姜有着千年的修为,这小小的迷雾自是遮不住她的双眼,可是面对这样的异象,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就小心翼翼的往里走着。
这团迷雾真的很诡异,越往深处越死气沉沉。
鸟兽的尸体随处可见,且全是干瘪的干尸,极像黑猫精弄来的那些尸体。草木也全是枯萎的,就连松柏这种四季常青的树种也都是枯黄的。最夸张的是,空气中都没有一点点游离的能量,这几乎是芅姜不敢想象的事情。
所谓能量,其实就是一种自然之力,经由万物酝酿,同时也滋养着万物。而正常情况下,灵气越盛的地方空气中游离的能量就越多。
南山和长安城相隔不过五十里,灵气相通,互为影响,本该是灵气极盛之处,怎会出现这景象?
芅姜强压着心中的疑问,又往里走了一段。里面的情况更加糟糕,地气都仿佛被什么吸干了似的,干裂成了一块一块。
眼前的情况太出乎意料,她停下了脚步,忽见前方,干裂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重物拖行的划痕。
那小童……
她顿了一顿,顺着那痕迹继续往前,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棵参天的枯木前。
重物拖行的痕迹到此便消失了,和那小童有关的线索也到此处就断了,不过那枯木下的光景却有些瘆人。
那枯木光秃秃地,已经开始腐朽,树根下盘踞着一大摊肉瘤一样的物体,有些粘腻,质地像肉类,又像是树脂,嫩红嫩红地,跟肉似地,上面还有刀子切割过的痕迹。
肉瘤的周围堆满了鸟兽的尸体,其中一只老虎应该新死不久,毛色还很油亮。
芅姜望着这满地残骸,莫明地头皮发麻,而那肉瘤软呼呼又黏腻腻的质感更是叫她想到了肥虫。看了一阵,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开始寻找出路……
青寻这边。
青寻刚挖完手中的香草站起来,正打算换个地方,突如其来的一阵雾气便将他包裹了。
他打从来到长安,就没少遇到过这种事情,所以没有太当一回事,继续往里走着,可走了一阵,感觉就开始不对了。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大,视线也越来越不清晰,所过之处有很多鸟兽的残骸,耳边还时不时的传来“嗟嗟……嗟嗟……”的声响。
青寻虽然对于很多事情不怎么在意,可那不代表他不知道。听着这声音,他很快的想到了芅姜刚刚追的那个小童。也就在那一瞬间,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童以极快的速度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此处山高林密,时常有野兽出没,便是一般大人也不会随意的进山,更何况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
他望着那小童消失的方向,迟疑了一下。
突然,一阵落叶被踩踏的“沙沙”声传来,先是身后,再是两侧,再来前方,紧接着四周围全是这个声音。“沙沙……”混杂着“嗟嗟……”,一声强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潮水一样不断地逼近,向他涌来……
青寻屏气凝神,只等着那作祟的家伙显出本尊。忽然,后方有一只手落向了他的肩头,伴着一个清脆的嗓音:“大补药!”
青寻一愣,看向身后,只见芅姜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一脸的兴奋。
青寻有些意外,又扫了一眼芅姜的身后,却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人。
芅姜的笑脸却一下子变成了沮丧脸:“早知道真该听那樵夫的,早点离开这里,这讨厌的雾气让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说着,她问青寻:“对了,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青寻抽回神思,回道:“我看到你在追的那个孩子了。”
芅姜一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他人呢?”
青寻道:“跑了。”
居然又跑了……芅姜感到一阵扫兴,撇了撇嘴,余光扫了一下身后,惊地全身一怔。
不知从哪儿冒出了无数的藤蔓,像是要攻击她一样都飘在半空中。她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些藤蔓却落回了地面,四散撤离。
芅姜又惊又奇,怔怔的望着消失的藤蔓直发懵。
青寻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继续找着他的香草。
今日芅姜和青寻出门出得早,采完香草,二人回到城中,正好赶上要关坊门。
白琬看到青寻安然回归,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芅姜打从被青寻抓包,心里头就一直就疙疙瘩瘩地,回到宅子之后也懒得做什么,一个人便回了房。
今天还真是倒霉透了,偷袭青寻不成,想抓那小童被他跑了,连自己都还差点被那些不知来处的藤蔓给攻击了……
芅姜越想越觉得心烦,她干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关了好一阵才舍得出来。她这刚一拉开房门,却意外地看到白琬站在了外面。
她微地一愣,怀疑白琬是因为在山上的事情来找她算账的,不待对方开口就先笑了起来。
结果白琬非但没凶他,反倒一反常态地脸上还带着笑容,问道:“你忙完了吗?”
芅姜心里有些没底,她犹豫了一下:“什么事儿?”
白琬道:“铁涛说为了答谢我们上次的招待,请我们去他家用晚膳。”
芅姜愣住了,白琬居然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白琬却耸了耸肩,又道:“他还说有好东西要拿来招待我们,谁知道呢?你快着点啊,我和主人在大堂等你。”说罢,转身就离开了。
芅姜看着白琬离开,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白琬的态度改善,她知道是因为青寻的安然回归,让他卸去了几分对自己的敌意,可是在山上发生的事情青寻没告诉白琬吗,青寻当真没有意识到她差点就把他给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