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在山上,一入夜就冷得很,尤其是这冬日里的夜,更是寒冷得叫人恨不得整日窝在被子里不出去。
可叶琅书的屋子里却暖烘烘的,不出门的话,压根儿就感觉不到这是冬天。
沈缚山心疼琅书,哪里会在这炭火上小气?还没入冬的时候,叶琅书屋子里的炉子就没断过。
叶琅书伏在桌前,像是刚写好了什么东西,抬头扭了扭自个儿有些僵硬的脖子。她搁下毛笔,把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拿起来晃了晃,好叫墨干得快些。
她今天去唐婶儿那边和她大概谈了一会儿,唐婶儿虽还有些犹豫,可为了糖葫芦以后的日子好过些,泰半也是会应下来的。何况这件事也并没有损害唐婶儿什么,不过是靠手艺吃饭罢了。
叶琅书这么想,刚把手里的宣纸放下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继而又是一道低低的询问声:“琅书,你睡了没?”
虽说男女有别,可是沈缚山是个土匪,从来就不太在意这些。且他每每来叶琅书这儿也只是为了和她说几句话,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叶琅书放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去给沈缚山开了门。一开门就灌了阵夹着细雪的寒风进来,叫叶琅书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沈缚山见状连忙把门关了,拉着叶琅书的手腕就朝炉子面前走,“你烤烤火,别冻着了。”
沈缚山这么说,自个儿脑袋肩膀上都还满是雪,握着叶琅书手腕的手也冷冰冰的。
“你今晚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叶琅书往旁边挪了挪,给沈缚山空了个位置出来,又伸手把沈缚山身上的雪拍了下来,还拉着他的手在炉子上面烤着。
沈缚山看着叶琅书这几个小动作,心下满足,脸上也藏不住笑意。见琅书低头的时候又缕头发散了下来,便伸手把那缕头发别到了琅书耳后。
“听阿金说你今天去了唐婶儿那儿。”
沈缚山没回答叶琅书的问题,倒是有些好奇她去唐婶儿哪儿干嘛了。
叶琅书原本就想找个机会同沈缚山说说她那个主意,如今沈缚山主动提起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你等等。”
叶琅书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清澈的井水洗过似的。她转身小跑到桌子面前,那刚刚写好的东西拿过来递给了沈缚山,一张白嫩小脸上满是兴奋的情绪。
沈缚山脑袋聪明,这段时间基本已经可能自个儿看书识字了。
“前几日阿金过来找我说话,偶然提到唐婶儿有一双巧手,会做好多姑娘家爱用的东西。什么面膏手霜之类的,我想着咱们靠卖药草也不是个长期可行的法子,而且赚的银子也有限。不如就把那些药草留着当原材料,让唐婶儿做点面膏手霜再拿去卖。”
叶琅书说到这些的时候很是高兴,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和刚被带回寨子那会儿完全就是两个人。
沈缚山也不打断她,就这么认认真真地听着。
“女儿家在这些地方是很舍得的,断断不会小气那点银子。若是咱们把生意做大了,就不用愁寨子里的用度了。”
叶琅书过去的那十五年是在叶府被欺负着长大的,她出生就没了娘亲,有亲爹和没爹是一样的。虽说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叶琅琳却也是把她当丫鬟仆人看的。叶琅书过往的十五年根本没什么意义,只是为了自己而活。更别提能在人前说那么多自己的想法了。
可是如今,她不光要为了自己活,还要为了沈缚山,为了青龙寨这一大寨子的人活着。
“虽然唐婶儿还没给我确切的答复,不过也不急,反正现在也只是一个想法。等咱们有空了,再慢慢商量这件事。”
沈缚山很喜欢听叶琅书说话,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的,说话的时候身上像是有光芒,耀眼又生动,像是一颗南海珍珠。
他运气好,这珍珠早早地就被他抢到了。
“娶你过门,本来是要你过好日子的,赚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儿。”
沈缚山笑着应了叶琅书的话,看着小姑娘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脸蛋,忍住了想捏捏她脸的冲动。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挣钱,叫你过上好日子的。”
沈缚山这人看着挺俊俏体面的,可是嘴巴却笨得不行,压根儿就不会说什么哄姑娘的漂亮话。可他既然许诺了会让叶琅书过上好日子,就不光只是说说而已。
叶琅书听了沈缚山的话倒是沉默了一会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张小脸也板了起来,颇有些正经地说道:“女人也可以挣钱的。”
“再说了,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你个大男人怎么知道?”
沈缚山少有看到叶琅书这个样子,心里倒是觉得有趣,愣是生出几分逗她的意思来。
“现在是不知道,等娶了媳妇儿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叶琅书正经和他说话呢,没想到沈缚山竟来了这么一句。叶琅书楞了一下,本就红彤彤的脸更红了,竟还狠狠瞪了沈缚山一眼,落在这土匪头子眼睛里,就跟撒娇没什么差别。
只沈缚山也知道叶琅书的性子,这个小姑娘瞧着软软的没什么脾气,实际上却倔得跟头牛似的。但凡是她下了决心要做了事情,谁也劝不回来。
沈缚山舍不得瞧她失望的样子,自然就随她去了。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拘着自己的性子。不过只有一点,不许太累到自己了。”
叶琅书身体不大好,若是因为这些事情把身子累垮了,沈缚山是一千一万个不会答应的。
“现在也先不急,等咱俩成亲再说。”
沈缚山这坏坯子,成天就在叶琅书耳边叨叨成亲嫁娶之事,要不是已经看了个好日子,大家伙儿又需要时间筹备,只怕这寨主大人巴不得今儿就把人娶进门呢。
虽说这些日子叶琅书跟着刘阿金一块儿,又被沈缚山弄得脸皮子厚了不少,可是沈缚山这不知羞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成亲的事,她自然忍不住害羞脸红。
沈缚山就喜欢叶琅书娇娇的样子,见状哪里还忍得住,伸手非快地捏了把叶琅书的脸。又生怕小姑娘骂他,连忙从自个儿怀里把已经揣热的东西拿了出来。
沈缚山有些不大自然地咳了一声,把怀里折得四四方方的宣纸递到叶琅书面前,没敢看人小姑娘的眼睛。
叶琅书原本还想骂沈缚山一句的,可瞧见他递过来的东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倒是错过那一茬了。
“这是什么?”
叶琅书接过来,动作轻柔地把宣纸展开,问了一句。
“咳——前段日子你不是让我练练字吗。咳、你看看吧。”
沈缚山眼睛四处瞟,就是不去看叶琅书的。那耳朵也不知是烤火烤的还是怎么,比叶琅书的脸还要红些。
叶琅书见沈缚山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她抿了抿嘴,把宣纸展开看了看。
沈缚山还真是老老实实练了字,只是这写的东西……
叶琅书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这傻子,叫他练字,他就全写了她的名字。
“叶琅书”这三个字铺满了宣纸,叫她看得眼睛都花了,险些就不认得这几个字了。
“你怎么……就光写这几个字啊!”
叶琅书低低问了一声,声音里却掩藏不住的喜意,“你的字写得很好了,再多认些字就好了。”
沈缚山闻言摸了摸脑袋,也跟着笑,“写你的名字,我高兴。”
叶琅书被沈缚山这话说得,闹了个大红脸,抬头去看他,却正好对上沈缚山温柔好看的眼睛。叶琅书睫毛轻颤,有些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在宣纸边缘轻轻摩挲着。
他写自个儿的名字,她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