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山上。
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最近收到的订单越来越多了,奴隶们每天的工作量也不断加大,表面不敢吭声,私下里怨声一片。监工们更凶了,上头的任务繁重,如果订单没有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他们也会跟着受罚,而这些奴隶都是牢里的重犯,在他们眼里就是干活的牲口,会在这山上一直劳作到死,不会有出头之晶,因此根本不会体恤他们,每天看着他们不顺眼时,就赏一鞭子过去,“啪”的一声,轻刚一道血印,重则皮开血溅。
而风雀老人自那一日避开众人,将心里的憋屈跟雍和说了之后,待雍和的态度也渐渐好起来,不仅不提防着他,甚至可以说开始格外照顾他了,偶尔见他被监工欺负,会唤他过去帮忙打下手,巧妙地解救他一下。然后两人一面干活一面聊天,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风雀老人有一天甚至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帮我逃走。”
雍和大惊起来,看了一眼四周,众奴隶们皆在卖力干活,监工粗着嗓子骂骂咧咧,尽管这段时间以来能够感觉到风雀师父的照顾,但仍然不确定这话是不是陷阱,“风雀师父……刚才这话什么意思?”
“你别紧张,我不是在试探你什么,我说的是真话,帮我逃走。我的事情,之前也都跟你说过了,我早就想逃走了,这么多奴隶中我会选择你,也是因为你的身份特殊,想必你也不甘心一辈子待在这山上干苦力干到死吧?你帮我逃走,等我下山之后,也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如果你信得过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雍和沉思片刻,直视着风雀老人的眼睛,“师父已经想好办法了吗?”
眼神没有闪躲,甚至眼底有层层哀苦之色涌出,可见这个念头已折磨他很久了,“在这座山上,每个月都有奴隶死去,他们甚至没有墓碑,被人草草埋在附近的乱石岗,我们可以借来一具尸体,与我体型差不多的,然后制造一场火灾,事故之后,借你之口,说火灾里烧得只剩下黑髑髅的人是我。这个计划我反复想了很久,只要你认真配合,我绝对能够逃下山去,而且你放心,我下山之后就找人来救你。”
接下来,两人又把具体的细节再合计了一番,反复地推敲之后,感觉计划可行万无一失,遂决定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就实施。
又一日暮色降临时,雍和与众奴隶一起运柴回来,刚准备歇息,几个监工表示如今要打造的兵器多,需要的柴禾也更多,因此尽管现在天色有点晚,但还得再运一趟回来。风雀老人看在眼里,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时机,急忙唤住了准备离去的众人,“那个小伙子你过来,我这里有一桩差事急需你帮忙。”
“那个小伙子”是风雀老人平时对雍和的称呼,为了避嫌,尽管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不唤其真名,而因为平常雍和总被风雀老人唤去打下手,包括监工在内的一众人也都知道这个称呼是雍和的。监工虽然很尊重风雀老人,但凡事也要过问一下的,“风雀师父要让他做什么去啊?”
“这水池里的水太混浊,再用下去,打出来的东西都不亮了,我想让他换一池干净的清水。”
“去吧去吧。”监工朝着雍和挥手,这个理由听上去根本无法拒绝。
奴隶们嫉妒不已,这么晚的天了,他们还要去运柴,回来估计得半夜了,雍和却只是挑水而已,对他们而言是一桩多么轻松的美差啊。
众人走后,屋子里只剩下一个监工,风雀老人朝着雍和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亦点头回应,然后迅速地舀干净了水池中用久了的脏水,接着挑着一担水桶准备出门,自然而然的,他并不是真的去挑水,而是要去附近的乱石岗挖尸首,这些是做给那个监工看的。出门的时候,监工跟了过来,风雀老人不必看守,需要看管的是这些奴隶。
刚出门不久,“咚”的一声,那个监工就被雍和用扁担打晕了。
雍和把他拖回屋子后,风雀老人拿出事先准备的绳索,将那监工牢牢捆绑起来,为了防止他叫喊,还往他嘴里塞进一块破布。这时候,雍和突然有了新的思路,“风雀师父,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道具’,我们何苦再去乱石岗挖掘呢?”
“那不行,这可是个活人,要把他活活烧死,太残忍了。”风雀老人根本不忍心,执意要雍和去乱石岗找尸首。
后来的事实证明,有时候的一线善念,是间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雍和独自走在去乱石岗的路上,暮色如黑纱笼罩,深秋季节,草丛里发出一阵阵虫鸣,走着走着,雍和又有了新的思路,“我为什么要那样大费周章地帮风雀师父逃跑,眼下四周没有一个人,我不如独自逃跑?”
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有点心疼风雀师父的善良,但也感觉他太妇人之仁了。这个逃跑计划尽管准备了很久,感觉也没什么漏洞,但如果出现什么状况,风雀老人那种性格可能会拖累自己。那就独自逃走吧,他与自己又不一样,他不是犯人,而且是著名铸剑师,有什么错误,北王不会追究他的。
雍和举目四顾,寻找下山的路,却惊讶地发现,薄薄的夜色中,一群人发疯似的朝着屋子的方向跑去。
距离太远了,而且天色越来越黑,他看不清那是一群什么人。良久之后,那群人快要接近风雀师父的屋子时,雍和通过声音才判断出来,他们竟然是那群奴隶!
为什么去运柴又突然返回了?而且听声音很不对劲,奴隶们群情激愤,高声叫喊着什么,雍和没有逃走,静悄悄的返回去,发现了惊人的一幕:那群奴隶竟然与监工们正激烈厮杀着!而奴隶们因为人数占上风,监工一个接一个倒下,照这情形下去,要不了多久,监工们就要被全部杀害在这里了。
接着又见几个奴隶从屋子里出来,押着风雀老人,“这老头儿,留不留?”
先前一部分人觉得应该留下,因为风雀老人是无辜的,该杀的是那些凶恶的监工,但又有人说道:“我们已经杀很多人了,再多杀一个人或者少杀一个人,被抓到了结果都是一样的。留下了他,一会儿下山通风报信去,我们也逃不了。索性全解决了!”
接着又有人附和,“不留,平时这里就数他和监工们最轻松了,他们是一伙的,要杀就都杀!哦对了,还有今晚那个被安排挑水的奴隶,凭什么同样是奴隶,却总能分到轻松活儿,估计也是一秋的,因此也要一并杀了!”
“是否出去救他?可是那样的话,自己要与一群人战斗了,也许不仅救不了风雀师父,自己也逃不掉了。”躲在不远处的雍和,看着那个即将被杀害的铸剑师,心里很是纠结,不知道如何是好。
北国王宫里。
白陆王一身疲惫地回到房间里,刚刚准备坐下来喝一口热茶,猛然瞧见窗外飞来一只喜鹊,马上惊呼道:“猎手,有鸟儿来了,快放箭!”
一道灰色光芒迅疾闪过,“嗖”的一声,那支精巧小铁箭准确刺进了它心脏的位置,那只肥喜鹊甚至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笔直地掉落下来,“嗵”的一声落在地上,然后被侍卫捡起来查看,接着过来禀告,“北王,仔细看过了,只是一只普通的喜鹊,已经被猎手一箭射死,并没有什么异样。”
白陆王闻道松了一口气,才继续喝茶。
如今机关百鸟时不时闯到北国王宫里,如一片惊世骇俗的大风,所过之处,地面剩余一片狼藉残骸,好多处屋檐被毁坏,甚至有宫人被抓伤啄伤。而王宫内外的整个北国,提起“鸟雀”二字,已是草木皆兵。
到现在为止,众机关师们仍然没有发现机关百鸟的破绽。白陆王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在北国大范围召集猎手,遭遇机关鸟的袭击时,尽可能地抓捕它们,而一旦成功抓获,就赶紧拆卸掉。这个办法虽然笨,但也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了,毕竟凤凰先生的手再神奇,机关鸟再厉害,被拆卸成一堆零散的碎片之后,是不可能自己复原的。而机关百鸟数量就是百只,拆卸掉一只,它的数量就减少一只,它们的整体力量就削弱了一分。
又过了几日,几名大臣一起进宫面见白陆王。他们皆表示,自己被分派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就等待着白陆王最后的命令了。这几个大臣的任务,有的是调取军队,有的是征集兵器,有的负责粮草,有的四处打探情况以准备最合适的战斗策略。
因为他们正为一件重要的事情做铺垫,这件事便是攻打南国。
南国整体实力落后于北国很多,所以黑泽王不敢正面发动战争,只依靠机关百鸟摧毁着北国百姓的财物,全面制造恐慌。白陆王当然不能如此被动,只是单纯地防御机关鸟的袭击。既然黑泽王不敢来战,那么自己就主动出击。
“大家辛苦了。如今多方准备工作已完成,不如尽快开战。两日之后,我大军渡河而去,全力攻击南国!”白陆王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远方,主动出击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黑泽王是否除了机关百鸟之外,还有其它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