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号令。”
黑泽王将手里最后一颗眼珠举到那只巨大凤凰鸟的左眼边,“这一百只机关鸟,总有一只是领头的吧?百众所周知,鸟类里,身份地位最尊贵的,就是凤凰了,而且那个机关师凤凰先生,名字里也有‘凤凰’二字,我自己也不懂机关术,不过我猜测,这只凤凰应该可以号令其它鸟儿。总之,我们试试看吧。”
然后他把它轻轻摁进凤凰鸟的左眼眶中。到此为止,除了被盗走的那只乌鸦的眼珠被剩下,其它所有的鸟儿都装上了完整的双目。
一众人皆心情激动地看着它们,想像着顷刻之后,机关百鸟将爆发出怎样惊人的威力,也许是百鸟齐飞,冲破这天然石洞,翱翔于九天之上,鸣叫声响彻千里之外……
不过,鸟儿们除了眼珠仍在转动,身子却还保持着最初的静止姿势,仿佛在等待某个机关钮的开启,然后就集体振翅高飞。
“怎么回事……”
黑泽王皱眉,接着他突然发现,众鸟之中,唯有凤凰的眼珠没有转动。如果真的有触发百鸟齐飞的机关钮,那么也只会设在这只凤凰身上吧?不过众人注视了很久,凤凰鸟的眼珠仍然一动不动。
良久,一个侍卫低声道,“南王,要不我们再找找有没有机关钮?”
话刚落音,凤凰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一小块湿润柔和的光泽,看样子是眼珠终于适应了眼睛,然后唤醒它的身体,不同于其它机关鸟在初见人世时露出的惊慌目光,凤凰鸟仿佛沉睡了百年突然苏醒一般,它的眼珠慵懒而缓慢地左右掣动了两下,然后轻轻扇了扇那一双美丽的翅膀。
黑泽王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他轻抚着凤凰的一小片翎毛,然后靠近了它的脑袋,说:“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凤凰鸟扬起脖子,一声长长清啸,余音久久回荡在石室中。
河誓十九年九月二十四日,传说中的机关百鸟惊现世间。
多年以后,人们都会清晰地记得那一天的见闻,那惊艳绝世的场景:这是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天空蓝得清澈,阳光热烈,一只巨大而斑斓的凤凰从一条雪白的瀑布里飞出来,姿态雍容飞向蓝天之上,时而摇动着五彩的尾巴,翂翂翐翐,全身的羽毛在阳光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凤凰鸟的背上飘荡一袭黑色长袍,浓黑衣袖和衣角在风里翻涌不息,虽然看不清那骑凤凰者的模样,不过漆黑王袍使人瞬间就能够联想到那个狠厉的南王。不久又听得无数鸟叫声,紧接着,一群鸟儿争先恐后地从瀑布里飞出来,追随那凤凰而去。百鸟齐飞,羽毛五彩缤纷,湛蓝天幕之下,像是一团巨大彩色的云朵在移动,所到之处,遮蔽了一方天空。
与此同时,界河北岸的王宫里,白陆王的书房中,那只被放在桌上的机关乌鸦突然“呱呱”叫了两声,然后扑棱着翅膀飞起来,不过没有眼珠,它没有方向地乱飞,在书房里横冲直撞,身子在墙壁、屏风、窗户上撞得“嗵嗵”响。
一个婢女急忙关上书房的门,然后把这怪异的事情呈报给了白陆王。
众人匆匆赶过来时,只见那只乌鸦正卡在窗户上的一个小窗格中,还在奋力挣扎着,口中发出更加痛苦的“呱呱”声,书房里则一片狼藉,两道精美屏风被撕破,书桌上的笔墨打翻在地,而沾了墨水的翅膀和双足在雪白墙壁留下许多印迹。
白陆王吩咐道:“把它捉下来,仔细些,别弄坏了。”
其楠公子非常开心,之前把它带回来的时候,是一个冰冷僵硬的机关,四个机关师研究多日也没摸清楚它的玄机,今天突然大变样,也许可以瞧出什么奥妙来。
顽强挣扎的机关乌鸦被众人从窗格中取下来,放进一只木箱子里头,为了保险起见,宫人们还用几根铁丝穿过木箱,把乌鸦牢牢固定起来。白陆王父子让人传唤那四个机关师进宫,然后屏退了所有宫人,坐在书房里讨论着。
面对其楠的乐观,白陆王却皱起眉头来,“你觉得它突然自己飞起来是好事?恐怕未必,你想想,机关鸟之所以想要逃走,必然是因为接受到了行动命令,可是这只乌鸦一直被藏在我书房的柜子里,方才根本没人接触它。”
其楠接着分析,“也许控制它的机关钮并不在它的身体上呢。”
“那就更可怕了。”
其楠不解,“父亲的意思是?”
“普通机关器的控制钮在它身上,凤凰先生是最顶尖的机关师,他的机关器更复杂更有力量,应该是远距离控制的机关器,你再想想,它本是机关百鸟之一,如今谁可以对它发出行动命令?”
其楠恍然大悟起来,“是黑泽叔!而且远在南国就可以对它发出行动命令,证明凤凰先生的机关器厉害,如此一来,拥有机关百鸟的黑泽叔,就等于突然拥有了我们无法估量的巨大力量。这,对于目前颇为不睦的两国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如果有一天……”
白陆王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四个机关师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机关百鸟的确切消息,“从南国一处大瀑布里飞出来,凤凰上坐着黑泽王,其余的鸟儿跟在后头,一路越过崇山峻岭飞向南国王宫。”
白陆王眼里泛起浓浓的焦虑来,沉吟良久,他吩咐道:“如今两国因为各种日积月累的矛盾,表面和睦,实则暗斗不断,估计以后的战争是不可避免了。你们再看这只机关乌鸦,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被控制,足以可见这机关百鸟力量非比寻常,我担心以后发生战争,我们要在这些机关器上吃亏。所以现在给你们一个任务,继续研究这只乌鸦。”
一个机关师为难地说:“北王恕罪,前阵子我四人呕心沥血那么久,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我觉得再琢磨下去,结果也差不多。”
白陆王沉思片刻,“前些日子,我让你们找出启动它的奥妙,没有收获,今天我们就换个思路,你们就找出让它行动迅速停止的奥妙。”
“是,北王。”
不过打开箱子的时候,众人又是一惊,因为那只乌鸦已经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方才为了让它安静下来,把它放在一只木箱子里,用四根铁丝在木箱上呈“井”字型穿过去,牢牢固定在其中,没有想到它会挣扎到浑身散架为止。一个机关师急忙说:“之前研究它的时候,我们还画了不少草图,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照着那些图纸,再把它拼起来。”
白陆王摇头,“不必了。它的力量如此之大,保不齐在重新拼接成功之后,它又接受到了别的命令,出现更不可控的状况。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们就研究一下,怎样在短时间里摧毁它。”
四个机关师面面相觑,“这……”
其楠公子倒是明白了,“我父亲的想法是,如果某一天南王真的使用机关百鸟来攻打我北国,我们有办法在短时间里毁坏它们,从而少吃些机关器的亏。”
白陆王点了点头,“之前仿制的那些赝品,也一并拿出来给你们用,要尽快完成任务。”
之后白陆王父子略微乔装一番,趁着这难得的好晴天,去界河两岸瞧瞧形势。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北岸各个渡口仍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不绝,似乎这秋季洪灾并没有影响到百姓们的生活。父子两人在那家名叫“清许”的酒馆里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小壶酒,漫不经心地喝着,实则听酒馆里的众人聊天。
“听说这次的洪灾,南岸那边有十几处渡口被冲垮,受灾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我有好几个南国的亲戚,都来问我家借过钱呢,他们还无不后悔地说,当初就应该选择留在界河这边,在南国的日子,简直是越过越穷。”
“从当年裂国而治到如今,我们北国可是日渐繁荣昌盛,而南国那边,我们的土地面积比它大,人口数量差不多是它的三倍,经济贸易都远远超过了它。你们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北国强大到一定的程度,然后我们北王又重新征战过去,将界河两岸统一呢?”
听到这里,白陆王大为震惊,迅速示意其楠离开。
回到王宫里,白陆王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调取北国一半精锐之师,全力镇守界河沿岸各要处!”
虽然这些来自民间的言论几乎全是对自己的认可,不过这也正是白陆王担心的地方。黑泽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了,百姓们对自己的称赞和对南国的嘲讽,不可能没有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的野心怎么会允许他一直忍受这些评价?况且那个人本就智谋出众,也不会一直久居自己之下呀。
其楠公子在旁边补充了一条,“还应该以洪灾为由,减少两岸的往来贸易,比如这北岸的渡口,从今天起不可全面开放,而是一天天轮流开放,还得在各渡口加派人手,仔细检查每天的渡船,防止有不好的东西大批量地从对岸运过来。”
白陆王赞许地点点头,“我还得出去一趟,其楠你就待在宫里替我处理日常事务,小事情自己作主就行,大事情可以让人送信过来向我禀明,再商量定夺。”
“父亲要去哪儿?”
白陆王看着窗外又变得阴沉的天色,“不知道是不是天降灾祸,感觉今天的雨水特别多,我还得去监督各地方的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