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旭看了一眼小石头,他懵懂天真的模样,让任旭的心软了软,难得地柔了声音,摸了摸他的头:“乖,去玩吧。”
小石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将手里的赛车拿给任旭,软声软气道:“陪……陪巴宝宝玩。”
任旭起初还在哄他,小石头的脾气也倔强,或许是遗传了某些他的性格,两个人都难以让对方听取自己的意见,最后竟把任旭惹恼了,他大吼一声,“滚,自己玩去!许灵,你把他抱走。”
小石头被他吓哭了,或许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他的爸爸会突然发怒。在这个家里,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小孩子也总是受到众人的疼爱和依顺,小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地念着‘爸爸,爸爸’几个字。
殊不知那委屈低迷的声音让任旭更是烦躁,他一把抱过小石头,将他关在了卧房。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小石头的哭声那样凄凉大声,此时却只能听到零星半点。
许灵气得不打一出来,连忙回屋想要将小石头抱出来,任旭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问:“你那里还有没有钱?”
许灵挣脱不开,咬牙道:“没有!”
“没有?”任旭陡然升高了音量,脸色有些狰狞,又有些恐惧和不敢置信,“结婚的时候,丈母娘不是给了你二十万的嫁妆吗?”
许灵笑得讽刺:“你以为这些年被你败霍的还少吗?生小石头的时候不说钱了,你有照顾过他半天吗?你以为现在的奶粉和纸尿裤还很便宜吗,任旭,我不要求你当个多好的父亲,但现在你想清楚,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只希望你能有点责任心,哪怕一丁点也好。”
任旭不敢看她的眼神,怕被她眼底的失望和恨意灼伤。有了孩子后,他确实想要悔改了,但人浪荡久了,想要抽身回归正道,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任旭放开了她,翻箱倒柜地开始找东西,从卧室里翻出一堆耳环和项链,任余年挡在了他面前,抢过了他手里的,“你要干嘛?”
“我缺钱!”任旭不耐烦地说。
“你才发工资没多久吧?”
任旭:“我欠了别人的钱!”
任余年冷笑一声,“欠了多少?”
任旭看了一眼任余年,他的自尊心到底还是在的,那些数字他始终说不出口,只敷衍道:“反正我总有能力还清的。”
“你怎么还?”任余年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任旭顿了一下,“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总会还上的。”
“总?这个总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一辈子?任旭,小石头就快两岁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任旭咽了咽口水,下巴又开始隐隐作痛,此时电话也响了起来,那边的声音很是嘈杂,“旭儿呀,要是你再不还钱,下次你老婆孩子走在路上,可保不准会不会出意外了。”
“好了好了,我有钱了。”任旭胡乱地应道,烦躁地挂断了电话,趁着任余年不注意,将她手中的首饰抢了过去,因为拉扯的力道太大,项链被扯断了,还将任余年的手扯出一条红杠,疼得任余年直抽气。
屋里小石头还在大哭,任旭推开门,桌上一片狼藉他也不收拾。任余年没有哪一刻更生气了,冷声道:“嫂子的首饰都是镀金的,就算是银制的,也值不了多少钱。”
任旭顿了顿,握着首饰的手收了收,平静道:“那也总比没有好。”
“任旭!你疯了!”
然后不管任余年怎么喊,他也头不回地走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亲?几天不回家,一回来就是为了搜刮钱,连面对儿子也没有多大的耐心。
每当面对任旭,任余年都会由衷地生出一股悲哀。那股悲哀,如今继承到了许灵身上,她一定要比任余年坚强和隐忍,才能不在脸上表现出任何怨天尤人的神色。
一个家庭如果只靠一方来做支柱的话,将会困难数百倍。这其中的苦,非亲身体会不能理解。
许灵哄了一会小石头,他生气来得快消气也来得快,没多久又开心地玩积木去了,只剩下许灵和任余年满心的忧愁。
“嫂子,你知不知道任旭他欠了什么钱?”
许灵关了卧室的门,叹了口气,“他喜欢打牌,平时也就算了,输的都是些小钱。前段时间他那些狐朋狗友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怂恿他赌些大的,反正他没赢过,这个人又是个急性子,他们都做得那么明显了,他居然看不出来,我说什么他也不相信,还固执地认为我没见识,说什么等他以后发财了,我就知道笑了。”
任余年心里一紧。任旭虽然是个混账玩意,却不至于去碰那些东西,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毁灭一个家庭。
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该不会借了高利贷吧?”
闻言,许灵的神色也逐渐严肃起来,思忖了半天,道:“他只说急需用钱,没说欠很多的样子,应该不会吧?他毕竟是个正常人,那些东西有多危险,他应该明白的。”
虽说是否认,可许灵的语气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任旭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这两年再清楚不过了。
直到晚上,任父任母从店里回来了,任余年才旁敲侧击地问任旭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事。
任母正在厨房里弄菜,探出个头来说,“他现在收敛多了,哪有什么反常的事。”
任母一向疼爱任旭,任余年想起来,小时候她总是被欺负,父母都不相信表面知书守礼的任旭会做出这种事。直到有一天,他抽打任余年的景象被任母撞见了,任余年抱着母亲撒娇,她只是安慰几句就罢了,任余年那时候的脾气也倔,等任父回来的时候,她就向父亲告状,任母却跟没事人一样,帮任旭打掩护,说什么两个孩子闹着玩,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那时候起,任余年就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一言不发,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再怎么闹,也很难改变现状。
任余年喉间一涩,此刻任母替任旭遮掩的景象,多么像儿时啊。
若不是许灵愿意同她倾诉,任余年或许还真的以为他真的悔改了。
任父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终是坦白道:“有些话我们没告诉你,是怕你难过。可是任旭最近愈发变本加厉了,你又还没结婚,我怕他影响到你今后的生活。”
任母戳了戳任父的肩膀,斥责:“说什么呢?弄得人心惶惶的。”
任父推开任母的手,不打算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你办订婚宴那天,任旭找你婆婆要了两万的红包。做出这种事,已经够丢脸了,我们如果帮他还,更是会助长他的坏风气,就怕他以后遇见什么事都跑去找傅家,人家又不好回绝。”
这件事情两家父母都没有告诉孩子,一来是怕丢了面子,而来也是怕他们担心,现在将近半年过去了,傅父告诉他,说任旭又来找他要钱了,他想着怕孩子误入歧途,就预先给任父打了声招呼,任父连声感谢并道歉,这几天都气得没睡好觉。
果然,任旭前天难得给他打了个电话嘘寒问暖,就是为了钱的事。
任父没给他,任旭就挂断了电话,人间蒸发似地消失了,像是刻意闹脾气一样,接连好几天都没回家。
任父苦口婆心地说:“做父母的哪个不想孩子好好的?若是你嫂子、你问我借钱,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给你们了,先渡过难关要紧。但任旭不一样,我没法那样对他,现在只求他能够安分守己,不要再去傅家搞出什么乱子了。”
任余年总觉得父亲话里有话,再加上任旭先前的过于反常,任余年的掌心都冒出了细汗。
许灵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压低了声音,“爸,你就直接挑明了告诉我们吧,他是不是去借高利贷了?”
任父神色复杂地看了许灵一眼,任母极力维持的平静也彻底崩塌,只听他道:“嗯。”
话语虽几近无声,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在众人的心口炸开,不过刹那间,便被夷为平地。在这句话之前,许灵和任余年都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心里那朵关于希望的花,也瞬间枯萎、腐烂。
许灵扶着桌子,几乎就要站立不稳倒下去,小石头拿着积木欢快地跑过来,像只糯米团一样,软乎乎地叫着妈妈,她才艰难地撑着桌子,对他笑了一下,柔声哄道:“妈妈看到了,小石头去那边玩好不好呀?”
小石头点点头,一头扎进了沙发上,穿着鞋子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任母头疼地过去给他拖鞋。
许灵试探性地问:“那他……欠了多少了?”
“六七万。”任父说。
“那……赶紧还了比较好,不然以后越滚越多,他更还不了了。”许灵担忧道,过了一会,她又说:“不对,赶紧报警吧!”
任父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任母将孩子抱进了房间,说:“报什么警!旭儿不是会被抓进去吗?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说借高利贷是骗你们的,他确实借了十几万的样子,但是是用来创业的。旭儿其实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不想让你们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才那样骗你爸的。”
“等他创业成功了,你们就知道他过得有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