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长青住在三环附近,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又远离公路,几乎听不到车鸣声。他的家里还算宽敞,房间打扫得很干净,除了一些绿色植物,墙壁上海挂了许多国画和油画作品,整体看上去却有种很素净的感觉。
任余年去接刘师父的时候,田长青的锅里已经炖好了女巫汤。今晚的主菜色是女巫汤意面,浓缩鸡汤、番茄、甜菜头、丁香、红酒……各色食材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仿佛带着一股神秘的色彩,让任余年想到了敦煌的壁画。
田长青为意面精心地摆盘,浓郁的色彩冲击使得事物的碰撞很有层次感,与其说是晚餐,不如说是享受一场感官与味觉的双重盛宴。
刘师父鼻子嗅了嗅,就将里面放置的大部分食材说了出来,感慨道,“这种配料我还没吃过,年轻人还是下了点功夫的。”
“我还以为今晚只是吃点家常菜呢,看看这餐桌,咱们是在家里吃出了高级的感觉。”
其它几道菜分别是用鸡肉、澳大利亚银鳕鱼、虾肉、蟹肉等食材做成的,任余年也叫不出名字,向来是田长青才研究出来的,刘师父问他想名字了没,田长青摇摇头,“本来想用诗句命名的,后来却一点灵感都没有,就全都叫做无名吧。”
另一位师父眼尖,调侃:“怎么可能一点灵感都没有?我还不清楚你吗?都是先有了一个灵感,再上手尝试的,名字呢是一定有的,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
“这几道菜组合在一起,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种类齐全,却没有给人很风盛宏大的感觉,说明你的内心还是有点不自信的。以我对你的了解,这种不自信不会是工作上的,再加上……女巫汤一向都是随心搭配食材,我从中尝出了一点苦涩,但涩味散去后,我才发现,那抹苦涩里藏着希望。”
“如果没猜错的话,长青应该有喜欢的人了吧?”
两位长辈都抿着嘴笑,没说话,田长青面上闪过一丝羞意,但很快便转化为了平静。
“这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年轻人专注事业是好事,不过在爱情上,也要再努力一把啊,不然怎么守得云开见月明?”
“是的。”
三人聊天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菜色上,田长青的额间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偏头看向任余年,她似乎也在认真地分析菜品,没有注意到两位长辈说他该为爱情努力的时候,眼神总是朝她的方向飘去。
他做这些菜,本来是希望任余年自己解读的。
如今两位眼睛尖的师父都看出来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田长青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
晚饭结束后,两位前辈在阳台上下了会棋,任余年和田长青在客厅闲聊。四人在小区里散了会步,两位前辈便相约着离开了,田长青说要送任余年回去,她委婉地拒绝道:“我坐地铁就好。”
“可是我想送你。”
任余年有些怔愣地望着他,像是在思索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田长青低眸,“不用猜,也不用去揣测,我想送你回家。”
“我还是有点没明白。”任余年坦言,心里却愈发没了底,他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想到刚才的有一道菜,用豆腐雕刻出了一座小桥的模样,蟹黄酱落在豆腐块上,作为鲜花的点缀,周遭还用淡蓝色的花瓣铺成了流水。小桥溪水,美似人间仙境。
刘师父打趣似地说:“看到这道菜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了年年,气质也很符合,该不会……”
刘师父笑笑,没说话,却看得任余年心惊胆颤。
田长青没否认也没赞同,他这个人机灵得很,三两句话就将师父的注意力引开了。
那隐晦的表达,是她想的那样吗?
田长青:“就是你想的那样,余年,我其实想了很久,却都不敢迈开这一步。也是傅时遇,才让我有了危机感,我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但是我想,既然你还是单身,那我们应该都有公平竞争的条件,是吗?”
“你……是认真地吗?还是说只是在和我开玩笑啊?”
田长青显得有些无奈:“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是喜欢拿感情开玩笑的人。”
轮到任余年沉默了,她一直都将田长青看做是一个优秀的同事,这些年来,他也总是帮衬着自己,任余年从心里完全将他当作兄长般尊敬。她虽然有哥哥,却从未感受过照拂和体谅,这种感情她在田长青身上找到了,类似于亲情的情感。
任余年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会这样……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喜欢着傅时遇,很多年了。对不起啊……”
田长青闻言,嘴角动了动,故作大度地笑笑:“其实也没事。就是帮傅时遇试探一下你的心。”
斜阳落幕前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像是夜幕降临前最后的狂欢,绚丽之后便只剩无尽的苍白。
“他找你了吗?”任余年显得有些惊讶。
傅时遇前不久才向她表明了心迹,现在却让田长青来试探,怎么说也有些不合常理。
田长青:“嗯,我送你回去吧啊,不然他在国外,会很担心你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又是托了傅时遇的嘱咐,任余年便再不好拒绝了。
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聊的也多半是工作上的事,任余年的不自在也烟消云散了。田长青目视着任余年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他连喜欢这件事,都需要用别人来当借口。
在感情这件事上,向来是这样,除了幸福,便只剩悲哀。
田长青是个很严谨的人,同时也很骄傲。回去之后,他和傅时遇串说辞的时候,傅时遇倒是显得很愉悦,他心里憋了一股子不爽,却无法发泄出来。
人家两情相悦,他横亘在中间干扰什么?
田长青也没有和傅时遇的对话简洁明了,末了,补充了一句:“你要对她好一点,否则,我还是会夺回这个权利的。”
傅时遇:“我会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看着我们家余年了。哦对了,祝你愉快。”
田长青:“……”
*
任余年从酒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在看到傅时遇那带着笑意的眼神时,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对,“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S市吗?”
傅时遇顺手穿过任余年臂膀处的缝隙,将她全无顾忌地揽入怀中,推了推墨镜,“理论上说是,但也有意外情况。”
“什么意外?”任余年有点慌乱,尽管他此刻已经好好地站在了她面前,可是关于他的事情,她还是会忍不住全身戒备起来。
傅时遇低眉望着他,深邃的眉眼里像是藏了一整夜的星星,“你啊。”
说着,他用手指戳了戳任余年光滑柔嫩的脸颊。
任余年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一只被吹得鼓鼓的气球。“不许逗我玩,真的没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能有你重要?”傅时遇反问道,言语中带着三分邪魅。
他的眼神真挚地像清晨的露珠,明媚又干净。
傅时遇就是这样,时常显露出如孩童般的单纯,总是让任余年难以招架。
“你是说,你只是为了见我?”
“对啊。有两天的假期,我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有风席过,傅时遇摸了摸任余年的头发,脸上一派坦然。
任余年心里喜滋滋的,却还是拐着弯的问,“你想我吗?”
“想,很想很想。睡觉的时候想,写曲子的时候想……嗯,就没有哪个时候不想的,尤其是在那通电话之后。我猜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吧?”
“你就不能说得委婉一点吗?暗示一下就好了啦。”
任余年嗔怪道,她还是受不了傅时遇这样直白的情话。那颗染满了粉红色的少女心砰砰跳个不停,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像是在呵护世间珍宝。
关键是这家伙说情话就算了,还非得拽住她,逼着她一字一顿地将那些话念出来。
傅时遇:“我暗示了这么久,你明白了吗?最后还不是得把东西嚼碎了喂给你,你才会懂。”
“你这比喻怎么这么像我高中老师说的话,而且这根本不一样好不好!”
“我喜欢这样说。”
任余年:“为什么?”
傅时遇淡淡扫了她一眼,“因为嚼碎了喂给你,比较暧昧。”
说话之间,他的呼吸吐纳在任余年脸颊上,带动那些细小的绒毛,酥酥痒痒的。
“傅时遇!”
任余年跺了跺脚,像是生气极了,喊了一遍傅时遇的名字。
傅时遇哼哼两声:“干嘛?”
“我在很认真地告诉你,我们……我们现在还没在一起,所以……”
任余年话说到一半,傅时遇突然靠近,手肘撑在墙壁上,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轻声道:“嗯,你继续。”
任余年的声音瞬间便小了下去,大庭广众之下,他要做什么?
她很快找回了思绪,继续说:“所以你不能时不时地就撩我!”
“哦,那你说个能够让我信服的原因吧,我听听。”
原因?这个还要有什么原因?她的小心脏受不了算么?
任余年当然没有傻到把这个理由说出口,找了个不算蹩脚的理由:“因为这样不……不太好,毕竟还没在一起。”
“既然都还没在一起,就更加应该努力了啊。”
“嗯?”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用低到骨子里的嗓音缓缓道,“你说呢?”
傅时遇的音色很特别,压低了声音时显得很性感,像是那种一开口就让人浑身颤抖的低音炮大叔。
“有话好好说,不许撩我……!”
任余年欲哭无泪,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心肌梗塞的。
她正纠结该如何脱身,身后就响起了几个女生的尖叫声。
“快看快看,那个人的背影好像遇哥!”
“啊啊啊真的是遇哥!”
“遇哥回国了吗!快去要合照!”
她们的声音是在太大,且都飞快地朝这边跑来,傅时遇不得不暂时放开任余年,拉着她匆忙往巷子里走去。
女孩们儿见到自己的爱豆,哪里会轻易罢休?
她们一路跟着傅时遇走到了街角,这条路也比傅时遇熟悉,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堵住了胡乱窜的傅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