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瓮中捉鳖
八云2020-07-31 13:445,113

  不等大家反应,禁卫军已经将宫殿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连决明惊诧,神情大变:“不可能!”

  酒洒在地面,杯子从手中脱落,摔成碎片。

  封白拔出剑,冷笑道:“我们早在五天前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你的信鸽被截,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任你通知他们。你的军队还没到城门,已经被少将军擒住,那些士兵听说自己家人的性命在我们手上,自愿投降了!”

  他话音一落,连决明立刻面如土色,蓦地站起来:“你们……你们居然……”

  连琮平静地放下酒杯:“事到如今,皇叔有什么想说的?”

  连决明站在席前,气得浑身发抖,可事实确实如他所言,如果他的军队听到杯子打碎的声音,应该冲进来了才对!

  “想知道密告你的那个人是谁吗?”封白说,“你一定死也不会想到,他是你的得力助手,你的心腹高宏。至于他为什么出卖你……你就得问问你的夫人了。”

  几乎在同时,连决明赤红的眼看向坐在身侧的夫人。

  高宏?寇眉生一愣……这个名字很耳熟,她想了想,不就是那天晚上自己无意间救下来的刺客吗?

  夫人被连决明的目光看得心悸,急忙往后退,支支吾吾道:“将、将军,你别信他的话,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你啊!”

  封白轻蔑地笑了笑:“一心一意?你色衰爱弛,嫉妒得宠的小妾,寂寞难耐勾引高宏偷欢,高宏事后担心被发现,才起了异心。”

  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活该被遗弃!只不过高宏迫于连决明的压制,其实早已有了投诚的心,后来的事情就是一道催化剂罢了。

  高宏,居然是他!连决明飞扑过去,夫人根本连躲都来不及,就被一剑割断了喉咙,血珠喷溅,落在了身旁吓得失魂的小孩子脸上。

  夫人的身体抽搐了一会儿,睁大双眼,没了气息。

  “娘,娘!”他抱着尸骨未寒的夫人哭喊起来。

  “这个贱女人,她不是你娘!”连决明恶狠狠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他惨笑一声,怒目圆睁地看着连琮道:“我千算万算,竟在最后功亏一篑……还是你更狠!”

  随后仰头大笑数声。

  殿中的所有人始料不及,大臣们战战兢兢,女眷们则吓得哭叫,抽泣着,但谁都不敢动。

  “皇叔,你认罪吗?”御座上年轻的帝王突然开口,轻轻笑起来,“你也不想自己唯一的血脉就在这里断了罢?”

  连决明全身一震,脸色灰白地把剑从夫人身体里抽出来:“我连决明今天功败垂成,甘愿伏诛,但求陛下一件事,请放臣的孩子一条生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看在他也是连氏后裔的份上。”

  小孩子涕泪横流,早已两腿发软,只靠他的手抓着,才没有跌坐到地上。

  连琮沉默须臾,漫不经心道:“朕会考虑的。”

  连决明抬起手来,嘴角带着凄然的弧度,二话不说用力把剑朝自己刺去,但就在刹那,封白的刀柄打到他的手腕处,“哐当”一声,剑无力地坠到了地上。

  “你忘了,有个人还有话对你说。”连琮目光一斜。

  寇眉生从慌乱的人群中慢慢走出来,从容地走到他的面前,捡起地上的剑。

  “你……八公主……”连决明眼角一跳,冷汗从额头流下。

  寇眉生面无表情地说:“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连决明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只感到左腿一阵剧痛,差点让他倒下去!他低头一看,剑深深刺入肉中,血涌如注。

  “这一剑,是替我舅舅刺,”寇眉生目如寒星,抽出剑,但下一瞬,又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右腿,“这一剑,是替肖叔叔刺!”

  连决明站立不稳,颓然地跪倒在地,咬破嘴唇才勉强忍住痛楚。

  血腥的味道渐渐蔓延在歌舞升平的殿中,遮盖了酒肉的香气。

  “不,不要杀我父亲,求求你,求求你,大姐姐……”小孩子忽然惊醒,爬过来抱住她的腿。

  “越儿……”连决明想去拉他,却没有力气。

  小孩子仰着脸,泪水打湿了衣服,死死地抱着她说:“大姐姐,你不要杀我父亲,他做错了什么事,我代他向你道歉好不好,求求你!”

  寇眉生一怔,身体僵住,低头看着孩子悲伤的眼睛,心里像被重锤击打。

  连琮递了个眼神,封白就走过来,把孩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拉走。

  小孩子挣扎着,一遍遍哭喊,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对不起,对不起……寇眉生看了看他,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按捺住情绪,缓缓别过脸。

  “最后这一剑,是替我自己。”她冷冷地说着,居高临下地站在连决明面前,举起寒光闪闪的剑,没有半分犹豫地直插进他的胸口。

  连决明失魂落魄地望着她,模糊间,不禁喃喃道:“我……我……”

  伸出的手在半空停滞,然后蓦地落下。

  殷红的血沿着剑尖往下流淌,一滴又一滴,汇成了刺眼的小溪。

  寇眉生握着剑的手忽然轻微发颤。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来的震撼,甚至有些痛苦。

  她为舅舅,为肖叔叔报了仇,但也让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了爹。直到有禁卫军挡在小孩子跟前,拔出刀来,她才回过神来。

  寇眉生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连琮道:“你答应过不杀他,你……”

  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按住。

  连琮的手中依然端着酒杯,酒水清透,散发着醇厚的烈香。他若无其事地把剑从她攥得死紧的手里拿出来,扔到地上。

  小孩子坐在爹娘血淋淋的尸体旁,抖成一团,似乎料到什么,眼里只剩绝望。

  气氛凝滞,空气仿佛也已冻结,华丽的宫殿此刻却如坟墓般弥漫着森森寒意。

  刀影一闪,孩子的人头落地,骨碌碌打了个滚,撞到她的脚,眼睛正大大地睁着看着她,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杀了他……

  满堂血迹,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宴席转眼变成了人间惨剧。

  女眷们刚开始还在哭哭啼啼,看到小世子也命丧黄泉,却一个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再无声音。

  有人紧紧搂着怀里的孩子,把头按向自己的胸膛,默默地在心里念着不要看,不要看。

  众人心有戚戚然,但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封白领着禁卫军把三人的尸体拖出了殿。

  从大将军府中搜出的罪证,还有半路截获的飞鸽传书都被呈给了连琮,连琮看完,神情泰然地吩咐:“将其余勾结的叛党押到大牢,待朕日后裁决。”

  这叛党之中,自然也包括了贵妃的父亲孙文直。

  封白领命,带着禁卫军退下。连琮端起没喝完的半杯酒,不冷不热问道:“诸位爱卿觉得这酒的味道怎么样?”

  一片瘆人的寂静后,有人鼓起勇气回答:“回陛下,此酒甘香浓郁,味道甚妙。”

  众人明知这是杀鸡儆猴之举,虽然心有余悸,却不得不纷纷跟着附和笑了起来,很快又恢复了热闹景象。

  残留在地上长长的血痕映入眼帘,寇眉生脑中有短暂的茫然,清醒着,又像混沌着。

  “什么都不要做。”连琮的声音低低响起。

  寇眉生坐在席间,深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但孩子死去的惨状犹如千万根针尖扎进心里,仍旧挥之不去。

  她的手心霎时一片冰凉,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阵反胃,忍不住用手捂住嘴,险些恶心得吐出来。

  大将军之死震慑朝野,与他有牵连的大小人物或是被问斩,或是被流放。不管百姓还是官员,对皇帝都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但日升日落,血腥并不能影响都城的繁华。

  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宫廷尔虞我诈的秘闻,那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再说,如今这件事比起当年周宫那场血洗,根本算不了什么。

  连下了两天雨后,天空碧蓝如洗,天光云影,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街上行人熙攘,孩童们追逐笑闹。恰逢赶集日,大家心情跃然,买了生活物品,如果有余钱,就给妻儿挑些小玩意儿,商贩们生意好,脸上也是笑容和煦。

  红泥小筑坐落婆娑的树影间,雨滴滴答答落在初绽的几朵美人蕉上,蔓开大片朦胧的水雾。凉亭中的石桌和石凳未被淋湿,营造了宁静的空间。

  连琮与孙兰蕴已经两月未见,有许多话想说,但真的面对面时反像如鲠在喉,不知道如何开口。

  “陛下,臣妾有罪。”还是孙兰蕴最终打破沉默。

  连琮扶起她的胳膊,道:“贵妃先起来。”

  孙兰蕴却执意不起:“请陛下听罪妾把话说完。”

  连琮这才收回手,淡淡道:“你说。”

  孙兰蕴敛眉低目:“父亲与大将军合谋造反,但因为顾虑父亲及家族上下,罪妾没有向陛下提及,此为一错。罪妾一直极力反对父亲,并希望父亲回头是岸,罪妾未能改变父亲的想法,此为二错。两错之大,罪妾自知没有资格得到陛下谅解,只希望陛下能宽恕罪妾家族。”

  “罪妾今后愿削发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连琮道:“朕知道你不是你父亲的同谋,你也不会做背叛朕的事情……”

  掩去身体微不可见的僵硬,孙兰蕴柔声说:“陛下知道罪妾的心思便好,罪妾亦别无他愿,唯独不希望父亲之过累及家族。”

  连琮低声道:“正值这样的时期,朕不得不顾虑大局,所以你不要怪朕。”

  “罪妾明白,这件事不怪陛下。”孙兰蕴咬了下嘴唇,微微一笑。

  世人都以为连琮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其实她却知道,他只是不轻易付出感情罢了,实际上会记着别人的好。就好像这一次父亲犯下弥天大罪,他一直没有降罪于她,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

  她若执拗追究过错,也只是弄得各自不快。不如顺势而下,给彼此台阶。

  见她笑,连琮也轻舒眉头:“兰蕴,无论怎样,朕不会忘记你当初帮助过朕。碧峰庵小是小,但清静,你去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谢陛下恩典。”孙兰蕴叩首。

  连琮还有许多冗杂的后事需要处理,自然没有闲暇时间。

  寇眉生想,既然孙文直都被拉下马了,那孙兰蕴这个贵妃还能安然无虞吗?时光翩跹,一眨眼已至月末,她也在这时候被孙兰蕴请过去。

  她坐在椅子上,也开始准备需要对孙兰蕴的说辞。她深知孙兰蕴突然私下邀请自己,无非就是为连决明。

  其实无论两人究竟如何,寇眉生没有参与其中的想法,也希望她释怀对此看开些。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孙兰蕴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知道你是昭昭,你不用否认。我们毕竟是几年的朋友,我怎会认不出故人?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了,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吧。”

  寇眉生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呷了一口,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没有急着回答。

  孙兰蕴不疾不徐道:“你心里一直对陛下怨恨,可其实你根本不知道陛下才是被误解的。世人都以为我占尽宠爱,实则我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我与陛下的关系,说得直白点,就是互惠互利,他需要用我去抵挡大臣后宫单薄,没有子嗣的谏言。”

  “而这样做的原因都是为了你……他从始至终,心里只有你。不然,也不会一开始留下我,他知道我是唯一和你有联系的人。你知道陛下身上那些伤痕怎么来的吗?破周国那天,他不肯去冷宫,故意遗忘你在那里,为的就是不让连氏的人伤害你。”

  “正因为如此,他违背了向连氏族人发誓所说的复仇计划,受戒尺之刑。你以为他是无心无情,他却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保护你。没想到你会自尽,他痛苦到甚至一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后来,每月到你自尽的那晚上都会去芳菲宫待着。”

  对连琮而言,这世上除了寇眉生,没有人会让他那么颓废。

  但这些,寇眉生是看不到的,所以此时听孙兰蕴这样毫无芥蒂地说出来,她整个人都愣愣的,无法置信。

  孙兰蕴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没有什么好骗你的,少将军应该更清楚此事。”

  好半晌,寇眉生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孙兰蕴道:“只是觉得陛下很苦,不该受到你这样的对待,而你也应该了解事实真相……”

  “你真的好好了解过他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她叹了口气,“他善骑射,也爱书墨,他重情重义,甚至可怜街边快要冻死的乞丐而将自己的披风扔给他。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改变自己这么多,你明白吗?”

  寇眉生的身体微微一动,垂下眼睫。

  “才几岁的那年,他母亲发疯差点掐死他,在他面前跳井死了后,他就仿佛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画面,也成了他一生的梦魇。”孙兰蕴慢慢说道。

  “你知道他母亲为什么疯了吗?”

  寇眉生不答话,心里却像被狠狠地揪了起来,那么难受,那么不安。

  “就是因为你舅舅听信谗言,将连氏的人发配到岭南那种地方,他父亲病死在途中……”孙兰蕴道,“他没办法选择,他只能拿起手中的刀复仇啊……可是命运太无情,他爱上你,爱得那么深,甚至到最后愿意放下仇恨,你知道他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才能做到吗?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寇眉生的双肩微微抖动,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一寸寸碎裂开来。

  孙兰蕴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她震撼,让她不可置信,让她无法再那么痛恨他……

  他的过去,比她更悲伤,更难过,她能感觉到他刻骨的痛苦。

  孙兰蕴看着她,轻声说:“昭昭,他想好好爱你,难道你真的感觉不到吗?这么多年,他终于又找到了珍惜的东西,请你也不要再被仇恨蒙蔽了心。这世上树叶有千万片,这世上人有千万种,却不一定都会相爱,不一定都能相守。能于茫茫人海里获得一份真挚的缘和爱,这该是多幸运的事。”

继续阅读:第九十四章 成允章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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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渣皇飙演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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