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掀开了帷幔,一个俊俏的年轻公子伸出头说: “我当是谁有这么好的胆色,原来是唐阿征。我爹让你押镖,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征不卑不吭:“周公子的马怎么惊着了?”
周公子巡视了一下静悄悄的人群,找到了躲在薛正后面的墨妭,冲她眨眨眼:“我妹子贪玩,正好来了这玄义坊,我这不着急赶来接她回去吃饭吗。这马夫不过多抽了几鞭子,马儿就疯了似的,可把我给癫地头晕脑胀。回去,我肯定好好教训这不听话的马儿。”说完,他冲墨妭招招手,“赶紧上车,回家吃饭啊。”
墨妭是极不想见周阳的,她的指尖摩挲着薛正的衣角,还是躲在他身后,迟迟不肯出来。
周阳有些着急:“吓傻了?赶紧回来啊。”
墨鸣、飞鸾从人群里面跑了出来,二话不说,驾起墨妭就往周阳那处跑。墨妭没奈何,只得转头跟一直护着她的薛正作了个口型:谢谢!
薛正轻轻颔首,嘴角微微翘了翘,目送着她走远了,目光沉沉。
刚刚回魂的人群中不少人悄悄吐了口水:狗官的儿子也这么嚣张,呸!
马夫见墨妭过来了,忙伸出手搀扶,却被周阳给打了一下脑袋:“你管好马就好,剩下的我来。”
马夫有些懊恼地退了回去,稍稍低下头,眼睛偷偷瞄向墨妭。
周阳本想在车上拉拉墨妭,可人家无视他伸过来的手,只在飞鸾、墨鸣的帮助下上来了。
周阳讪讪地收回了手。
“周公子,府上的女公子我基本上都见过,但是这位……”唐征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在马车旁询问,倒唬了周阳一跳。
“我府上有堂妹、族妹还有表妹。你都见过可就有问题了。”周阳的语气有些不善。
唐征自然不会去得罪他,恋恋不舍地站了一会儿,跟马夫让了道,眼睁睁看着墨妭走远了,他有些遗憾地自言自语:“跟周家搭上了关系的,诶,可惜了。”
“唐总镖头,久仰!”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自唐征身后响起。
唐征扬了扬眉头,转身笑道:“公子也是镖局中人?”
“在下信远镖局,薛正。”薛正拱手一礼。
“玉镖公子薛正?”唐征眼中突然大放异彩。
丝绸制的帷幔包裹着车身,窗棂以沉香木制成,在车内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能在玄义坊内奔跑的马车都不宽敞,车内的座位刚刚好坐下四人。墨鸣特意坐在了周阳身边,墨妭、飞鸾分坐两侧。
墨妭实在不愿见到周阳,上车以后,只是冲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便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起来。
周阳许久不见墨妭,实在没忍住,主动攀谈起来:“阿离怎么会来这里?家里的马车呢?这里是连州城的三不管地带,你们这样出来,会很危险的。还好我今天路过,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瞧着墨妭的神色。
墨妭没有反应,继续闭着眼睛。
飞鸾在一旁白了周阳一眼,撇了撇嘴。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来,墨鸣这才慢条斯理又带着些疏离地说:“家里的马车随父母大人出去了。我们随便出来逛逛,也没有什么大事。刚才是有人缠着姐姐,不过,也有初次见面的一位公子护着她,就算你不来啊,也没事。只不过,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姐姐的魅力大着呢。”
周阳一听,便一脸认真地解释:“缠着阿离的可是这玄义坊的头号霸王,威烈镖局的总镖头唐征!别说玄义坊了,就算整个连州城也没几个人敢跟他叫板。你口里的那个什么公子,一定是外地来的,要是我没到,他还指不定被唐征修理成什么样呢,还好意思来英雄救美。”他的言语之中,颇带轻蔑。
墨妭此时才睁开了双眼,无波无澜地看向周阳:“那我可就谢谢你出手相救了。”语气淡淡的,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嘲讽。
周阳有些尴尬地说:“好说,好说。这不是赶巧吗。”
这句话之后,车里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墨妭重新闭目养神,眼前却浮出一另副画面:她兴高采烈地赴周阳之约,却在相约的地点见到了周阳和赵赤云在一起卿卿我我。还亲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赵赤云娇笑道:“我与墨妭相比,谁美一些?”
周阳说:“自然是你美,你是连州四美之一,她却是连州四美之五啊。”说完,引得赵赤云的阵阵娇笑,这两人便在柳絮纷飞的池塘边相拥了起来。
赵赤云投入周阳怀抱的那一刻,用胜利者的姿态瞄了一眼正躲在树下的墨妭。
墨妭则是又惊又气:惊地是,这是她和周阳相约私会的地方,她连飞鸾和青鸾都没有告诉,只有墨鸣知道,还悄悄送她出来的。这个赵赤云是怎么知道的?气地是,她赵赤云是故意的!故意这样挑衅她。而周阳这个前几天还信誓旦旦非墨妭不娶的太守之子,竟然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她墨妭讨厌的人!
一股巨大的怨气突然升腾起来,越积越多,便成了怒气。墨妭飞也似地跑过去,在赵赤云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下、在他们俩分开之前,将他二人奋力一推,周阳抱着赵赤云双双入水。
在两人落水的那一瞬间,墨妭便慌了,她在岸边大声呼救:“来人啊!周阳、赵赤云落水啦!来人啊,救命啊!”
这两人一向随从不离身,此次奴仆不近身,但肯定在附近。果不其然,早有奴仆听到了落水声,冲这边跑了过来。见了自家主人正在水中扑腾,吓地一个个都“噗通噗通”地跳了下去。
赵赤云是连州首镖威烈镖局的大小姐,自小习武,游泳也不在话下。她跌入水后立刻游了回来,拉着家仆上了岸。
初春的水还冷着,她发型零乱、浑身湿透,哆哆嗖嗖地指着墨妭说:“你这是要谋害我们?周阳,你也看到了,还不命人将这个歹毒的女人押送到你父亲的衙门去!”
可是周阳还在水中扑腾,周围围了一圈的家仆,家仆们站在水中提醒:“公子,这水浅,你站起来,站起来!”
周阳这才在水中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水刚好齐腰。
他艰难地走过池中的淤泥,手脚并用爬了上来,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呆的墨妭,幽幽开口:“我只看到是你把我拉下水的,跟她什么关系?”
赵赤云杏眼一挑:“你!”
周阳接过了仆从递过来的大围巾裹在身上,小声说:“你是不是嫌看热闹的人少了?”
此处是对外开放的花园,连州城里的不少民众会在此处踏青。
赵赤云这才看到,周围已经有不少民众对着她们在指指点点了。
周阳和墨妭约会,她是听周阳的妹妹周淼无意间说起的,遂抢在墨妭之前来到了这里。
果然,周阳经不住她的美貌诱惑,立刻缴械投降。她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只想乘着这个机会给墨妭添点堵,谁想到,墨妭这么凶悍,直接把她和周阳都给推下水了。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周阳一上来就在维护墨妭,那刚才他眼中的柔情蜜意算什么,自己在他心中又算什么?赵赤云恨恨地剜了墨妭一眼,带着家仆匆匆离开。
周阳示意仆从驱散人群:“都散了、散了。不小心落水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此时,墨鸣将将赶到,连忙将墨妭给领了回来。
当时墨妭以为威烈镖局一定会找她的麻烦,差点想回家负荆请罪。可是,一连好几天家里都风平浪静的。后来,还是听母亲跟父亲聊天才知道,周阳和赵赤云私相授受,在花园里不慎双双落水。春水刺骨,两人都生了一场病。但是两家都没声张此事,似乎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只不过,那段时间,威烈镖局的生意更火爆了些。
连州风俗开放,年轻男女私下交往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即便两家最终没有结为姻亲的意思,也没有给周阳和赵赤云带来太多的实质影响。
只是,当时一腔真心错付的墨妭,被这泼冷水彻底浇灭了少女的心思。也对原本最好的朋友——周淼产生了隔阂,她再也不会把那些最最知心的话说给所谓的朋友听了。她在那时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去,你怎么有资格怨别人出卖了你的秘密呢?
马车哒哒,已经到了墨宅。墨鸣特意嘱咐,马车动静太大,只要停在闾巷处便可。
眼看墨妭就要离开了,周阳实在忍不住问:“这一年来,你怎么都不联系我?”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墨妭的一声冷哼:联系你作甚?
马车一停,墨妭冷脸道声谢便跳下了车。
墨鸣跟在其后拦住了也准备下车的周阳:“你当初干了什么自己清楚,还有脸问?”
周阳有些不好意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么?”
墨妭去而复返,周阳喜出望外。
“你脖颈处有个绯红的唇印,知道吗?”墨妭的语调生硬极了。
周阳慌忙用袖子擦了擦两边的脖颈。
墨妭她们却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走了。
空中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钻入了周阳的耳朵,令他的面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墨妭走了不过数米的距离,闾巷里早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等着墨氏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