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这样，聂安心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她蹲在聂之兴的脚边，含着哭腔说道：“聂叔，妈说得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要不离不弃，所以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聂之兴两只肩膀抖得厉害，他颤着声道：“这次不一样，说了你们也帮不了我……我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混了大半辈子，看过不少人一夜之间致富，很快就爬到人上人的高度，但也见过不少人一下子就摔到地上，成了一坨泥。……我以为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跟这些人一样，但没想到我这一下摔得比他们更惨！——我聂之兴活了大半辈子，一直都是风风光光的，我怎么可以坐牢！我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要丢人现眼地去坐牢！——我本来都想好，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可以结束，可是……可是我害怕了，临阵退缩。……没有想到我居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你说我是不是窝囊废？——其实我就是个窝囊废！窝囊废！”
聂之兴一下子说了很多，边说边气愤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
其实刚才看到他那样，聂安心和安曼真就已经猜出来，之前聂之兴的那些话估计是骗她们的。公司并没有凑到资金，银行也没有同意贷款给他们，所以明天股市一开盘，聂之兴毕生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还有可能会坐牢。他一时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才会想不开。
“坐牢就坐牢，有什么好怕的，我一定会等你出来。但如果你现在敢跳下去，我也一定随你去。”安曼真抱着他痛哭，嘴里说着赌气的话。
安曼真这人就是这样，敢爱敢恨，认定了，就算撞到南墙，也不悔。也正是因为她这种性格，当年才会为了卓延，一守就守了那么多年的活寡。直到卓延去世，她也并没有马上就投入别人的怀抱。是聂之兴花了几年的时间，一点点地打动她，安曼真这才愿意为他敞开心扉，所以她绝对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就弃聂之兴而去。
再说这次的事，也是他公司被人设计陷害，聂之兴才是受害者。
“不，这是我的事情，我怎么可以拖累你呢，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就在房间的抽屉里，到时候……”
聂之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安曼真急促地打断。
“我是不会签的，想跟我离婚，门都没有！”
“曼真，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没必要……”
安曼真再次哭着打断他：“反正我是不会签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而且我也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她十分霸道。
聂安心安慰道：“你也不用这么绝望，这税款又不是需要我们马上就交，到时候我们再想想办法，只要在法院规定的时候内补缴就行了。”
闻言，安曼真马上附声道：“就是就是。”
“说得容易，等到明天股市开盘，公司的资产就会被清零，到时候我只能宣布破产，这好几千万的税额你让我上哪儿去凑？然后还有职工和其他债权人赔偿，这些又该上哪凑？”聂之兴满脸绝望。
聂安心和安曼真都不懂这些事，听他这样说，脸色不由得大变，一下子都沉默了。
聂安心看了眼聂之兴，然后转头又看了看哭得跟个泪人儿的安曼真一眼，最后狠心地一咬牙，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也许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聂安心的话，让对面两人皆吃了一惊。
安曼真忘了哭，神色不安地看着她：“安心，你想做什么？你可千万别学他一样做蠢事？”
刚才安曼真确实是被聂之兴吓到了，而且还吓得不轻。
这个“他”不用指名道姓，聂之兴也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老脸不由得尴尬一红。
聂安心强扯着给了他们一个安抚性的浅笑：“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两人成功把聂之兴劝下楼后，聂安心径直走出大厅，毫不犹豫拨通了慕扬的电话号码。
电话只“嘟”了一声就立即接通了，速度快得聂安心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好像电话那边的人一直在等这个电话似的。当然聂安心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慕扬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慕扬没有出声，像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聂安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哑着声道：“慕扬，我现在答应你的条件还来得及吗？”
……
半个小时后，慕扬的司机就来接走聂安心。
走的时候，安曼真默默将她送到门外，虽然安曼真一句话都没说，眼底的担心却几乎要满溢出来。聂安心只得勉强打起精神，笑着安抚她几句，这才钻入车里。
司机将聂安心送到三桠公寓，告诉她将要去的那间屋子的所在楼层后，就自行离开。
聂安心在门外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下定决心按响门铃。
没过一会儿，慕扬就亲自过来开门，英俊的脸上线条绷得死紧。
“我……”聂安心无措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慕扬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往里面走去。
“进来吧。”
他声音清冷，和平时差不多，完全听不出喜怒。
这是聂安心第一次走进慕扬的住所，当年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慕扬从来没有带她到他的住处去过，后来为了见面时方便一点，慕扬干脆在她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聂安心没有课的时候，基本就跟他窝在那里。
那时候她并没有觉得慕扬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直到年龄再大一点，看到身边的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她才豁然明白慕扬不喜欢带她出门、不带她去他家里，不是因为他工作很忙，也不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跟她一块宅在那个不足40平方的屋子里，可以天天黏在一块，而是他压根就没考虑过要把她带入他的圈子，把她介绍给他身边的人认识。
她就像黑夜里的那道影子，永远见不得阳光。
慕扬的公寓是经过精心设计，看起来宽敞、简练，而且时尚，可惜却少了点人气，置身其中，只有冷冰冰的感觉。
慕扬长腿交叠，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像个君临天下的王者，目光冷厉地看着她。
“你决定好了？”
聂安心身子微微一抖，在心里苦涩地笑了下后，这才点头：“嗯。”
慕扬掏出手机，然后放在桌子上：“那你现在就打电话给陈翔宇，告诉他，你人在哪里。”
听到他的话后，聂安心脸色猛地一下子就变白：“……一定要这样吗？”
慕扬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聂安心知道他这是在逼自己马上做出选择，于是牙一咬，抖着手拿起桌上的手机，然后按下一组数字。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电话嘟了好几声，终于被徐徐接通，陈翔宇熟悉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
“你好，哪位？”
聂安心一下子把手机握得死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估计以为是骚扰电话，陈翔宇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你再不说话，我可就要把电话挂了。”
聂安心这才艰难地开口：“陈队……”
陈翔宇愣了下，很快就认出她的声音：“安心？你怎么用这个号码打电话给我？你的手机呢？”
警察的敏锐，让他立马就嗅到一丝不对劲。
聂安心的鼻翼微动了下，她尽管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说出下面这句话：“这是慕扬的手机，我现在在他这里……”
一句话，似乎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
聂安心的眼眶瞬间红透，有半透明液体在里面闪动。
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慕扬，自然没有漏过她这个小细节，俊眉顿时一皱，脸色有些沉了下来。
半晌过后，陈翔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显得暗沉许多：“你去他那里做什么？需要我去接你吗？”
聂安心咬了咬后槽牙，声音微颤：“不用了……”
她声音一顿：“陈翔宇，我们分手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陈翔宇再次开口：“是因为慕扬吗？你为了聂叔的公司去求他了？这是他开出来的条件？”
陈翔宇的脑子转动很快，一下子就猜到七七八八。
闻言，聂安心下意识抬头看了慕扬一眼，只见他也在看她，脸上表情平静，似乎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聂安心垂下目光，与此同时，豆大的眼珠就从眼眶里面掉下来，内心感到无比的绝望。
“对不起。”她机械式地说着这三个字。
陈翔宇反过来温柔地安慰她：“没关系，我明白的，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挂断电话后，聂安心只觉疲惫不堪，半天都缓不过劲。
偌大的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坐在她对面的慕扬胸膛起伏剧烈，他以为自己会高兴，但显然没有。聂安心的那颗眼泪让慕扬异常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