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天已然黑了下来。
陈乾看着奔波一天的众人都有些疲软的样子，干脆放大家各自调整一个小时，然后再集中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开小会。
时值清秋，一场雨过，H市最为广布的绿化植物市花丹桂浸透了雨水，惹得满城飘香。只是桂花这种东西或许真的只属于秋天吧，就连香气，也是清甜的凉香。
不同于腊梅的冷冽俯视，桂花的味道似乎更低调，却更浓郁小心，等你嗅到时，往往惊觉自己已经站在一整树的桂花下，无可避免地沾了落花香满衣，拂了一声还满。
就像是彷徨于夜色里的阴谋，忽然远近。
然后电话铃响了起来，声音格外清晰，以至于将那莫名的氛围都打散光光了。
“喂，是，我是顾谨然。”顾谨然接起了电话，语气从正常的死鱼眼标配腾地变作茫然，“什么？”
电话里，先前她曾拜托的前同事，有些抱怨地抗议说她是不是玩自己的，特意给了他一个停机这么久的号码，死皮赖脸拜托通讯公司都查了很久，结果找到的唯一的电话居然是广告。
怎么会？
“请问，那个号码停机的时间点？”
“一个半月之前。”
顾谨然不自觉咬了咬下唇，似乎自从来到工作室，她的情绪就变得多了起来，原来的面瘫改善了不说，死鱼眼都不那么死鱼了呢。
大概是工作室的小伙伴都太对胃口，也的确不需要掩饰什么东西的缘故吧。顾谨然抛开这个无厘头的问题，又把思绪放回了姑姑电话停机这回事上。
此刻的天幕，已经完全黑下来。
H市的秋日素来很短，傍晚天黑的时间推早得很快。
一个半月前，也就是说，刚刚好是他们因为陷阱而到灵界的时候。
这个，也只是巧合而已吗？
“你姑姑的事？”
身边平白无故来了这么一声，吓她一跳。
顾谨然不带情感色彩地“诶”了这么一声，不知怎么的，一回头正对上简述在雨里，像根木头似的杵着板着脸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想笑。
连带的，看简述那一张分明冷静到淡然的脸，也仿佛硬生生看出了几分笑意。
咳咳，要严肃。
顾谨然在自己即将打破面瘫的刻板印象前一秒硬生生收住，结果自然是被自己口水呛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整理好表情抬起头，简述还在继续喊她的名字，语调正儿八经地：“这件事先放一下，顾谨然。现在情况分析的小会，你也来听一下？”
那边老板显然等急了，所以她瞧见林小巧藏起耳朵从工作室里头出来，拎鸡似得欲把乱窜的二白丢回主人那里。
她赶忙装作不认识这鸟似得扯过简述——没扯到，得，她给忘了不在工作室也离开了道门，碰不到这人了。
连续失误。
顾谨然没脸回头看简述和林小巧的神色，只是赶忙进了门。
大门关上那一瞬间，顾谨然倒是抿唇显露出浅薄的笑意了，但是她的神色已然回归认真。
因为她瞧见，老板掏出了自道门仓库里头“借”来的酷炫新器械。
陈乾概述了一下这些新装备的情况，大概是有一个可以探测城市范围内是否存在恶鬼的装置，因为道门经过此次正面对抗，已经搜集了目标信息置入确定了探查目标。
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却不可以具体定点，顶多作为工作完成后的检验确认装置吧。这样的装置，想来道门就算没有给警方提供，也至少应该会是随时联系播报情况。
另外还有专门针对线虫的消毒剂和驱虫剂，但是如果陷入迷雾的话很可能会被雾气气息掩盖而失效。不过这东西估计也就只有老板用得上，所以有什么副作用都和他们无关了。
最后，最重要的资料，由陈乾亲自操作道门的播放器使用。难得用不着塞西尔来负责资料展示，这家伙也依然一副三好学生似得稍息立正站好，一副听老师讲话的乖宝宝既视感。
不是听说吸血鬼的年龄一般来说都大得可怕，所以这个种族盛产心理年龄超标的怪物吗，怎么这一只跟她印象里的吸血鬼完全不一样？
与之相反的，还有神色沉静而冷冽的简述。先前听他自己说他曾是西南警校法医专业的教授，也不知道是哪一届的，成为鬼魂多久了……
林小巧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元气狼人少女什么的，倒是非常符合兽人的设定呢。
现在，老板对着一张金色光屏里头的全市地图指指点点。H市是一个拥有巨大湖泊的宜居旅游城市，湖泊处于城市中心。尽管刨却那个湖也依然还有很大的占地面积，但终究可以排除一些——根据老板的科普，鬼魂是不能穿透纯粹的五行大量集聚物的，当然，如果与外界有所接触的话倒是没有问题。但水域会将他们淹没囚困消耗力量直到消散，而水底又是一整片的淤泥，无法穿透。所以，湖面区域就可以排除了。
光幕地图之上，标记着几个大小不同的记录点，表示一些道门弟子后续追踪的遭遇点。 同时遭遇的敌方数量，是否有漏网之鱼等情况也有仔细记录。
这确是一份珍贵的资料。
别的不说，就这些遭遇地点和敌方数量，就可以大概推测出敌人的逃亡方向，力量分布情况等等。
比如说，现在这样隔着湖呈分散状，没有一个固定方向的情况，表明敌方在第一次正面遭遇之后没有重新形成集中力量，这就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至少，这样再遭遇的话，危险性会小很多。应该不会再出现像是之前灵界抑或那个幻境的危险情况了，这让认真听讲的一众工作室成员都松了一口气。
而那些遭遇点的具体情况更是强化印证了这一点：这些遭遇点所遇见的小鬼，都是零散力量，没有再出现整齐划一的情况。
不过，零散化也并不是全是好处的。因为工作室人数问题，所以注定了地毯式普查太费时间。而道门和人界警方虽然已经介入，但这三方势力本身就存在很难具体统帅的道门，而普通人起到的作用又不大。具体分布与工作内容很难协调约定，这就导致工作室很难针对性开展工作。
那么，在力量有限的情况下，分析各个地区的可能性并挑选敌方最可能躲藏的区域进行工作是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就在这时，一个非常意外的电话改变了局势。警方通知工作室，此次联系了其他工作室合作。
陈乾自然是知道警方不可能只与自家这么个小工作室工作室有合作关系的，即便自家工作室是业界公认的业绩完成度最高。
因为人手的限制，哐哐打鬼工作室永远不可能会像业内一些十分著名的大工作室一样同时进行很多订单，在类似于此次地毯式搜索等行动上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这一次一起参与合作行动的，正是一个著名的大工作室，常和。
可组织统帅的有效人手，增加了。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考虑合作商讨任务分配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顾谨然语速加快道：“老板，我们立刻和他们的统帅取得联系协调分——”
“分配好了。”陈乾优哉游哉地接上下半句，居然也让他卡住时机无违和地打断接上了。那白壁似的温吞语调被刻意拉长了，反显出几分无可奈何的嫌弃来。
呃，任务分配好了减少重复劳动……不是好事吗？
可是她怎么看老板似乎不高兴呢。
陈乾修养极好，似乎从不将情绪明明白白显露出来，只是这种披着微笑外衣的负面情绪……怎么看怎么像黑化呀，亏林小巧还敢一脸懵懂地耸耸耳朵继续盯着看！
看来让她给自己解释具体原因是没指望了，真是花痴扶不上墙。
那边老板还没有具体讲什么，几番下来顾谨然已然摸透这位上司生气的时候有自我调节平息再以正常状态继续的习惯，于是干脆地晾着他了。
反正老板自我调整极快，一般也就那么几分钟，不会耽误工作。
正当顾谨然有些不知所谓的时候，简述清冷的漠然嗓音突然在极近处低语道：“类似于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先递交的方案，审核通过后就会被采用。”
顾谨然刚想回头看他，但又觉得根据刚刚的声音听来，就这个位置她一回头可能就正对上对方的脸，说不定还可能浅浅穿透过去。便于是她赶紧阻止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僵直在缩着肩膀仰着脖子收着下颔的滑稽状态，整个人像是什么受了惊的小动物似得，悚然一颤。
麻烦的是，脑子并不会随着身体的冰冻就跟着停止，她突然想起去道门之前，简述也曾凑得很近来解释她都没抛出来的问题。
那时候，原来她其实有记住那张脸凑近的样子了吗？
不敢动不敢动。
然而她是不敢动了，二白这只不长眼的走地鸡却从工作室某张办公桌上一飞而起，给了她一个热情飞扑，顾谨然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简述还又开口继续解释，语调放得更缓，仿佛以为她没有听懂：“所以，很显然对方提出了个蠢主意。”
糟糕糟糕，二白这蠢货再乱蹦跶她就要近距离围观简述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了，就算碰不到也很尴尬好不好！
所以说，养大白凤头，鹦鹉和主人必须疯一个。
快疯了的顾谨然，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