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得飞快，但是现在的顾谨然，显然也渐渐和工作室其他成员一样，习惯了老板这个速度了。
她只是撇过头，凝视窗外零零散散的黑白影子与色彩丰富的人群一起化作一抹虚影。
车水马龙，即便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们也依然兀自过着自己的生活。游魂也还是无意识地在人界游荡，看一眼最后留恋的风景。
落雨了，自那阴沉灰闷的天际。
淅淅沥沥的，并不是什么瓢泼大雨，但雨线很密，空气里，氤氲着升腾起雾气。再然后，街头有伞的，都撑开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
踢踢踏踏的，是有人没带伞在雨里奔跑，踏过街头水坑的声音。
世界总是这样，不会给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的偏爱关注。
可偏偏也是这样，顾谨然想，才能让他们以最无害的方式，默默守护在幕后。她是警员，本来就是一个社会的守卫者。即便是在工作室，即便是内容与普通警员不太一样，她所做的，也依然还是她最熟悉最擅长的控制，与守护。
她不知道这大海捞针似的寻找任务怎么展开，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要去哪，但是她相信她的同伴会解决好路线问题。
她只需要，在属于她的那份工作上竭尽全力。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似的，但真正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到极致的人，寥寥无几。也无需做到极致，哪怕是每一次都付出以同等的耐心和细心者，都很难找。
简单的事，枯燥而单调地重复了几千几万遍，就已然是不简单，更何况勘察现场这种什么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的脑力体力双重劳动。
不过一个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总是感受不到累的。
像是简述解剖时，他自己都未曾注意过那神色，认真到带着虔诚。
……如此说来。
思维跳跃的顾谨然又把目光投向了旁边靠在座位上的鬼魂。这家伙现在碰得到工作室一切东西了，正好端端坐着——
就在去找猫之前，老板由于日子太清闲，大手一挥把工作室所有的东西都撒了加强版药水，还派塞西尔另加延时性符文。于是乎，现在简述和别人一样，可以触碰到隶属于工作室的所有东西。
这家伙表面上什么都没说，其实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吧？
“简述，”车厢里，她突然扬起了一种或许该称之为八卦的好奇，“你当初，是为什么变成鬼的？”
斜斜倚在椅子上的家伙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撇过头看了她一眼。
顾谨然见他不答，自己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想说为什么死，但，或许这么问很不尊重。至少，在她曾经看过的什么碟仙小说里，主角都是作死问了这个之后被追杀的。
然而，现在似乎这么问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我没说。”顾谨然简直是想举双手投降，在心里自我嫌弃为什么刚刚一时犯蠢。
顾谨然觉得刚刚没心没肺问出那种话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要知道，平时再怎么放松的状态下，她也不是那种可以什么都说出口的人。
或者，是刚刚简述的目光太悠远，好像穿透过千千万万里，引她好奇？
一时不慎，脱口而出。
可是这未免也太超过了。
不像是她了都。
想不通刚刚怎么就做了这么蠢的事，顾谨然只好别开目光不看他，意外地听到前排林小巧正缠着陈乾讨要这个单子结束之后的一顿大餐，后者赶忙提醒她自己在开车。
而变作蝙蝠挂在拉手上的塞西尔则一面鄙夷林小巧，一面朝老板絮叨要弄一批新的代替血浆饮料，现在的喝完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板冷淡地回：看好路线，下个红绿灯怎么走？这是把他当活体移动导航仪了。
顾谨然听得差点噗嗤地笑出声来。
……这些，刚刚她怎地都没注意到？
顾谨然顺利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简述身上转移到前排的吃货斗争之中。
奈何简述开了口，又将她好容易转移走的注意力一下子扯回来。
“我不知道。”她听见他这么说，素来如冰晶黑耀的眸此刻有些迷蒙的黯色，整个人脱离开冷漠的调子，显得禁欲又乖巧。
这两种分明迥异的特质此刻完美地调和着，在这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他只低声道：“他们说我是过劳，但，我没有那段记忆。”
他说着这些，看起来却又分明是不适的困扰模样，懵懵的，显然回忆这些让他很不舒服：“只有碎片一样零星的画面。”
没有记忆？
没有记忆！顾谨然突然想起了她曾试图去回忆的大学生活记忆。
她想不起来，甚至是只剩下零星的画面，强行去想的话，头就会疼。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
有什么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可此时的她不仅不知道那答案究竟是什么，甚至连那问题都来不及细细回忆起——
“到了。”陈乾这么说着，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如玉温吞。
她瞧见老板掸了掸身上的长衫，直起身子下了车，姿态说不上的优雅。
回过头，老板掏出个玉佩，掐手决开门的动作仿佛解答了她的疑问。
道门。
这里，便是传说中修真人士的集聚地？
顾谨然不禁在脑子里自动调出自己从小说影视剧里得来的固有认知。
然后，抬头凝视，默默地把它们全都撕个粉碎。
为什么道门没有神奇的东方玄学啊！
为什么道门没有禁欲系的帅哥美女啊！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是传说中的道门啊！
先前听电话里警方的说法，道门中人已经对此事有所干涉，所以老板来这里的意图顾谨然一开始就点解了，于是乎她现在的思路全部集中在被毁三观的吐槽上。
此刻，顾谨然觉得自己的三观被毁坏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初入工作室第一次见到简述飘。
道门你就好好的搞个庙宇嘛，你说你没有飘在天上的秘境楼阁，那也不能在再常见不过的简子楼这么寒酸吧？你还贴什么居委会大妈专用老式黑白字牌！
眼前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小门，灰扑扑的楼道，总觉得看起来比她家那老楼还旧的样子。而门口竟然还歪歪斜斜贴着什么什么事业单位的门牌，长得和什么老年居委会一毛一样。保证你看了第一眼甭管看没看懂都不想再看第二遍的那种。
这，如果是伪装也未免太得神韵了点，她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
而且，里头就只坐着一位大爷，长相衣着动作无一不像普通的看门大爷。
顾谨然觉得自己怕是见到了假的道门，还是那种特别粗糙的假冒伪劣产品。
好吧，早在她看到灵界自治组织和工作室建筑的那副尊容的时候，就不该对小说影视剧里广为流传的道门这种东西怀有侥幸的幻想的。
现在，依然还是工作时间。
虽然顾谨然内心戏多得简直想咆哮，但事理还是懂的，深知这时候工作室小队应该赶紧得到资料，然后赶紧定制计划分配任务，尽早地把那些灵界跑出来的家伙制服。
这种事，说急还真急不来。就算是知道事态多严重，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着老板先把该有的资料掌握到，然后一起商量着怎样进行任务。
老板倒是和那看门人交谈甚欢，彻底打碎了顾谨然最后的一点幻想，她登时决定改过自新，重新认识一下这个朴素的世界。
看门大爷的性格也很看门大爷，就是典型的居委会热心八卦中老年人。
正当外表面瘫内心戏精的顾谨然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打算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突然，只见拉完家常的看门人突然站了起来，很满意地一面说着什么一面看似随手一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看门的正对面那扇墙……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光，看起来就是个门。
还、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顾谨然一脸错愕地看着那金光大放的门，整个人震撼在原地，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这么亮，那是不是晚上都不用点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