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长思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作为钟离氏族的长女,她考虑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在她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过她,钟离氏的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是有使命的,除暴安良,捍卫百姓,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这是神给的指示,是不可违逆的。
当时女子多柔弱,所以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寻常女子。直到遇上白泽,她时常会想象未来的自己嫁为人妇,相夫教子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疯了,她希望能够有人听她诉说衷肠,却又害怕被人笑话,尤其是阿媚,她总是说自己重色轻友。所以,长思唯一的一个倾听者就是九婴。
她照旧带了些吃食来带山洞看往九婴。短短半年的时间,当初羸弱不堪的小兽已经长大了许多。甚至在他站起时,比长思还要高出几个头。
九婴是异兽,应该是会说话的,但或许因从小受尽欺凌,他的胆子很小,钟离长思从未听他开过口。九婴不相信任何人,却十分粘钟离长思,对她来说,钟离长思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唯一的亲人。
钟离长思走进山洞,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九婴立即钻了出来,蛇身蜷缩成一个圈子,九个头轻轻地放在长思的腿上。他像一个孩子粘着自己的母亲一般,温顺乖巧。
“九婴,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见到他时心跳加速,不见时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你说,白泽也是这样的吗?”长思轻轻地抚摸着九婴的脖子,微仰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哎,父亲对我严厉,弟弟钟离南更是性子冷淡,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寂寞。可惜父亲不让我和异兽走得太近,如果你也是人类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将你带回钟离府,每日每夜陪我说话。”钟离长思将食物放在手心中,九婴蹭着小脑袋吃着。它吃得很慢,有时在不经意间会用舌头舔舐着长思的手心,痒痒的,逗得长思直笑不停。
纵使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完的时候。钟离长思留下她对白泽的满腔思念后便离开了。
九婴静静地目送长思离开,在长思的身影完全消失的那一瞬间,他温顺的脸在瞬间变得阴恻恻的,他如龙一般跃起,身形迅速大了几倍,他在洞中狂啸,整个山洞如同要崩塌一般颤动。
“钟离长思……长思……”他突然张口说话了,声音低沉,如鬼魅般阴邪可怖,他将压抑了许久的脾性在瞬间爆发,“我一定会变成人,我要娶你为妻!”
也正是从这一日开始,清水镇的和平被打破了。隔三差五便有人家的婴童无故消失;上山砍柴的樵夫一一失踪;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惶恐不安。
有人在山脚发现支离破碎的人骨痕迹,那可怕的姿态一看便知不是人为造成。所以,镇上很快传出异兽以人为食的消息。人兽和睦的状态被打断,异兽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身怀异能的异兽怎么愿意凭白受这样的委屈,他们奋起反抗,见人就打。
这样的局势形成,钟离家族与白泽更是忙坏了。可人兽两族的矛盾从清水镇爆发,以极快地速度蔓延出去。异兽被赶至深山中生活,就连诸犍也不得不去了山中当起了拦路打劫的山大王。
白泽是异兽的事情一直无人知晓,原本准备去钟离家提亲之事也不得不延迟。他们的力量单薄,纵使已经是不留余力,但人兽两族依旧是爆发了战争。
这一战,双方损失惨重,处处尸横遍野。本如世外桃源般的清水镇成为了人间地狱,成百上千的怨灵集聚在半空之上,遮阳避日。空气中迷茫着腐尸的臭味,到处怨声载道,随处都可以听到妇女孩童的哭声。
这段回忆太过刻骨铭心,就连一向没心没肺的诸犍也阴着一张脸,暗暗叹息。
秦淼淼整个人都已经沉浸在这段故事之中,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但单单听诸犍的描述,她也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一块不透气的布仅仅蒙住,十分难受。
“后来呢!”
诸犍深深地吐了口气,待情绪稳定下来,他才继续说道:“后来,有一个自称自来蓬莱仙岛的无尘仙人出现了。他找到了白泽哥,告诉他这场战争只有他可以平息。白泽哥是天选之人,他的出生就是为了维护人兽两族的和平。白泽哥为了黎明百姓,放弃了自己的心,也放弃了长思姐,虽然在无尘仙人的点化之下,他成为了兽神,也拥有了神的法力,可他却没有了七情六欲,也将长思姐忘了个一干二净。白泽哥联合钟离氏族的几大长老杀死了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九婴,并且重建人间,之后,他便跟随无尘仙人去了仙岛。大概过了一百来年吧,他回来了,哪里有妖兽作恶,哪里就有他的存在。一万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白泽哥在无尘仙人的幻明宝镜中看到了自己与长思姐的过去,从此便找到了你,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这段故事很长,对于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秦淼淼来说更是有着极深的感触,她半垂着眼皮,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回想起这大半年间与白泽相处过的许多细节,她嘲笑过他的执着,也因他的执着感动过,而现在,知晓了他们过去的点点滴滴后,她竟觉得自己十分理解白大仙。
钟离长思,如此这般的一个奇女子,巾帼豪杰,柔情如水。在白大仙走后,她的一生恐怕也只剩下“长思”了吧。
“兽神降世,承万万人之苦,历万万人之劫,致万万人之为生;凡善人者可长寿,凡善兽者可成人。”秦淼淼口中念念有词,将这句话反反复复念了许多遍。
诸犍所讲述的不过是他所知晓的,简简单单的一句“兽神降世”,白大仙又该吃了多少苦呢?
“哎,太凄惨了!”南海蝴蝶认真地听完了整个故事,深深地感慨着,“那个叫做九婴的家伙实在太不是人了,为了一己之私,居然引起了人兽两族的矛盾,多少人都被他害死了!太坏了太坏了”
“就是!九婴为了能够变成人,用刚出生的婴儿当粮食,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又吸了不少青年男子的精气。他如愿以偿成变成了人形以后,集结各路妖兽为非作歹,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诸犍喝了口水润润了干涩的喉咙,一口水刚咽下,他又激动地指了指秦淼淼,“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讨厌那个艾钰轩吗?因为他和九婴长得一模一样,我估计,他就是妖兽九婴的转世!”
“什么?”南海蝴蝶诧异地叫出了声,“真没有想到我哥在几辈子前居然是这么坏的兽,简直就是丢了我们异兽的脸。还好现在的他不坏,不然本宝宝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南海蝴蝶的反应激烈,而秦淼淼却显得淡定多了。她的脑中回想起艾学长和她说过的野兽与红衣女子的故事,又忆起白大仙曾经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艾钰轩,在万年前就是为祸人间的妖兽。”
仿佛一切都在瞬间明了了……一切世事皆有因果,白大仙如此,艾学长也是如此。缘来缘去,又有什么是算得清的呢?
她叹了口气,倚在沙发上闭上双眼。
白泽将她的每一丝神情,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若不是在心里有这样一个执念存在,钟离长思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故事中的人物吧。秦淼淼与她虽然是同一个转生,但她们二人截然不同。
钟离长思英姿飒爽,时而冷艳如冰,时而温柔似水;秦淼淼与她相比,少了些英气,但却情感细腻,她自卑,却很爱自己,她努力,却又极爱自由。
她终究不是钟离长思,也不是用尽青春等待他的那个人,更不是他欠了一生的那个人……
他本觉得是秦淼淼未看清他们的万年情缘,所以特意制造了她与公玉琼媚的偶遇,可现在他突然发现,其实一直看不清的那个人是自己!白泽的眸中闪过一抹哀伤,他默默地转过身,将那张长得与钟离长思一模一样的脸隔绝在身后。
虽然同处在一个屋檐底下,但他们两个人却似乎徘徊在自己给自己设置下的结界之中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