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弯月升起。秦淼淼一下公交,便立即快步跑回了家中。
家中未锁,秦淼淼如一阵风般冲了进去,极快地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她在房间之中上下翻找,动作匆忙,像是在寻找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白泽略为好奇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默默没有说话。
“终于找到了!”秦淼淼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手上已经多了一张旧照片。
白泽的视力极好,就算隔着几米的距离,他也能够清晰到看到那是一张男子的照片,从背影来看,应该是在一所学校内拍的,再从角度分析,可见是偷拍的照片。
秦淼淼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旧照,拇指轻轻摩挲那照片上男子的侧脸。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如视珍宝一般。
这张照片是高中时她称学长不注意之时偷拍的,刚开始她每日都会端详这张照片,但过了不久,因忙于生计,便再无暇将它拿出。
艾学长比她大两届,那日在操场邂逅之后不久,他就毕业离开了学校,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有见过他。艾学长的变化真的好大,五年前的他清秀阳光;现在的他温和干练。难怪她无法快速将他认出。
今日的重逢,将她消散多年的情感挖掘了出来。那些小女生的情绪思念涌涌而生,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惊奇又有些欣喜。
“这个人是谁?”
白泽的声音响起,秦淼淼一下子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将照片压在床上,故作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我给你买了晚饭,出来吃。”白泽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白大仙!”秦淼淼突然叫住了他,在他停下看她时,她却又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你……你知道喜欢的感觉吗?”
“我无情无欲,如何知晓?”
秦淼淼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他是神仙,没有感情的。
“那在你成仙之前,有喜欢过谁吗?”
被她这般一问,白泽突然有些怔住了。他的双眸转了转,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秦淼淼觉得,凭他这副木头人的样子,哪里会知道什么是喜欢。就在她放弃从他身上得到答案之时,白泽突然吐出了一个字。
“有!”
他突然抬眸微妙地看了一眼秦淼淼,然后自顾自地走向大厅。
秦淼淼被他最后那一个眼神搞得有些蒙,她挠了挠头,自言自语了一句:“他看我干吗!”
夜渐渐深了,天边仅仅剩下一轮明月独自发光。街道上的喧闹声逐渐消失,整个城市陷入了沉静之中。
这个一室一厅的小租房的两个人各自入睡,却在相同一个时间睁开了眼。
世界一片宁静,他们各有各的心思烦恼。
秦淼淼睁着眼看着窗帘缝外透出的一丝光亮,脑袋中再次浮现出清晨在剧组与艾钰轩偶遇的场景。
他的笑容像冬日中的暖阳一样让她冰冷的心渐渐有了温度,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在眼前拂之不去。
而卧室之外的沙发上,白泽亦是睁着眼,眼前不断浮现着梦中的场景。
繁星下、断崖边,他一袭白衫,青丝在风中飘舞凌乱。
“泽……”
耳边传来那一声熟悉而又好听的呼喊,倾尽温柔,缠绵似水。
他应声回头,清冷的侧眸在月光之下异常好看。
狭长的眸微微一眯,极致魅力的眼睛中映出了一个红色的影子。
“长思,你来了……”薄唇扬起了一个弧度,眸中的孤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盖的欣喜之色。
“是……是来杀你!”红衣女子脸色一变,柔若清水般的杏眸倏然变得凌厉异常。她悬于空中的手心里猛地出现一把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了他的胸口。
这个梦纠缠了他千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
他不知喜、不知忧,更不知道恐惧是什么感觉。但每次因梦醒来,他皆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有些异样。像是有把铁锤在用力击打,又像是有块石头死死地堵在了那里。
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感觉,但他十分期待去体会那种感觉。因为在成仙之前,他是能够感受得到的,他想要回到过去,他想体会凡人的七情六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麻木不仁地过日子……
客厅十分漆黑,白泽暗暗坐了起来,穿上鞋,动作缓慢地朝着秦淼淼的卧室走去。
房门紧锁,如同防贼一般。白泽顿了片刻,下一秒,他的身体渐渐虚化,如同透明一般。
长腿悠然一迈,白泽已经穿过那扇木门,静悄悄地走到了秦淼淼的身边。
整个世界十分安静,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突然之间,秦淼淼的卧室里传出了一道杀猪般的喊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的杯子破摔声,再然后是女子的喋喋不休的咒骂声。
现场再次沉默了片刻,恍若方才混乱的声音压根就不是从房间内传出的一样。
秦淼淼往开关上一按,卧室内顿时亮如白昼。
凌乱的屋子中,秦淼淼紧紧包着被窝躲在墙角,白泽则满脸淤青地坐在床边。
他的腰板依旧挺拔,尽管俊俏的脸上依然惨不忍睹,但他还是那般淡然,仿佛丝毫就感觉不到痛楚。
秦淼淼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内疚地问道:“你的脸……痛吗?”
白泽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秦淼淼看他这副模样,心里莫名来了火气:“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我房间来做什么,想吓死我吗?”
十年的独居生活让她警戒心变得极强,一个大男子大半夜突然出现在她的床边,恐怕换作是谁都会把他当成色狼暴打一顿吧。
白泽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向秦淼淼,眼眸深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满脸的淤青伤痕却使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秦淼淼一时心软,不忍心再去骂这个神志不清的可怜人。
“你是做噩梦了吧?”
“噩梦?”白泽双眸一凝,却又在瞬间松开,“这个梦出现了很多次。”
“原来神仙也会做梦的,快跟我说说,你梦到什么了?”秦淼淼突然来了兴致,朝白泽靠了靠。
“不过是我在成仙之前的一些旧事。她……她该是恨我到了骨子里!”
“她?”秦淼淼撑着下巴,“她是谁,是你的旧情人吗?快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她叫钟离长思,跟你一样是凡人。在我初成人形时,我跟她有过一段感情,后来我成了仙,将她忘记,不久后,她就过世了。”
白泽在说这段话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自己根本就不是当事人一般。
“所以,你现在不想当神仙却想当人,说白了就是想再谈情说爱了是吗?哈哈……”秦淼淼这么说着,自己就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但在触碰到白泽淡漠的目光之后,她竟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管是什么人,都有权利拥有爱情。像白泽这样神志不清就已经够可怜了,若她再笑话他,那就太不人道了。
只是她一看到这家伙如此严肃地编神话故事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跳戏。但是做人还是得厚道点,她还是应当配合一些的。
这般想来,秦淼淼暗暗咽了口口水,将自己喉间的笑意全都咽下。然后严肃而又缓慢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叹息。
作为一名演员,这样的戏码根本难不住她。不过她没想到,白泽这个呆子居然识破了她。
“你不信我的话?”
“信,必须得信!”秦淼淼依旧十分认真配合地演着。
“你还是觉得我有精神病?”
白泽开门见山,秦淼淼也无法再演下去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直白,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其实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压根不信你说的什么神什么鬼的。我愿意配合你、收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人并不坏,在生活上也遇到了一些难处。当然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能够给我捞钱。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医生会检查不出你的病,但是我觉得……”
“医生检查不出问题,是因为……”白泽突然打断了秦淼淼的话,“当日我现出了原形。”
“行啦,你就别编了!”秦淼淼没了耐心,“我不逼你自报家门,也不需要你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我只希望你保留一点人与人之间最基的真诚好吗?别再拿别人当傻瓜,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更别说什么上古异兽。那些神啊兽啊都是神话故事,现实根本不存在的!”
“你还是不信我。”白泽突然站了起来,“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颇为黯淡的灯下,白泽挺拔而立。坚毅深邃的目光紧紧投射在秦淼淼身上,像有一股神秘的气场将她的视线吸住,让她不得不去回馈白泽的注视。
周身的磁场恍若被什么捣乱,白泽的体内反射出了一道十分刺眼的光,那道光线由内而外,让他的身体近乎虚化,如同即刻就要奔月成仙一般。
秦淼淼有些狐疑地滞住了,脸上的不屑和嘲意顿然转成惊异和震惊。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她再也转不开眼球。
白泽手臂微张,整个人如同羽毛般轻盈腾空。清冷的双眸渐渐褪色,又在瞬间化出两抹嗜血之红。
一对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的红眸让白泽脱俗如仙的脸上多了几分邪魅之色,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恍若要把她吃了一样。
“你……你的眼睛……还有……你的耳朵……”秦淼淼颤抖地伸出自己的手指,瞪大的眼睛却落在了白泽正在发生变化的耳朵之上。
只见白泽的耳朵瞬间生长而出,如野兽般尖锐的轮廓倏然生成。他微微咧开嘴,两只尖利的狼牙闪出犀利的光。
秦淼淼是演员,见过不少电影特效,却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活生生的特效。
不!
这不是特效,那些都是真真实实的变化。
嗜血红眸,尖耳长甲。
他果然不是人,他是野兽,是怪物!
“你……你是妖怪……啊!”秦淼淼大叫了一声,接着如鱼跃起就想逃走。
白泽见状,眸光一转,伸出的右手微微翻转,秦淼淼就如同被磁铁吸住一样不受控制地朝他所在的方向飞去。
脚尖悬空,浑身不受控的感觉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秦淼淼惊恐的眼中映出白泽古怪邪魅的模样,那张俊眉与妖异共存的一张脸越来越近。
就在她将要撞上白泽之时,他突然感觉双脚着地,而自己的腰间已经多了一只大手,稳稳地支撑着她因惯性而摇晃的身子。
秦淼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泽,看着他虽异于常人却并无煞气的脸,感受着他手中的温度,心中的恐惧竟少了不少。
“我不是妖怪,更不会伤害你,你无须害怕!”
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耳边传起,秦淼淼顿时回过了神,一把将他推开,而自己则退到了墙角。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秦淼淼并未给他好脸色,因为方才,她着实被白泽的样子吓到。但也正是这样才意味着,她已经大致相信了白泽所说的话。
这几日所有的谜团,也因白泽的变身而一一解开。
为什么他在广场上可以腾空飞翔,为什么他可以召唤飞禽走兽为他所用,为什么他能够通过一次身体接触就详知她的身世,为什么精神科医生无法诊出他的问题,为什么他说话总是像古人一般,为什么他虽似人,却没有人所常有的七情六欲……
天啊噜,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异兽,真的有神仙。这真的是一部现实版的玄幻大片啊!
秦淼淼这般想着,唇畔已经有些耷拉了下来。
且不说她利用白大仙替她赚钱牟利,又多次戏弄我玩耍于他,就说他方才对他的拳打脚踢,就已经足够惹恼这位大仙了吧。
怎么办,他会不会一不高兴就召唤一个天雷劈死她了?不不不,她还这么年轻,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我我我……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别想对我怎样,如果我这条小命没了,就没人能够帮你重拾七情六欲了!”
“你且放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白泽将手背到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向秦淼淼。随着他的靠近,他的眸色渐渐变回原来的棕色,而那对兽耳也慢慢恢复常形。
“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休息吧。”白泽朝秦淼淼伸出手,却见她不自然地侧过了脸,就连身子也有些颤抖,便又将手放下,“我走了……”他淡淡一说,整个人顿时消失无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窄小的房间中顿时又只剩下淼淼一人。
她看了看眼前凌乱的样子,又在瞥了一眼方才白泽所站的位置,如释重负般深深吐了一口气,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小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