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我快要冻死了!”覃焰彻底喝茫了,将头靠在岳淼的肩上,开始撒娇。
岳淼将他推到达子怀里:“哥们儿,这家伙今晚就交给你了。”
七个小时后,拉萨的天亮了。
是藏民诵经的声音将覃焰唤醒的,他一睁眼,眼前便是达子这张带着高原红的脸。
他回想起昨晚的事情,迅速起床去洗了把脸,清醒后,他突然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而且一夜无梦。
他愣住了。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
从浴室出来时,达子正巧睁眼,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靠,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覃焰将擦过脸的纸巾揉成团丢在他脸上:“你想得美!”
院子里有人悠闲地在喝早茶,有人收拾完毕正准备出门游玩,外面的街道上商贩们都开了们在摆货,转寺的人们又开始新一天的祈祷。
日复一日。
有藏狗进了院子里,走到覃焰的脚边。他蹲在地上逗狗玩,撑着脸看着天,又蓝又清澈,心情好极了。
要是能把老头老太太们带出来玩玩儿就好了。
屋子里的藏族小姑娘们见他出现,纷纷围过来:“覃焰哥哥起床啦?”
他摸了摸裤子口袋,糖一个都没了,想起昨晚和岳淼的约定,笑了笑,“我去给你们拿好吃的!”
说完大步朝岳淼的房间走,一路上都在琢磨自己的表情。
岳淼开了门,头发凌乱,顶着一嘴泡沫,脸上还敷着面膜。
覃焰故作没有好脸色,“昨晚竟然把小爷给抛弃了,小爷差点儿就被达子睡了你知不知道?”
岳淼一口泡沫喷在覃焰脸上,“达子口味真重!”
覃焰摸了把脸,又干又涩,“快给小爷来张面膜!”
岳淼扔给他一盒,他打开一看,包装袋上不是小草莓就是小菠萝,“可爱的很嘛。”
谁说淼哥没有少女心,覃焰嘲讽地笑了。
“笑个屁,室友强迫我带的。”
覃焰敷上面膜,躺在床上:“女孩子可爱一点有啥不好?”
岳淼扯了脸上的面膜:“怕你受不了。”
交完心,取完暖,两人的关系又回到解放前。
岳淼装备齐全,将自己包得像个粽子。她靠在院门口调试相机,等覃焰,地上的影子被光拉得老长。
覃焰将包里所有的糖都给了小姑娘们,发糖的他笑得一脸满足。
阳光下,岳淼按下了快门。
从部队出来后仍坚持着留平头,眼睛很大,嘴唇很薄,笑起来让人觉得坏,粘人又不要脸的覃焰。
这一刻,还挺帅。
布宫门口的队排到了北京路边上,与对面冷清的广场形成鲜明对比。
壮观的宫殿耸入云霄,台阶众多,有人群在缓慢爬行,宫殿的石砖上有苍鹰在飞,红白相间的宫墙上留下了古老的痕迹。
伟大、无与伦比。
队伍旁有藏族老妇人拿着彩色绳子询问排队的姑娘们要不要编彩辫,岳淼一一礼貌回绝,而覃焰却兴致勃勃:“编一个嘛,入乡随俗。”
岳淼摘了帽子,黑色的秀发在老妇人手中穿梭,覃焰看呆了,但仍不忘一一告诉她绳子的颜色。
一边编着辫子一边随着队伍前行,走到售票口,有穿军装的士兵在站岗。
岳淼看了眼覃焰,他果然神色不对劲。想起那天他自己穿军装……那会儿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焰哥,你身份证拍的挺帅的嘛!”她岔开话题。
覃焰回过神:“那当然,小爷颜值无敌。”
上午十点,姜晨将一份报告扔在王医生的办公桌上。
王医生看了眼抬头纸,是一家知名的心理诊所。
上面写着诊断结果,中度抑郁。症状集中体现在:失眠。
而患者是,覃焰。
“他是你的患者,这个……你没发现?”姜晨皱着眉,质问王医生。
王医生反复看着报告,许久之后,抬头问:“你确定这是我们认识的覃焰?”
姜晨苦笑:“我刚得知时也挺震惊,但他的主治医师是我一个师姐,她亲手将报告给我的。”
王医生给姜晨倒了杯水,拨通了覃焰的电话。
进入宫殿里面,大家自觉地把手机都调成静音,所以覃焰没接到王医生的电话。
他们俩花150块钱请了个小个子的女讲解,跟在讲解屁股后面走着规定路线。很可惜,整座宫殿只开放十分之一。
但仅仅是这十分之一,以足够窥探到松赞干布对文成公主的爱。
宫殿的角落里时常出现狸猫,他们盘踞在高处或者转角孤傲的凝视着往来的游客。大殿里每一座佛像的旁边都有一个守护的喇嘛,他们坐在墙间的格子里,对着每一位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游客诵读祈福经文。
猫和喇嘛与宫殿共存,本为一体,都成了观赏的风景。
交错的宫殿之间有狭长的走廊和陡峭的楼梯,只容得下一人行走。
覃焰走在前面,上楼的时候会自觉地抓住岳淼的手,以免她摔倒。岳淼没有挣脱。
经过一片黑暗的长廊时,覃焰回头在岳淼的脸上啄了一口,得手后脸上露出坏笑,“淼哥,得亏跟你来了西藏。”
没有糖浆的吻,不习惯。
岳淼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什么鬼!
爬到整座宫殿最高处,两个院落之间有一个小广场,游客们坐在两边的长凳上休息,大部分都在弥补室内不准拍照的遗憾,疯狂地按着快门。
女导游去找他的同伴们寒暄了,覃焰和岳淼随意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他们的头顶上有经幡在飘扬。
鹰在天空围绕布宫盘旋,天蓝云白,整座拉萨城卧在脚下,布宫是拉萨的脉搏,此刻他们在随着脉搏跳动。
岳淼的彩色辫子与她本身的气质在这一刻相融,她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从背包里拿出来,捧着盒子走到角落里,开始对盒子说话。
她看不见彩色,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有多美。但镜头捕捉到了。
覃焰没有跟过去,待她完成整个仪式收好盒子后再回来,覃焰也一句话都没有问。
耳畔的风不停歇,心和心事都跟着风走了,没有烦恼。
告别布达拉宫,岳淼拿着50元纸币去拍跟上面同角度的布宫全景,覃焰在广场上追鸽子。
有女游客请覃焰帮忙拍照,覃焰一会儿跪着一会儿躺着完成了女生要求的各种角度,被岳淼鄙视了一脸。
“达子那句话真不假,来拉萨的都是美女!”
岳淼不吱声,默默地查看着今天拍摄的照片,翻了许久,看到自己出现在镜头里,抽了抽嘴角,轻轻地。
覃焰一把搂住她的肩:“你比那女的好看,放心放心,小爷心里只有你。”
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情话是覃焰的专长。
岳淼瞥他一眼,弹开他的手,“在你眼里只要是女的都是美女。”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她那样的吧叫美女,但你这样的是仙女,在我心中仙女是最高级别。”
“……”
算你会说。
回到八廊街,两人去玛吉阿米吃藏餐,仓央嘉措的诗贴满了餐馆内的墙壁。
餐厅层距小,光线只能打进来一半,岳淼坐在窗边喝酥油茶,覃焰沿着墙壁念墙上的句子。
一半阳光,一半阴暗。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
突然,岳淼偏头看他,“覃焰,你有秘密吗?”
岳淼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显得十分正经。
覃焰与她四目相对,眼光流转,岳淼没躲开,覃焰笑了。他眼里的岳淼浑身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显现透明,像个菩萨。
也像颗荔枝,诱人。
覃焰走到她身边,从阴影里走到阳光下,站在她旁边,低头俯视她,鼻尖快要靠近她的脸时,温柔地开口:“你知道我的秘密。在你这里,我没有秘密。”
岳淼耸耸肩,一个动作便打破这份暧昧。她指了指覃焰的手机屏幕。
覃焰这才看到王医生的未接电话和姜晨的短信。
短信上写着:覃焰,我是医生,我会治好你的病,我会陪着你。
覃焰跟王医生通完话回来时,岳淼已经在大块吃肉了。
覃焰表情不对劲,但岳淼完全没理会。
“吃饭吧。”岳淼对他说。
覃焰突然就笑了,眉头舒展开,心上的结好像也松开了。
刚刚他对她说,你知道我的秘密。
其实她昨晚就回答过,覃焰,我知道。
她什么也不需要问。
看烟花的那天夜里,岳淼没睡着。一个人沿着走廊往外走,路过覃焰的病房时,看到覃焰独自坐在床边对着窗外发呆。
他呆呆地坐着,垂着胳膊弓着腰,半张脸浸在月光里,孤独又颓然。
他床上放着他的军装,整整齐齐的,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上面,抚摸着肩章上空余的地方。
他看到墙上岳淼的影子,呆了一会儿才回头去看门口,结果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当时,他以为那影子是幻觉。
这个样子的覃焰,谁也不知道。
在覃焰看来,这不是抑郁症,只是经历生死又离开部队之后的不适应,是那件事情他还没有缓过去。
他觉得自己到不了抑郁那个份儿上,那只是医生的诊断。
岳淼也是如此认为。
她也曾被心理医生断定为抑郁症,是在她父母离世之后的那段日子。可是她不服,她只当医生在提醒她她太弱了,于是她告诉自己要变得强大。
然后,她去学了拳击、格斗以及跆拳道。
后来她便变成了现在的淼哥。
总有低谷,但只能自愈。
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隐疾。
不屈服,不大声宣告,独自抵抗着苦,再去找解苦的糖。
岳淼是覃焰的糖。
“淼哥,今晚我住哪儿?”吃完饭,覃焰死皮赖脸地问岳淼。
岳淼冷漠脸,“关我屁事。”
“你说你这个人,都跟我那啥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啊?”
岳淼眼神带刀,“那啥了?”
覃焰舔了舔嘴唇:“今天小手也拉过了,小脸也亲过了,你不是蛮享受的吗?”
岳淼一脚揣在他腿上,又一把将他搀住,帮他站稳。
“这种身体接触在旅途中叫互相帮助,懂吗?”岳淼一本正经。
“哦!”覃焰翻了个白眼,乖乖地跟在她后面进了邦达仓大院,边走边说:“你有本事,你也来占我的便宜呀?”
说话的时候,他的头已经伸到岳淼的耳边。
岳淼猛然一回头,嘴唇果真碰到覃焰的脸。
“你他妈……”
覃焰摸摸她的头,竖起大拇指堵住她的话:“淼哥,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