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覃焰一句话也没有说,岳淼看着他手里那杯柠檬水几乎没喝几口,觉得心里挺没滋没味的。
她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覃焰。
进了家门,岳淼去厨房里搜罗吃的,找了一圈发现家里已经弹尽粮绝。
“你自己坐会儿,我下楼买点吃的回来。”
覃焰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去?”
岳淼想了想,说:“我自己去,你休息会儿吧。”
覃焰伸了个懒腰,“行,我困了,睡会儿。”
岳淼走过去塞给他一个抱枕,“你睡吧。”
覃焰握着岳淼的手放在嘴边蹭了蹭,“辛苦啦。”
下了楼,正值夕阳西下,岳淼抬头看了眼远处的晚霞,虽是黑白,她却在内心想象着它的色彩,觉得那应该跟覃焰眼中的大火一模一样。
自从覃焰从岭南回来后,岳淼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可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直到今天下午,那一刻,她突然想起姜晨前几天跟她说过的话。
或者覃焰心里的那片阴影远比她想象的要深重。
覃焰曾经孤独地坐在深夜的床边,半宿未眠,拉萨的小酒馆里,他喝醉酒流着眼泪说自己是逃兵,这些情景,岳淼都记忆犹新。
岳淼时常怀疑这个紧追她不放,脸上常常带着坏笑的男人跟姜晨口中描述的是否是同一个人,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覃焰。
岳淼提着两打啤酒和晚饭进门时,覃焰正在岳淼的房间里观摩。
“你不是说睡会儿吗?”岳淼问他。
覃焰说:“睡不着。”
他走出来,发现岳淼买了酒,很意外。
“你会喝酒?”
岳淼说:“没怎么喝过,不过我应该酒量不差。”
覃焰笑了笑:“你最好祈祷自己酒量不差,不然晚上真发生点什么,你可别后悔。”
岳淼见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心里也轻松了一大截,对他说:“反正你打不过我。”
覃焰手里拿着一个相框,上面是岳淼小时候的照片,他对岳淼说:“你看你小时候明明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长大了却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了。”
岳淼解释道:“我所有的照片都是在我奶奶精心打扮后强迫我拍的,都不是我的风格。”
覃焰:“还是奶奶有品味。”
岳淼:“……”
岳淼走后,覃焰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套房子,装修风格多半是老太太定的,古典唯美,雅致清新,可唯独岳淼的房间一点女孩子的气息都没有,装饰的像一间书房。
而且最让覃焰感到困惑的是,家里有很多老太太和岳淼的照片,甚至还有一些猫猫狗狗的照片,可就是没有岳淼父母的照片。
覃焰知道岳淼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可他搞不懂,为什么家里要避讳放岳淼父母的旧照。
这或许就是老太太和岳淼之间有心结的原因。
覃焰暗自揣测了好久。
两人直接把饭菜摆在了茶几上,岳淼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放新闻联播。
播音员熟悉的腔调从电视里传出,岳淼说:“我觉得一天当中最没劲的就是放新闻联播的这个时间。”
“为什么?”覃焰问。
“因为这是一大家人吃晚饭的时候,但是我们家吧,就我一个人吃饭。”
覃焰想了想,说:“奶奶过午不食,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早点嫁人,到时候儿孙满堂,有的是人陪你一起吃晚饭。”
“你又来了。”岳淼嘀咕着,“你就这么想结婚?”
覃焰点点头:“那当然,我都快30了。”
岳淼无话可接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会很危险。
“淼哥,我现在不急,反正你已经对我上心了。”覃焰却又开口。
这一开口,岳淼尴尬了。
覃焰的脸上流露着一种奸诈的笑容,岳淼避开他的眼神,暗自喝了一口酒。
饭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的不少。
直到岳淼的脸上起了红晕,她才下定决心开口问覃焰:“说说你吧,今天下午……你怎么了?”
覃焰知道岳淼迟早会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从她邀请自己来她家里到她去买酒,无非是为了套自己的话。
他刚刚才说过,岳淼对自己上心了。
见覃焰没有回应,岳淼又说:“还记得在拉萨的时候你流泪了,说到你的战友、你离开部队……这种感情可能我们这些平凡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我知道你前几天去岭南是去看去世战友的亲人,可是回来后你一个字都没有提过,这太不像你了,其实我挺好奇的,我很想知道你去那里发生了什么。”
岳淼一向是个很坦诚的姑娘,覃焰知道她憋了这几天终于问出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没什么,就是因为真的没有发生什么,我才无话可说。”覃焰最后也只有这样一句。
好像一记重拳落在了棉花上,岳淼也无可奈何了,只好追问:“下午看见那些火,你又想起在部队的时候了?”
覃焰点了点头:“忘不了。”
岳淼看着覃焰,他眼角的悲伤无处遁行。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从小到大都不会安慰人,但是你可以完全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垃圾桶。”
覃焰听了,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岳淼的头:“给我一点时间,我是个男人,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解决。”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嘛,那会儿我也是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我真的能明白你的感受,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覃焰强调。
岳淼再次无话可说。
“在我这里也是一样,淼哥,如果你有心事,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天色渐晚,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上,给外面的世界笼上一抹银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客厅里的时钟提示已到十点,覃焰决定回家。
岳淼将覃焰送到楼下,覃焰没有像往常那样依依不舍,只是轻轻地拉了拉岳淼的手后才离开。
看着覃焰的背影,岳淼在原地站了很久,待覃焰的身影完全融入黑夜后,她拨通了姜晨的电话。
盛夏天气,白天漫长。
吴院长见覃焰从岭南回来后整个人怏怏的,为了给他找点事情做,便把养老院里一些修修剪剪的事情交给他。
这天中午,岳淼顶着烈日来给老奶奶送冰丝凉席,一进院子就看到覃焰在太阳底下喂鱼。
覃焰穿了条球裤,球衣脱在远处的凳子上,光着上半身,脚上是一双球鞋,整个人浸在太阳底下,满身趟着汗。
“去打球啦?”岳淼问他。
覃焰这才意识到岳淼来了,一把接过她手上的一大包东西,问她:“不是说今天道馆很忙,不过来了吗?”
岳淼把遮阳伞撑到覃焰的头顶:“这大热天的,你站在这里暴晒,也不怕晒伤了。”
覃焰说:“我皮糙肉厚的,哪儿能那么容易晒伤,你这大中午的过来,是不是傻?快进去吧,里头凉快。”
说着他自然而然的拉着岳淼的手进了屋。
老人们正在吃午饭,见着覃焰牵着岳淼进来,又是一顿开玩笑。
把东西给了老太太,又跟吴院长打了招呼之后,覃焰领着岳淼去了他房间里。
覃焰的房间在二楼,很小的一间,里面还是他小时候的那些摆设,墙壁上贴满了球星们的海报,小小的一张床,大大的书柜。
岳淼坐在书桌上大口喝着冰可乐,看床上的被子叠的四四方方,对覃焰说:“你这生活习惯比我好多了。”
覃焰耸肩:“一般女生都不如我。”
岳淼问他:“腰好全了?能打球了?”
“再不去运动运动我这身体就要出问题了。”
“那下次你约我吧,我篮球打的也不错。”
“行啊。”
“还有啊,我最近一段时间……睡得不太好,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夜跑?”这是姜晨给岳淼的建议,让她带着覃焰去夜跑,说这样能提高睡眠质量。
岳淼也认为运动是治愈失眠的最佳办法。
覃焰听了,却着急了,问她:“怎么突然睡不好了?”
岳淼说:“之前在学校里每天来练习,运动量足够,所以睡得好,现在呢,道馆其实也没那么忙,所以身体不适应了。”
“那你今天早上跟我说道馆里忙……哦,我明白了,淼哥,你是想给我个惊喜吧。”覃焰说着得意的捏了捏岳淼的鼻子。
“那咱们说好了哈,今天开始去夜跑吧。”
覃焰看着岳淼期待的眼神,说:“好吧,那下午你就别走了,今儿晚上我带你去吃火锅。吃完火锅咱们去跑步。”
“好啊。”岳淼笑得很甜。
下午,岳淼在覃焰的房间里睡了一觉,醒来时,覃焰坐在书桌前正在修理一块老旧的怀表。
这块怀表是养老院里刘爷爷的,年龄比覃焰还要大得多,是刘爷爷年轻的时候,未婚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刘爷爷一直很珍视。
岳淼见覃焰修的认真,不忍打扰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覃焰做事的时候十分认真,专注的神情和平时判若两人。
“看够了吗?”覃焰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岳淼。
岳淼翻了个身,语气懒懒的,“几点了?”
“小爷这颜值可以的吧?”覃焰继续这个话题。
岳淼:“这个怀表倒蛮好看的。”
“这个怀表特别有故事,你想听吗?”
岳淼说:“别是什么悲伤的结局就好。”
覃焰三言两语就把刘爷爷和怀表的故事讲述清楚了,岳淼听后,发出感叹:“大概只有那时候的人才对爱情有这么深的执念。”
“难道你没有吗?”覃焰问她。
岳淼说:“我觉得……爱情似乎没有那么重要,最起码,没有重要到为另一个付出生命,因为生而为人,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责任……”
岳淼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理性,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故事。
覃焰试过从老太太那里挖掘一下他们家的故事,可每次老太太都摇头叹气,三缄其口,似乎对于往事不愿回想,更不愿再提。
“行了,修的差不多了,拿到钟表行换块玻璃应该就可以了。走吧,咱们去吃火锅。”覃焰说完把岳淼从床上拽了起来。
岳淼问他:“你又打算舍命陪君子啦?”
覃焰说:“谁让我媳妇儿喜欢吃呢。”
岳淼穿上球鞋,揉了揉眼睛,问覃焰:“你喜欢吃什么?下回我陪你去吃。”
“哇,这么体贴?”
“我可不想欠着你,做朋友的,有来有往感情才长久。”
“我靠,你想跟我做朋友?”
岳淼将覃焰推开,兀自出了房门,“咱们俩现在就是朋友,以后的事情吧,你要是乖乖听话,以后再说。”
覃焰愣在原地,打量着岳淼的背影,她撩起一边头发,骄傲地像只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