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四下平安。
喻袅袅和沈沉风都简单处理了伤口,他两带进来的药都是能顶一时之用的,做不了长久的打算,要是再被困上四五天,不用雇主动手,他们自己先伤口感染坐着等死了。
更凄惨的是,沈沉风失血过多,而喻袅袅直接骨折,肩膀肿了几厘米,自己接上后勉强能动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吊了起来。
万一要是能活着出去,喻袅袅还是希望自己上下健全。
她此时正坐在床沿上,健全的手拿着杯子,沈沉风则时不时喂她两口速食粥。
沈沉风的脸色仍然不好,精神显而易见的颓唐,喻袅袅甚至不敢去想,他这一身得体的衣服底下究竟藏着多少伤口。
“你今天要不要休息休息,”喻袅袅提议,“我去看看情况,顺便收集些线索。”
“好,”沈沉风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极差,轻轻应了一声,“你可以去找周昱,只是简单的调查,他应该不会拒绝你。”
“嗯。”喻袅袅点了点头,飞快的将最后一口粥舔干净了,“你放心吧,我跑得快,保命技能满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沈沉风看着喻袅袅逃也似的身影,怀疑这人是不是在避着自己。
喻袅袅在大厅找到了周昱,周昱显然盯着桌上的人头看了好一会儿了,以至于忽然瞧向别处时有点斗鸡眼。
“是你,”周昱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跟你一起的那位先生呢?”
“他昨晚受了伤要好好休息,”喻袅袅动了动受伤的手,不好意思道,“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找你相互照应。”
周昱本想拒绝,可一想到昨晚那种可怕的动静后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周昱的模样长得一般英俊,脾气也是一般的闷,不至于半天毫无交流,但交流的话也确实不多,而且公事公办,基本过段时间就会赶趟似的问喻袅袅,“你找到了什么?”
喻袅袅也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些细碎的东西,什么仆人又少了一个,是不是死了?什么要不要去外面看看?什么血迹擦得真干净,前几天的都快看不出来了。
直到中午,喻袅袅才忽然想起来,她跟沈沉风昨晚都碰了人头,也就是说雇主想要杀他两轻而易举,而中午正是个好时候。
喻袅袅脸色发白,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发现任何异样,更奇怪的是,那几乎天天准时准点变个模样的人头也维持着原状,没有丝毫转换的样子。
“咦,”周昱道,“怎么回事?”
不仅是周昱和喻袅袅,就连那几个行尸走肉般的仆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有几个甚至已经忍不住庆贺起来,小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主人放过我们了”。
然而,这样的幸福并没有维持多久,下一刻,仆人当中就有一个忽然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嘴里耳里,人身上每一个能钻出东西的洞口都爬出了金色的圣甲虫,她整个人倒了下去,转眼就只剩下了一张皮和数根白骨。
好好一个人化成了无数金色的圣甲虫,倘若不是亲眼看见她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喻袅袅甚至怀疑,她原本的皮肉就是由圣甲虫构成的。
“咚”随着人死,她心脏的部位忽然落下了一样东西,好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但又好像是其它什么东西,在这片慌乱的人群中,喻袅袅实难走过去看清楚。
不过幸运的是,那些圣甲虫将人啃完后就消停了,没再继续捕食,甚至一动不动的趴伏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仆人们之前的表现全都十分冷漠,好像对死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现在却全都慌了神,有一半甚至跪下来,开始祈求神明的保佑。
喻袅袅头疼地想……快别求了,说不定就是那不靠谱的神把我们弄过来的。
一个之后就是第二个,当喻袅袅看见第二个仆人也化成一滩圣甲虫的时候,心里也忐忑起来,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地上满是一堆一堆的圣甲虫,上面盖着被掏空的人皮,底下垫着浸血的白骨。
终于,死到第四个人的时候杀戮停止了,只剩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跪在同伴身边瑟瑟发抖。她也是仆人之一,但一看就是新来的,活儿都干得不好,喻袅袅几次看见她摔碎盘子了。
周昱虽然还活着,但他的脸色却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整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喻袅袅不怪他,作为老手,周昱的经验还不到一年,总共生魂才四次,更何况与他相依为命的小叔叔也是死在这些虫子之下,骤然看见这么大规模的数量,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队友指望不上,喻袅袅就只能自己胆大包天地走进尸丛中。
这些圣甲虫不是死亡,而是陷入了一种休眠的状态,翅膀的尖端还在微微耸动,但就算喻袅袅不小心踩到或踢到,它们照样一动不动。
喻袅袅在人皮下看见一只类似圣甲虫的东西,但这东西的表面十分光滑,而且晶莹剔透,她强忍着恶心和害怕,一只手掀开柔软粉嫩的人皮,另一只手飞快的将东西捡了出来……
那是一颗制作成圣甲虫模样的装饰品,但所用材料很劣质,虽然做工不错,却不是上好的东西。
照地上的人形判断,这颗圣甲虫代替的正是死去之人的心脏。
“啊!”女仆看到了喻袅袅手里的东西,她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受到打击,整个人崩溃了般朝着桌子上的人头跪拜,口中不停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杀您的,对不起……”
这就很奇怪了。
女仆的话中虽然充满了恐惧,嗓音颤抖,几乎将每一句都切成了含糊不清的碎屑,但她的愧疚却也是真的,她很后悔杀了桌子上的这个人。
喻袅袅走到女仆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这姑娘已经魂不守舍了,半倚在喻袅袅的身上,小声悲鸣着。
“古堡里两个主人都是你们杀得,但其实真正作恶的只有一个人,是不是?”喻袅袅问。
那女仆抬起眼睛,怯懦地看向喻袅袅,“是……真正杀人的只有伯爵。”
喻袅袅指着桌上的人头,“那她是怎么死的?”
“意外!意外!都是意外!”女仆声嘶力竭道,“真的是意外,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寻求喻袅袅的信任,还是桌上已死之人的信任,但喻袅袅至少搞清楚了一件事——
那天晚上救下她跟沈沉风的,说不定就是这桌子上的人。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沈沉风也找到了一张纸条,纸条放的位置其实不算太隐蔽,只是他们两个几天没着家,都是在什么牧场啊,坟地啊过得夜,所以到现在才看见。
纸条的材质很细腻,上面还附着着很高雅的味道,沈沉风靠在床头将它打开,上面只写了含糊不清的两个字“小心”。
同时,沈沉风还注意到,这张纸条上有涂改过的痕迹,在“小心”两字的后面还写着什么,他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发现可能是个“我”字。
“小心……我?”沈沉风重复着。
是谁留下了这张字条,又是谁做了涂改?
偌大的古堡只剩下一个女仆,还被愧疚和惊吓弄得神志不清,而喻袅袅一只手不方便,周昱更不想碰地上的这些东西,所以任由这些圣甲虫保持着原状。
喻袅袅心里有一个猜想急于求证,周昱也没别处要去,所以跟着她来到坟地。
坟地像被犁过一样,最上面一层土都被刨开,喻袅袅和沈沉风躺过的那口棺材就浅浅地埋着,上面像是人为地洒了两抔土。
也幸好这口棺材埋得不深,否则就算搭扣开着,他两也休想从里面逃出来。
这是周昱第二次来坟地,他估计是怕看见周成器的无名墓碑触景伤情,所以多次调查都远远绕开了这里。
年轻人被眼前这幅景象吓得不轻,赶紧去检查了周成器的棺材,幸好周成器的棺材仍然好好地埋在地里,没受什么影响。
“过来帮我一下。”喻袅袅单手想把棺材板掀开实在有些困难。
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尊重死者,这副豪华棺木竟然又严丝合缝的盖上了。
周昱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一边给喻袅袅搭把手,一边怀疑自己错过了整个宇宙。
打开棺材,周昱才发现里面衣冠整齐的躺着一个人,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惊的倒退两步,满眼询问地看向喻袅袅。
喻袅袅倒是有些心理准备,她毫不忌讳的直接在尸体身上摸了摸——胸是软的,女人。
周昱掩着鼻子,小声问,“这是谁啊?”
“你看不出来吗,”喻袅袅压低声音道,“她的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