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袅袅其实不算贼,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
虽然不是贼,但喻袅袅的腿脚是真的好,就算是个比她高大数倍的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追得上她。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跟那女人之间的距离却在不断缩短。
“我们来之前这些人肯定有保命的办法,”沈沉风忽然就近抓了一个裂口人,犀利的目光几乎透过此人木愣的眼珠望进魂魄之中,“里世界不会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否则我们保命都来不及,怎么替亡人开路?”
那人脸上的血都快干涸了,咧开的大嘴就像是小丑特地画上的红唇,可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可笑与滑稽,而是一种毛骨悚然。
这样的伤口疼痛不是一时而应该是持续的,可这些人除了一开始露出过痛苦的表情之后,就进入了一种习以为常的状态,就好像已经无数次经历过同样的事情。
“嗯……我记得刚来的时候,院子的地面上就有血迹,虽然清理过,但砖缝当中却被忽略了。”刘尧道,“还有我偷偷瞧过一眼宾客名单,上面写着八十六人……可今天别说宾客了,就算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八十六个人。”
沈沉风卡在脖子上的手忽然加力,似乎一点也不怕这些面部狰狞的裂口人:“不说我就把你们丢给它。”
窒息让那裂口人面部酱紫,他明显是怕死怕得厉害,也没太固执,赶忙道:“时限,它每次出现都有时限。”
“多久?”沈沉风追问。
“一个时辰。”裂口人忙不迭道,“每天午时,它会出现一个时辰。”
大厅里放着一口很大的西洋钟,上了发条也在走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准点不报时,就连“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听不到。
现在离下午两点还有七分钟。
女人手上的斧子看起来锈迹斑斑,上面还黏着毛发和血,可挥舞起来却锋利无比,喻袅袅好几次死里逃生,睡裙和头发却遭了殃。
她已经上蹿下跳了十几分钟,几乎完美体现了一个“贼”所具备的十八般武艺,从溜得快到侧空翻,甚至有次为了避开削后颈的斧头,她还当众表演了一个下腰。
而这时,沈沉风也终于拿到了关于时间的信息,他抄起手边的铁锅向那女人掷去,所谓有样学样和近墨者黑,沈沉风马上就学会了殴打雇主。
“刘尧,想办法!”沈沉风趁着女人愣神的功夫,将喻袅袅一把拽了过来,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不要钱似的往地上撒,直洒出了一条线,喻袅袅才看出来好像是红色的朱砂。
这朱砂围成了一个圈,将喻袅袅框在了里面。
“别出来,几分钟后就结束了。”沈沉风叮嘱一声。
喻袅袅感觉自己跟失了智一样,竟然真听信了他的鬼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圈里喘粗气,而那拎着斧头的女人就在咫尺。
她歪着破损的脑袋打量喻袅袅,风吹起她身上的血腥味,浓重而且掺杂着死亡和腐朽的阴沉,喻袅袅生理上需要氧气,而心理上却无法做到坦然地呼吸,一时憋得脸有些红。
但那女人也着实没有再进逼,她就像被什么给挡住了,愤怒地哀嚎着,转身去追杀那些仓皇的裂口人。
朱砂撒得厚,可院中风大加上血液的渗透,短短时间里就像要化开,喻袅袅趁这会儿功夫飞快地调整呼吸。
还有三分钟。
院子里原本就是要宴请客人的,桌椅摆放了不少,由于菜肴量大,所以厨房之外还在这儿另辟了一处,搭架子烧锅,有柴有火,还有滚油。
刘尧窜到喻袅袅的身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姐姐,这下你欠我们的可多了。”
他说着,手里动作不停,先将油桶抛出,继而扔出手里点燃的柴火,那女人猝不及防扑入其中,虽停下了动作,却并未受伤。
这火在她眼里成了一场更盛大的狂欢。
她的嘴几乎咧到了脑袋后面,笑容就像是面具刻在了头上,斧头的边缘还残留着火焰,下一秒就砍向最近的裂口人。
火顺着背脊渗透进去,那人就在院子里翻滚哀嚎,直到最后剩下一堆焦黑的骨头。
两点整,久不出声的西洋钟忽然震响两下,那女人高举着斧头在阳光中化成了一道残影,就此消失。
倘若不是这一地的狼藉,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大梦一场。
乌云已经散去,暑气蒸腾起来,细碎的阳光透过屋檐和树荫照在浑身发冷的身上。
那些裂口人逐渐恢复了原貌,除了下巴和衣服上留下的血渍,再也看不出方才狰狞的模样。
活下来的人还有三十二个……这是刘尧清点后的数目。
“我们进来时剩下五十六人,一轮死了二十四个。”刘尧在沈沉风耳边轻声道,“要不是小姐姐,死伤还要更惨重。”
喻袅袅已经从朱砂圈里出来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刘府的佣人们打扫现场,他们动作娴熟地泼水擦地,将残肢收拢放进竹编的篮筐里,拖到后面去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被稀释成了极薄的一点,但周遭氛围却好像更加古怪了。
这么恐怖的环境下本应滋生出相互依赖的感情,可危机刚刚过去,那些穿着现代的人立刻跟主人家拉开了距离,两三个为一组,正在小声说着什么。
“一轮下来就死这么多人,再有两天就到我们了。”沈沉风道,“这期间还要提防其他情况。”
刘尧四面张望了一下,见喻袅袅正在发呆,干脆将她也拖进了讨论组。
本来新人该是抢手货,就像那四肢发软,连站着都勉强的男人都被另一组男女搭讪了,可喻袅袅却无人问津。
主要是她刚才的表现太能作死,以后不是大佬就是坑货。
“你刚才太冒险了,”沈沉风没有指责她,反而点了点头,看似不走心地夸奖道,“但干得不错。”
“哇,”刘尧一惊一乍地给喻袅袅翻译,“我大哥是说你干得非常漂亮。”
“……”沈沉风没收了刘尧嘴里的糖。
“是你说的,相关人等死完之前,那东西不会杀你们,”喻袅袅从手腕上扯下辫绳,盘了一个利索的丸子头,“也就是说如果我跟这些人全没了,就会轮到你们。看这些人的样子,五体不勤,二门不迈,一个不留神就会死光光,与其把他们当成肉盾,还不如自寻生路。
“大佬,我现在已经牵涉其中,我能拖延时限,保你一命,作为交换,你也保我一命,如何?”
喻袅袅是个生意人,而且她从来不做没本的买卖。
“……”沈沉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从她还没洗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脸皮厚百尺”的秘籍来。
喻袅袅转眼又换了一种态度,又软又甜地撒娇道:“大佬,我会乖乖听话,绝不给你添麻烦。”
“……”沈沉风被她肉麻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老大,你就收了小姐姐吧,”刘尧也在一边求情,“人确实死得太快了,今天要不是小姐姐机敏,我们都得遭殃。”
刘尧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长得白净,一双眼睛不输喻袅袅的又圆又大,还是个睫毛精,要不是个子抽的高,几乎像个中性点的小姑娘。
沈沉风被四只卡姿兰十万伏特的大眼睛盯得很是无奈。
“好吧,但有两点你要注意,”沈沉风又道,“第一,这个世界是有规矩的,雇主虽然不能随便杀我们,但可以布置陷阱,只要我们掉进去,招惹上雇主的怨恨,命随时都会丢。”
“第二,别相信任何人,”刘尧接着说下去,“我曾经见过雇主没有动手,里面的人就和外面的人相互残杀,最后团灭的世界。”
他的脸色忽然有些泛白,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事情。
喻袅袅紧张认真得差点拿个本子记下知识点。
“可刚刚你们为了救我,也跟雇主起了冲突,它却没有杀你们,”喻袅袅道,“这都惹不来怨恨,这雇主的心可真大。”
“要让雇主记恨就要依据这个世界的规矩,有的是必须沾血,有的是必须吃肉,千奇百怪,很难猜。”沈沉风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阴郁,“不急,马上就能知道了。”
这时候刘府的人已经把周围都整理干净了,他们面无表情地继续摆上果盘,重新布置婚宴现场,就好像那个鬼模样的新娘还能回来乖乖拜堂一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几位受惊了。”说话的这个人五十开外,长相虽然斯文却也很有威严,正是一家之主刘老爷刘鸿。
他方才混在人群里,倒是没什么突出的样子,这时候出来安排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家出了这种事情,还请各位多多援助。”
沈沉风冷冷地瞥了此人一眼:“不必客气,我们的雇主不是你,你也给不起报酬。”
“……”刘鸿脾气还算好,被抢白了一句也不见得多生气。
他又道:“客房在南面,各位尽管住下,住多久都没关系。”
这次沈沉风没再说什么,在他的示意下,刘尧和喻袅袅狗腿地跟了上去,直奔刘鸿口中的客房。
而剩下的其他人也明显不愿多话,敷衍了几句也跟着拿钥匙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