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里的服务可以说是相当周到了,饭还是送到房间里来的,只是傅清没有什么胃口,喻袅袅倒是不挑,更何况这里的饭食确实不错。
在里世界有个好处……雇主从来不屑于下毒这种手段,所以吃饭吃不死。
当然,在里面看到一根长长的黑发就另说了……
喻袅袅用手将头发从海带汤里挑了出来,傅清看着恶心,她却没有什么感觉。
本店的人做事严谨而且好干净,饭菜里有头发基本不可能,除非……
喻袅袅皱了皱眉,用筷子在汤里面搅了搅……虽说是海带汤,却还放了些碎肉末,不过参照之前看到的长头发,喻袅袅觉得,这肉末应该不是动物身上的。
“你还记得刚刚死人的温泉池吗?”喻袅袅开口问。
傅清点了点头,却不敢靠那碗海带汤太近,跟祖宗一块儿缩在另一边的角落中。
祖宗从刚才开始就焦躁不安的“咯咯”叫着,活像只要下蛋的母鸡,等喻袅袅察觉到头发时,它倒安静下来,又昂着脑袋,开始思考起了鸡生。
“那个院子里的温泉池普遍很深,人要下去,就算高一点的,也会没到下巴,矮一点更是要攀着边缘才能露出脸。”
喻袅袅继续说着,傅清顶着他那张不明觉厉的脸,乖巧的在角落里听。
喻袅袅满心是泪,终于明白沈沉风第一次遇到自己时,是个什么心情了。
她又道,“本来水就深,人下去后水会漫得更高,一不小心就会呛到……所以那院子里的五个人——至少那个生魂者,应该是喝进了水,才与雇主产生了联系。”
“你怎么知道的?”傅清想了想,终于跟上了喻袅袅的思路,“因为那碗汤?”
“这碗汤应该就是温泉水煮出来的,泉水里有杂质,煮在汤中反而不容易看出来,”喻袅袅为这孩子捏了把汗,总算不是太傻,培养培养还有进步的可能,“那你要如何证明这个推测?”
傅清沉吟了一会儿,像个课堂上被老师提问得小可怜,小心翼翼道,“去查一下,温泉里有线索的风声是什么人放出来的?”
不是人人都有喻袅袅的能力,大多数还是跟傅清这样,下了水,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也就是说温泉中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下水。
下水的人一多,总有不甘落后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保命先从众,所有开放的池子都被占据,这水深的自然也不会落下。
说白了,这场谋杀里雇主只是刀,拿刀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根源。
“挺聪明,”喻袅袅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滑蛋裹米饭,还招呼傅清,“不吃一口?”
“……”都已经知道有人在汤里做了手脚,喻袅袅居然还吃得下去?傅清这佩服的等级又高了一层。
“饿死也是死,也不会光彩到哪里去,”喻袅袅毫不在意,“更何况这做饭的水跟煮汤的水不一样,饭的味道跟颜色都很清淡,稍有杂质就看出来了,谁会冒这样的险?真是……刚刚才夸过你聪明。”
“……”傅清觉得这比老师还严,比考试还难呢。
过一会儿,等喻袅袅吃饱喝足了,傅清才敢开口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外面找人说说话,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整天闷在房里不跟别人交流?”喻袅袅擦着嘴,“要拿线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套话,光自己找,要找到何年何月啊?”
傅清有苦说不出,他本来就是个半宅,除了打篮球,其他时间不怎么喜欢跟人交流,让他出去随便找个人侃侃而谈,还要套话……跟登天比,也差不多了。
可傅清性子倔,这个年纪又要面子,所以头一抬,脖子一梗,就拍着胸脯跟喻袅袅保证,“行,我保管找到新的线索。”
过了一会儿,见喻袅袅没有动静,他开门的手一停,心虚道,“你不和我一起啊?”
“这点小事也要我跟着?”喻袅袅挪揄他,“该不会……”
“不跟就不跟,”傅清急道,“我可不怕,你别瞎猜。”
“行……”喻袅袅笑,“知道你胆子大。不过找人归找人,别去大厅,我总觉得今早的事情,还没完。”
喻袅袅的话傅清还是记在心上的,所以一转头就去了厨房,这儿是那碗海带汤做出来的地方,鬼知道还有多少人收到了死亡套餐。
傅清离开后,喻袅袅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她的目光随着祖宗的尖喙往天花板上看过去,而原先平整的地方稍加留意,就会察觉到一点点重物压下来的弧度。
这旅馆用了一些防震材料,只有门和四面墙是木头打造的,而天花板虽然砸下来死不了人,但也不能承重,照国内的建筑来比较,就是一层的小平房,天花板和屋顶中间是通风管道的夹层……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喻袅袅的头上正有什么东西趴伏在夹层里。
喻袅袅将傅清支开,也是不希望这孩子第一天就给吓傻了。
趁着现在还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得将这东西给诈下来,倘若等到晚上,还不知道一闭眼,枕头边上就躺了个啥呢。
“我没有喝那碗汤,所以我的身上也没有标记,你是知道的吧?”喻袅袅忽然开口道。
她说得好似很轻松,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哪怕是些微小的重量变化,都让她十分紧张。
“你来找我,是有话跟我说?”良久,见那东西没有丝毫动静,喻袅袅才壮着胆子继续道,“你在外面有大把可以杀得人,可以倾诉得对象,却偏偏找上了我,为什么?”
这次,喻袅袅没有着急,她沉下心来等着,许久,安静的房间中才传来“吱吱嘎嘎”的声响,头顶上的天花板动了动,突出来的弧度向喻袅袅挪了挪,几乎到了她的垂直上方才停了下来。
喻袅袅连呼吸都放轻了,现在这个距离,只要这东西有杀心,就算她跑得比兔子还快,恐怕也得身首异处。
毕竟关于它是雇主的猜测,喻袅袅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是雇主,就可以随便杀人。
天花板之间的缝隙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黑色的头发从当中延伸下来,待撬开了一点漏洞,喻袅袅便看见一张惨白色的小脸,青灰色的经络遍布,而它扒在边缘上的手指则被丝弦缠绕着……
喻袅袅只是看了它这么一眼,就看出无尽的绝望来。
这东西并不像要杀她的样子,至少喻袅袅往旁边挪了挪,它也没多加阻止。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喻袅袅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刚要说些什么,天花板上的东西却瑟缩了一下……
它好像没什么引动,飞快地爬走了,喻袅袅探头去看时,只见一个四肢并用的古怪身影,以及落在天花板上的红色御守。
御守是个锦囊模样,里面装着一些东西……大概是被死尸戴在身上太久了,味道不怎么样,但也不到难闻的地步。
祖宗好像很嫌恶这样东西,展开翅膀往旁边扑棱了两下。
外面的天早在喻袅袅没有留意的时候暗了下来,她恍然发觉身上都是冷汗,这一下就僵持了两三个小时,傅清还没有回来……
喻袅袅有点担心,若是到了晚上,以傅清现在的警觉性,就算不是必死无疑,但也差不多是刀俎盯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喻袅袅叹了口气,将这御守包起来收进口袋中,随即用手一捞,抱起祖宗道,“走,陪我出去找人。”
祖宗老大不愿意,尖嘴狠狠啄了喻袅袅两下。
因水汽缭绕的原因,天光照不进来,这旅馆进入夜晚的时间就比外面来的早,傅清也没料到刚出来没多久,四面就有点不辨方向的感觉了。
旅馆中虽有不少房间开了灯,但外面的路灯却还灭着,不到开的时间。房间里的光没有穿透力,顶多能让傅清看见点墙角。
他不敢乱走,气温又缓缓降了下来,看起来水汽蒸腾的地方也并不暖和,傅清只好嘴里念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拜托拜托……”
就在这时,傅清听到了背后的一阵脚步声……是那种赤脚走路的脚步声,因此绝对不是自己的。
那脚步声跟傅清自己的步伐重合度很高,不仔细听基本分辨不出来,只是他现在孤身一人毛骨悚然,耳朵恨不得竖起来,因此才察觉到了。
那东西也不知跟了他多久,傅清前面就是走廊,进了走廊便有了灯和人,可傅清也知道,要是真被盯上了,这东西不会允许自己进到走廊的。
他既不敢停下来,又不敢走得太快……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向前挪。
“哟,原来在这儿呢?”喻袅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傅清一抬头,正看到她怀里抱着祖宗,站在走廊的入口,喻袅袅又道,“还不回家等什么呢?”
傅清这一刻差点感动的热泪盈眶,而他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似有不甘地徘徊了一阵,这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