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贺府。
贺明之独自坐在凉亭里饮茶,今日本应在瑞福楼待得久一些,奈何河瞳在中途便不见了人影,而林择渊又忙着招呼客人,自己与那一群富家子弟们又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络,索性也就回了府,而府里,妹妹贺轩灵也没有踪影,品茶间,他忽然想到今日经过城隍庙时的那一幕。
“公子!公子!”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到贺明之跟前。
贺明之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方才那小厮,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何事让你如此毛躁?”
小厮有些窘迫,站定身子后,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信给贺明之:“回公子,小的方才在门外打扫,一个彪形大汉将这封信让我立刻拿去给您,小的见他凶神恶煞,便急忙把信拿来给您了。”
贺明之“嗯”了一声,接过信封,这封信有一块地方凸起,看来里边不止有信还有物件。
他先是把信拿出来,看到信的内容后,眉头皱得极紧,又赶忙掏出里边的物件,是一个白玉扳指,大惊失色。
那小厮看着贺明之的模样,更是惊奇,赶忙擦了擦眼睛证明自己没有看错,平时波澜不惊、静如秋水的大公子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不可多见。
贺明之问道:“来人可还说了其它的话?”
那小厮挠挠头,道:“回公子,唔……噢!他走时倒是说了一句,希望您不要后悔之类的话。”
贺明之站起身来,看着那小厮:“你先去忙吧。”
“是。”那小厮便退了下去。
贺明之又重新看了一眼那张纸,纸上只有一句话:林择渊在我手上,明日城郊紫竹林见。边上还有一个血红的手印,那枚扳指,林择渊一直戴在手上,几乎没见过他摘下。
“贺明之,你站这干什么呢?”贺轩灵要回屋时经过此处,见贺明之一人站着,忍不住过来看看。
“回来了。”贺明之的声音有些虚。
“嗯,那是什么?又收到情书了?”贺轩灵指了指贺明之手上那封信,颇为好奇,随即她又皱眉,想道:哪来的血腥味?
贺明之依旧面无表情:“不许胡说。”
贺轩灵笑道:“好好好。”
“今日出门了?”
“闲来无事,随便逛逛。”
“可带有随从?”
“我带他们干嘛?”
“可有去城隍庙?”
“为什么要去那儿?”
“女孩子,少出门。”
“哦……”
贺明之看着贺轩灵身上的那件衣服,脑中充满困惑,他闭上眼睛试图回想起今日所见的那一幕,那个躺在图浮塔下的女子,衣服、身形、发型都与眼前的贺轩灵一模一样,但……
贺轩灵见贺明之发着呆,屏息上前将那张纸的内容看清,不由得吃了一惊,眨眼之间,恢复回原来的神情。
似乎察觉到贺轩灵靠近,贺明之退后了一步,将信纸折好放入袖兜中。
贺明之整理好衣袖:“我去书房。”
贺轩灵应道:“忙去吧。”
贺轩灵看着贺明之的身影,嘀咕着:“这个无念又在搞什么鬼?”
书房里,贺明之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却不大好看。
真是个谜团啊。
贺明之的直觉却告诉他,今日城隍庙那件事与贺轩灵绝对脱不了干系,而林择渊又恰巧被抓,明明是毫不相关的两件事啊,怎么会凑在一起发生了?
贺明之想起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睡不着,出门散步,月色正好,雾色淡薄,不由得有了一丝雅兴,经过贺轩灵的院门前时,撞见了吓人的一幕,至今想起还浑身起鸡皮疙瘩。
几个暗影在墙上飘,贺明之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睡迷糊了,那暗影像极了尾巴,他一咬牙决心要寻找怪影的来源。
他看见了极为恶心的一幕。
着一身白裙的女子盘坐在庭院中,头上露出两个褐色会动的耳朵,唇色染成血红,嘴角边还滴着血。九条黑褐条纹的巨大尾巴高高翘起,不停地摇摆晃动着,很是诡异。
他下意识想要呕吐,他从小厌恶妖类,一旦接触到浓重妖气或看见妖物的状态甚至知道对方是个妖,胃中就犯恶心。
虽然那女子紧闭着双眼,但贺明之还是觉得有一丝眼熟。
目光触及到那女子手上的腕钏,他的心更是颤抖了一分。
他寻思着这是梦,于是鼓起勇气,打量眼前的女子,更觉得这女子与妹妹贺轩灵相似了。
女子突然睁开双眼,金黄色的眼睛中迷雾萦绕,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贺明之眼里闪过一缕亮光,随即晕倒在地。
清晨,他是在自己的卧室醒来的,忽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是画面感太真实,让他心存疑虑。
“昨夜为兄做了个噩梦,见你变成了狐妖,九条尾巴。”贺明之站在庭院的凉亭上,看着贺轩灵舞剑。
“那你一定是吓得尿裤子了。”贺轩灵笑着回应。
“没有。”贺明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贺轩灵不再搭理他,只是默默地舞着剑。但贺明之永远无法忘记,他看到贺轩灵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眼里藏不住那一抹阴狠。
想起这些,贺明之长叹了一口气,本来不安的心更为焦虑了。
深夜,长安客栈。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文鲤睡得迷迷糊糊,这阵敲门声犹如滔天巨响,她一股脑坐起身来,穿上衣服,揉搓着眼睛走到门口,喝道:“谁?”
“是我,贺轩灵。”贺轩灵的声音轻飘飘的,跟做贼似的。
文鲤这才打开了门。
随后,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穿戴整齐的河瞳从里边走出来。
贺轩灵看到河瞳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河瞳道:“瞳、瞳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她又看向文鲤,又看看河瞳,眼珠子转得灵活:“你们、你们……”话没说完,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文鲤望着黑漆漆的走廊,有点儿懵:“进来再说吧。”
文鲤没想到河瞳也跟着进来,阖上门后,三人坐在桌子前,文鲤与河瞳看着贺轩灵,期间,话多的河瞳居然没说一句话,也是难得。
贺轩灵道:“林择渊被无念抓了,我看到贺明之收到一封信函,意要贺明之明日辰时独自前往紫竹林,以林择渊作为要挟。”她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
“所以……”文鲤还有一丝不清醒。
“当然是让你去劫人了。”河瞳幽幽地开口,又看向贺轩灵:“小生不才,只会些皮毛,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贺轩灵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来找你!”
河瞳道:“嗯。”
文鲤强忍着困意,只听不言。
总之,讨论了很久,除去贺轩灵与河瞳斗嘴的成分,一句话总结就是:明日卯时去救人。
翌日清晨。
文鲤为了减少无念的戒备,并没有与贺轩灵一同前去,她与河瞳跟在贺轩灵后头,快进入紫竹林时,她提起河瞳的衣领,运起灵力,飞至上空,穿过竹林,望着下边的情形。
只见贺轩灵慢慢走进紫竹林,四处寻觅,好在无念所处的位置不算隐匿,她看到后就加快了脚步。
无念在紫竹林来回踱步,一副焦躁难安的模样。他听到脚步声后,停止了踱步,抬头望去,发现来人是贺轩灵,不禁皱眉,旋即又发出一阵阴笑,他看贺轩灵来势汹汹,手一挥,有两人会意后便离去了。
“你想做什么?”贺轩灵没有继续向前,声音冰冷。
“怎么是你来了?轻瑜那个混蛋不敢来?”无念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怕弄脏了他的手。”贺轩灵冷冷地盯着无念。
“就凭你吗?”无念略有不屑。
“你戴着这破面具作什么?莫不是长得太丑陋了?见不得人?”贺轩灵带有试探的意味,那语气就像是真的好奇无念为什么会带面具。
“放肆!此乃夜……愚蠢!”无念更是不屑。
三言两语之间,无念的手下已经将林择渊带出来。林择渊还处于昏迷状态,他被两个黑衣人钳制住,后又被捆绑在树干上。
贺轩灵看了一眼林择渊,道:“什么条件?”
无念回道:“裂风刃。”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可没听说过。”贺轩灵回答得却是自然。
“废话少说,如今林择渊在我手上,轻瑜那混蛋也快来了吧。”无念压低了声音,多了几分苍老之感。
“你伤不了她。”
无念冷笑:“不仅裂风刃是我的,你身上的东西,也是我的,不,本来就该是属于我族的,你们这些窃贼。”
贺轩灵闻言,眼中蒙上杀气,面相开始变得凶狠,露出的九尾肆意飘荡着,头发全部散落开来,似是每一根发丝都有极强的生命力般如此张狂飞扬,浅褐色的耳朵从头顶冒出,尖利的牙齿闪着锐利的光芒,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望着对方。
无念退后几步,几个黑衣人从竹林中冒出来,围攻贺轩灵,他后退于一旁,并未与之动手。
而贺轩灵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没有向那几个黑衣人出手,她笃定擒贼先擒王,九条尾巴用不可言喻的速度往无念的方向冲过去,无念似乎想不到贺轩灵会先攻击自己,他还来不及出手,就被贺轩灵的尾巴缠住,贺轩灵用尽全力,把无念狠狠勒住。
那几个黑衣人一个也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
“放人!”贺轩灵大声呵斥。
“休想……”无念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靠近林择渊的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无奈执行便把束缚林择渊的绳子解开,此时林择渊已经清醒过来了,他诧异又惶恐地看着贺轩灵,还没来得及走掉,就被一个黑衣人拉回来,那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道:“放下吾主!”
贺轩灵的尾巴把无念勒得更紧,无念发出惨痛的叫声,手中已经悄无声息地运起一股灵力。
那名黑衣人也不甘示弱,一刀下来割掉林择渊的袖口,还把刀架在林择渊的脖子上,慢慢渗出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