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瞻……”文鲤在心里轻轻叫了一声,是了,太上老君曾经说过,她是有千瞻这个名字的,她抬起双眼望着那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人看见文鲤的反应,低头沉默半晌,而后微微一笑,抬手覆上文鲤的发上:“我是晋楚。”
“晋楚,晋楚……”文鲤把这两个字放在口中反复咀嚼,名字是有点印象的,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晋楚叹了口气,终于注意到周围的贺明之与贺轩灵,关于神器的事情也不好多在外人面前提及,只好作罢,不再引导文鲤,“日后我再与你详谈。”
文鲤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你、你愿意跟我走?”
晋楚只笑不答。
适时,贺轩灵在一旁深深作了一揖,小心开口:“尊者。”
晋楚点头,示意贺轩灵起身:“我已知其缘由,贺明之并无性命之忧,此乃轻瑜的元神。”他一壁说话,一壁将一个黛色冰裂梅花纹的香囊递给贺轩灵。
贺轩灵震惊不已,没想到事情发展至此,她颤巍巍地用双手接过香囊,牙齿在打着颤,只觉得心口一痛,流下两行清泪,她将香囊紧紧捂在心口,双腿直跪了下来,震惊参杂着喜悦:“多谢尊者!多谢尊者!”连磕了几个头,“尊者大恩大德,轩灵必当倾己之力,回报尊者。”说着欲要再磕头。
文鲤看不下去,将她扶了起来,她仍不肯罢休,非要得到晋楚的允许才起来,晋楚看她,颇为无奈:“起来吧。”
一旁的贺明之望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白衣男子寄身于自己体内,在二十五年前救了他与母亲的性命,但如今,看着贺轩灵抱着她亲兄长的魂魄难舍难分的模样,替她高兴之余,就是无穷无尽的失落,亲眼看着长大且护在心尖上的妹妹,大概是要离自己而去了,胸腔中涌起一股苦楚,泪水在眼角悄然而至。
贺轩灵用袖子胡乱抹了几下眼睛,满脸堆笑,失而复得,难能可贵。
晋楚朝贺轩灵招招手,自己先移步到一旁,贺轩灵忙跟了过去。
文鲤笑笑,看见了身侧一个落寞惆怅的人影,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唤出寒血刃来是这样一个局面,有人欢喜有人哀愁,这件事情,对贺明之的打击是否太过了?她心中有些后悔,但她确实预料不到轻瑜还活着,至于贺轩灵会做何决定,她也猜不到。
只听贺明之正经又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样挺好的。”
文鲤转过去看着他,他已经恢复回原来一脸静如秋水的模样,连双眸都如秋水一般无波无澜。
那边晋楚悄声对贺轩灵说道:“我在贺明之体内将轻瑜也养了好些日子,你小心护着,最快的话,一百年后,轻瑜便会恢复真身。”
“一百年?”贺轩灵心中惊讶着,诚恳地点头,双眼望向贺明之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了几分。
晋楚缓缓开口,神色淡泊:“然也,从今日起,我不再护佑你狸猫一族,世人都说我是一把妖刃,想必你在心里记了仇,觉得我害了你的父母兄长,如今我也与你细细道来,当年经骨原一战,我已气虚体弱,化为本体,你的先祖遇到我时,正好被狼族追杀,至于原因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你的先祖受人之托,窃取了狼珠,那时我见他孤立无助,顺手将他救下,而你的先祖因我救下他,一直供奉着我,我的元气才得以恢复,后来你们入了满月坞,渐得安宁,记得那棵月光树吧,是我当年亲手种下的,意为护佑满月坞。但无论你们躲得多深,狼族的人依旧能再把你们找到,至于他们现在是要寒血刃还是报仇都难以说明,因果轮回,就是如此,但冤冤相报何时了,终有了结的时候。”他的声音如此地低沉严正,让人心生敬畏,他又拢了拢衣袖,将双手完完全全地露出来。
贺轩灵听了,不发一言,只神色凝重,而后将轻瑜的元神小心揣好放入兜里,再理了理面容,退后两步,拱手低头,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尊者。”
晋楚这次亲手将贺轩灵扶起:“无碍。”
这边事毕,晋楚又往文鲤的方向走过来,神情依然平静又严肃,让文鲤有一种错觉,她觉得是因为晋楚在贺明之的体内,贺明之的行为处事才会受他影响,甚至连神情也如出一辙。
贺轩灵也往贺明之走去,低下了头:“贺明之,对不起。”
贺明之揉揉贺轩灵的头发,满眼宠溺:“终于都好起来了吧?你几时走?为兄替你打点行李。”
“唉?”贺轩灵抬起水雾滢蕴的双眸,“哇”地一声哭出来,上身越过桌案,抱住了贺明之的脖子,呜呜咽咽地流着泪:“兄长!我不走!我不走!兄长!你不要生气!你别丢下我!”
贺明之错愕半晌,平静紧绷着的一张脸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会心的笑容,无措的双手缓缓抬起来,覆在贺轩灵的背部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拥抱:“好。”
文鲤与晋楚立于一旁望着,皆不出声。
贺轩灵一边啜泣着一边松开贺明之的脖子,又哭又笑着,接过文鲤递来的帕子抹了泪滴,望着贺明之肩上的泪渍鼻涕,有些羞脸,又吞吞吐吐道:“我要吃遇仙楼的红豆浮圆子、酥油鲍螺、紫苏糕、冰酪……”接下来她又抽抽搭搭地吸了鼻子。
贺明之笑道:“方才宝翠楼那些还未买回来呢,你可吃得下?”
“可以、可以。”贺轩灵望着贺明之,模样十分委屈。
见两人已无大碍,文鲤终于舒了一口气,贺明之望着晋楚,晋楚朝他点头微笑,贺明之想到是此人救了他与母亲的性命,忙拱手作揖:“多谢这位仁兄。”
晋楚一脸云淡风轻:“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贺明之走到门口,刚开门,就见河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见林择渊脸色不太好看,问了一侧相对正常的柳姑娘:“柳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柳姑娘笑笑:“两人闹着玩罢了。”
“林兄你几时来了?”贺明之又问道。
而林择渊正见书房开了门,也收起一张臭脸,笑看着贺明之:“来好一会儿了。”
文鲤几人陆续也跟了出来,林择渊眼尖,发现了贺轩灵哭肿的双眼,立刻上前关心道:“小轩灵,你怎么还哭上了?”又望了一眼文鲤和晋楚,立刻正义凛然:“林兄,你也太不厚道了?怎么容外人欺负轩灵呢?”
贺轩灵急忙摇摇头说“不是”。
林择渊这下急了,“哦!本公子可算明白了!林兄,你是不是逼轩灵嫁给那臭小子啊?”他脸向晋楚一扬,又轻声安慰贺轩灵:“轩灵你别怕,有本公子在……哎呦!”
林择渊只觉腹部一痛,捂着肚子,面部表情挣扎得极难看,盯着贺轩灵收回去的拳头,委屈巴巴:“你打我做什么呀?”
贺轩灵甩了甩拳头:“你嘴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林择渊揉了揉肚子,站直了来,不服道:“狗嘴哪能吐出象牙来呀?你吐一个给本公子看看。”
林择渊闻声,一脸不爽地望着河瞳,河瞳只道“活该”俩字,又望向贺明之,贺明之也道他活该,于是他又望向柳姑娘,眼巴巴望着她,希望她说出些好话来。
柳姑娘敛了笑容,温声道:“该。”
不过林择渊也不气,豪放道:“虽被美人骂,能博美人一笑也值了。”
趁着林择渊与其他几人闹,贺轩灵忙回头,露出愧色来:“冲撞您了。”
晋楚惜字如金:“无碍。”但他越过面前的几人,眼神死死锁在河瞳的脸上,看得出神。
河瞳感受到赤裸裸的目光,微顿了一会儿,抬起来望向晋楚,瞥到乖乖站在晋楚身旁的文鲤,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晋楚也不躲避河瞳的目光,朝他一笑,河瞳也以一笑置之。
到了用午饭的时辰,贺明之命人去宝翠楼、遇仙楼买的糕点都一一摆放在桌子上,因林择渊的缘故,贺府的厨房竟日倒也放假了,林择渊命随从往自家的酒楼去,连带回了几盒菜品,摆满了一桌,文鲤自然是开心的,瑞福楼开业的那天,没蹭着的好处,今日竟全补上了,但她最开心的还是,这带来的菜品中,水产占了一半,一桌子人吃得津津有味,而贺轩灵果然不负众望,将宝翠楼、遇仙楼的糕点全都食之果腹,连服侍他们用饭的丫头小厮都看傻了眼,忘了收拾桌上的残羹。
这是一场送行宴。
文鲤这一回上路,多了一个人,晋楚。
分别的时候,林择渊用行动表明了他对河瞳的不舍,又是送钱又是拥抱又是拉手的。两人的行径被柳姑娘看在眼里,她托着下额望着俩人你来我往,露出神秘的笑容。
林择渊瞥到柳姑娘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他与河瞳,尴尬地把河瞳松开:“柳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本公子不好这口!本公子心里只有你。”一壁说着,一壁欲要迎上去给柳姑娘一个难舍难分的拥抱。
柳姑娘赶紧避开:“我可没说林公子好那口,是公子自己承认的。”
林择渊自觉吃亏,哀怨地望着河瞳:“都怪你,害柳姑娘误会本公子。”
河瞳:“……”说得好像是他主动似的。
林择渊又重重叮嘱河瞳:“你可要替本公子好好照顾柳姑娘,要是柳姑娘受一丁点儿委屈,本公子跟你没完。”
河瞳叹了口气:“林兄,不是兄弟我挖苦你,”他拿起扇子猛戳林择渊的心口,“都说了人家是有主的,还不死心,别到时候又哭着来找我喝酒诉衷肠。”
林择渊一听,只觉大事不妙,两眼发昏,赶紧捂严了河瞳的嘴,向柳姑娘赔笑:“别听他胡说八道。”
柳姑娘也只是抿唇一笑。
旁边的晋楚与贺明之一言不发,沉着性子,笑看着打闹的人,此时看起来,他们真像亲兄弟,连姿势表情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