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柳姑娘见魔界没什么事,便向众人告辞回了均山,她感慨自己已是不死之身,更应该好好珍惜她与弟弟柳仲文相处的时光。
昭云天生鬼点子多,又不怕事,想趁着老君没来,央求大家陪他像凡人一般游览人间,大家倒没那个闲情雅致,只有墨弋答应,这两人便游山玩水去了,昭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淮京给程万里一个惊吓,顺便看看他中进士了没。
再过些时日,河瞳已经收到了沉浸的去向,她重回了夜生门,成了夜生门真正的主人,这使他尤为头疼,看来沉浸还是放不下她的执念啊。
眼见过了这么多天,太上老君依旧没来,晋楚也动了个念头,不知苏大娘如今怎么样了,无论她年轻还是年老,心态都极好,现在苏彻去世了,她一个人过得可还习惯?他可是答应过苏大娘的,他会回去看望她,于是,他便离开魔界,只身一人前往淮京。
淳姝倒是哪里也不想去,却是愿意留在魔界和宁欢照顾连贞。
迟冰怕司徒修替她担心,如今身子已差不多痊愈,就嚷着要回商州了,文鲤无奈,与兰庭一起将迟冰送回了含倾阁,司徒修消瘦了许多。
文鲤打趣两人:“明显是迟冰不在家,司徒阁主茶不思饭不想,只想迟冰了。”
兰庭倒是恭恭敬敬对司徒修地喊了声“姐夫”,弄得文鲤和迟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文鲤与兰庭在含倾阁住了两日,兰庭见司徒修对迟冰的情意确实不假,是个有点傻气的凡人,倒也放了心。
离开含倾阁后,两人在街上分道扬镳,兰庭不放心杨小洲,要回永州的杨府,想要回去阐明他会离开的事情,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他走时对文鲤说:“等老君来,就到杨府接我。”
文鲤点头,转身与兰庭相背而行,前往趟碧山派,令她舒心的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动粗了。
有小道士给她带路去找虚元真人,她闲着没事问那小道士:“你是新来的吧?”
小道士点头:“看姑娘手中有虚元师尊的手令,定是与虚元师尊交情匪浅。”
文鲤笑笑,忽然想起前段日子见越城的时候,他说过会回碧山派自首:“越城道长呢?”
小道士脸色有些紧张:“越城师叔犯了错,前几日回来自首,自刎了。”至于犯了什么错,小道士觉得不必对外人说。
文鲤叹了口气,好歹他前些日子也帮了个大忙,终究还是履行诺言,一命抵命去了:“改天我去给他上炷香吧。”
小道士有些诧异地看着文鲤,不知道该接句什么。
来到剑隐阁后,那几个看门的道士见到是文鲤,因为先前一闹,也认得她,后来确实知道是越城的错,这时一见面,反而有些不自在。
“文鲤姑娘,师尊在屋里。”有一个道士上前,倒是客气。
文鲤笑笑:“多谢。”
文鲤往虚元真人的修行的屋子走的时候,身后有轻轻的嘀咕:“奇怪,她身上的妖气怎么没了?”
文鲤推开房门,虚元真人依旧在打坐。
“师尊。”文鲤走过去,在虚元真人对面盘腿坐下。
待虚元真人一睁眼,文鲤把那枚铜色的手令递到虚元真人眼前:“师尊,多谢。”
虚元真人睁眼,接过手令:“你做到了。”
文鲤爬起来:“我要走了,师尊,后会有期。”
虚元真人站起来,目送文鲤到门口,随后他道:“多谢仙人。”
文鲤诧异,回头一笑,不再多问什么,转头走了。
下山的时候,文鲤牵着排骨走在小路上,两旁草木葳蕤,排骨偶尔会低头吃草,木随知与肖可得以正名,她心中大为轻松。
没想到太上老君这时来了,文鲤觉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要崩溃,她还没有好好对河瞳告别。
结果太上老君一脸贱兮兮地对她说:“丫头,你们的破事就好好处理吧,湖眠那丫头给了老夫十坛逍遥露!”他比了个“十”的手势,“老夫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当你还没找完神器,你瞧,昭云那臭小子不就四处撒疯去了吗?等到玉帝发现,估计人间也过了十来二十年吧,老夫这几日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冲我俩的交情,硬是抽空来把这件事告诉你,到时候回天宫,记得给湖眠多夸夸老夫呗。”
文鲤懵住:“……”
“老夫走噜!”
望着空荡荡的小路,文鲤以为她做了一个梦,在空中捕捉到太上老君身上的丹药味时,才慢慢清醒过来,原来,她还有好长时间陪着河瞳。
想到此处,文鲤不禁脸红,却又压抑不住内心的愉悦,她望着高空,舒心地呼出一口气,谢谢太上老君,谢谢湖眠的体贴。
但转念一想,湖眠应该会被罚吧?文鲤又不由得替她担心,有些记忆涌上心头,好像湖眠经常被罚吧?但是凭她酿酒的手艺,就算她被罚,也会有一群酒鬼来替她求情,最终也不会罚得多重,何况王母的蟠桃会上,钦点逍遥露呢?
文鲤拍了拍心口,她也会替湖眠受罚的。
微风吹来,文鲤脸上的笑容渐渐明朗,她踮起脚尖,挥动起手臂,轻快的舞步落在小路上,却不扬起一粒尘埃。
她望向魔界的方向,脚尖一跃而起,排骨也会意,张开双翼,扑腾在她的下方,她笑笑,脚落在排骨的背上:“排骨,这一路来,辛苦你了。”
排骨发出轻微的嘶鸣声,表达的是它的喜悦。
文鲤坐在排骨的背上,越靠近魔界,心情越混乱,她或许还是紧张着的,但喜悦大于紧张,毕竟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啊。
排骨降临在那座藏着魔界大门的小岛时,天色已经黑了,约摸是亥时了,那座小屋已经重新修葺好,守门人认得是文鲤,对她行了礼,连錾牌都不看,直接将文鲤放行。
文鲤牵着排骨走在魔域,这里已经修复得差不多,完全无法想象十日前这里有一场腥风血雨。
魔域不同于人间,工匠自然与凡人不一样,加上河瞳的督促,如今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繁华热闹。
通往尘嚣殿的路,在前几日不知跑过了多少遍,如今却是走得越来越慢,脚步也变得沉重,仿佛这条路,她永远也走不完,好漫长。
尘嚣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文鲤心下有一瞬间的疼,他太累了。
河瞳向来如此,除了值班的侍卫,几乎不会留下什么人在身边。
文鲤安置好排骨后,去煮了一壶茶水,可走到门口,又踌躇不定,侍卫欲要禀告,被她拦了下来。
如果再不进去,热茶也变凉茶了。
文鲤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推门走了进去,她推得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从门口处,她只看到了河瞳的背影,她将门阖上后,走了过去。
原本河瞳是个是个极其灵敏的人,这会儿倒连开门声也不知觉了,他此时正将一张地图摊在桌面上,若有所思,极其专注。
文鲤将茶壶放在茶几上,倒了一杯茶,走到河瞳的身边坐下,将茶水放在桌上的空处。
河瞳眉头一挑,抬头便看见了文鲤:“回来了?”
文鲤望着河瞳,也不说话,如今他的脸上,伤痕已经消得差不多,嘴角也还有明显的淤痕,真是想不到青蛟的利爪这么厉害。
河瞳将地图叠好,放在桌上一角,身子挪到文鲤的身边,捏了一把她的脸:“怎么这样看着我?”
文鲤垂下眼睑,低下头,因为太上老君的一席话,她竟然在半夜跑过来找河瞳,想到这里,她羞得有些无地自容,但又生自己的气,以前的胆气去哪里了?
从什么时候起,河瞳就成了她心头的朱砂痣,永远也去不掉了呢?
河瞳见眼前人不言不语,脸色还有些失落,想着或许她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我陪你呢。”
文鲤心下一颤,泪珠在眼眶打转,她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柔情三千。
河瞳的心跳似乎加快了,他看到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她爱着的女子,他第一次,看到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情不自禁揽住文鲤的肩膀,低下头来,轻吻她眼中泪花。
文鲤此时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经脉似乎已方寸大乱,她低下头,河瞳的薄唇便离开她的眼,她伸手抱住河瞳的腰,埋在他胸口,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河瞳将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安慰她:“怎么了?”
文鲤在他怀中摇头,蹭乱了他的前襟,待心情平复下来,文鲤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我好想你。”
这回轮到河瞳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你也,太直白了……”
文鲤这时双手环住河瞳的脖子,轻轻将自己的唇覆上了他的唇,河瞳只觉一片柔软,不觉得心神荡漾,他将她圈紧,温柔地轻吻着她的双唇,一点一点地慢慢深入,这与先前在含倾阁的那一次,一点也不一样。她有些后知后觉,微微张开了嘴巴,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裳,渐渐地,两人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河瞳这时将她一把抱起,往房间走去……
或许是河瞳的动作太温柔,即使头晕目眩,她心里也是清醒着,她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从不后悔来找他。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仍不会放弃河瞳,或许从失忆的那一刻起,就是重来了,她接受河瞳,她选择陪在河瞳身边,并不是因为河瞳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对河瞳的情,并非是因为由感动而滋生出来的负担。
在灵境中的那一段日子,她早已将他放在她的心上,此时此刻她与他十指相扣,不为别的,而是她爱着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