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瞳终究是坐不住,他又凑到文鲤旁边看连贞,见他血流不止,神色忧,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文鲤抬头,无奈看了河瞳一眼:“回去坐好。”
“你一定要等我去雪原找你。”连贞突然说话了,咬字清晰,丝毫不含糊。
宁欢大喜,一双雪亮的眼睛满怀希翼地望着怀中可怜兮兮的男子。
连贞猛地站起来,往地上吐出了一口浑浊的黑血,黑血在阳光的照耀下,滋滋地冒着泡,逐渐干枯,留下一股烧焦的味道。
文鲤见连贞的眼睛停止了血流,拿出手帕,给连贞仔细擦去了眼边的血迹,手帕是快干布,没能擦干净他脸色的血,勉强留下几道血印,她道:“睁开眼吧。”
连贞想要睁开眼,才露出了一个缝,只觉光芒强盛,又迅速闭上了眼。
文鲤皱了皱眉:“先扶他回屋内吧,外头光照过于强烈,伤眼。”她转头欲要寻觅屋子的影子,看到毁得连个框架都没有的尘嚣殿,有些语结:“……”
宁欢明白了文鲤的意思:“文鲤姑娘不必担心,我这就带他回我的居所,”又抬头看了眼河瞳,“吾王他……”
文鲤回道:“我不会让他有事。”
宁欢终于松下一口气,又问:“连贞他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
文鲤略一思考:“身体可以慢慢养,目前没什么事,若是有,也是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表情有些难过。
这句话使得河瞳与宁欢的面色一暗,面含愧色,宁欢也不再啰嗦些什么,将连贞背上后,往西边去了。
解决了连贞的事情,文鲤转身去看淳姝她们。
淳姝与兰庭并排坐着,迟冰卧倒在地上,临渊不知何时站在淳姝的身侧。
见文鲤来到跟前,淳姝羞愧地低下了头:“千瞻。”声音细细软软的,透着一股哀伤。
淳姝的一言一行,使得文鲤更心疼她一分,又怀着丝庆幸,真好,淳姝还在这里,真好,她伸手揉了揉淳姝的头发,声音温柔:“现在没事了。”
“你先看看迟冰姐姐怎么样了。”淳姝抬起头,眼里微微闪着泪光。
文鲤点头,转身过去将迟冰扶到怀里,给她把了脉后,将她扶起来坐好,输入治愈的灵力替她疗伤。
河瞳望了一眼战场,已经见不到黑影军和妖兵的影子,或许在游月和沉浸败后便已落荒而逃,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新又扫了一眼周围:沉浸不见了。
念在沉浸的父亲沉潋对魔界有功,河瞳不想再去追究沉浸,逃了就逃了吧。
约摸过了半柱香时间,文鲤才收回灵力,整个人往后一仰,体力不支。
“小鲤!”河瞳蹲下去扶住文鲤,“你受伤怎么没说?”
迟冰这时缓缓睁开眼睛,脸色一惊:“千瞻?”
文鲤呼了一口气,笑道:“我没事。”她看了一眼临渊,“绮迎的事情,我知道,刚刚赶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可惜还是来迟了。”
临渊如遭雷击:“你说的是……真的?”
文鲤点头,从怀中拿出云霄佩:“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临渊接过云霄佩,眼圈发红:“多谢。”
河瞳沉思半晌,起身招呼几个魔兵过来,吩咐道:“先带几位上仙去宁欢的府上歇着。”
那几人应下。
兰庭走的时候,有些犹豫,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文鲤与河瞳,文鲤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等你休息好了,我把事情告诉你,待会儿晋楚会来。”
兰庭这才满意地点头,随同那魔兵走了。
终于,只剩下了三人。
临渊开口:“文鲤姑娘,绮迎她……”
“我想先问你一件事情,”文鲤抬眼看临渊,“当初在炽水城的时候,我与贺轩灵去救你的那一次,可是你做出来给我们看的一出戏?”
河瞳见没有他说话的地,他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听他们说。
临渊摇头:“不是,一开始我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没打算理会,后来发现有东西丢了,就回去找了。”
“哦。”文鲤笑道:“倒是我怀疑你了,可你作为夜生门的主人,既然对门中诸多事情置之不理吗?”
临渊沉默半晌:“绮迎走后,再无心思。”
文鲤又道:“我在游月的房中发现了一些书信,大概知道了游月此行此举的来龙去脉了。”
“什么?”临渊很困惑,怎么会与游月扯上关系?
文鲤笑道:“我看到游月的寝屋密室中挂了五张雪白的兔皮,经过一些书信的确认,这五张兔皮属于游月的五位亲人,他们全都死于非命,凶手是岐山派,所以游月安插了江有春在岐山派,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据我所知,游月当上妖王还不足百年,我们所见到游月的模样和妖族所见到的妖王,属于两幅面孔,在妖界,游月的脸几乎是维持兽形,如我们今日所见的那张脸。”
临渊目光沉沉:“这与绮迎的死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文鲤的脸有些严肃,“游月其实从小就很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出头,手握权力时,哪里会轻易放得下?她被仇恨蒙蔽,越发野心勃勃,行为也就越发变态,本来她的目标只是报父母兄妹之仇,后来她就觉得,这都要怪修仙门派的存在,才会使得岐山派诛妖,逐一往前推,就会认为是凡人的虚荣心在作怪,若不是凡人想要长生不老若不是凡人太贪心,修仙门派就不会存在,再进一步,她就恨仙界了,恨他们非要怂恿凡人与妖族为敌。”说到这里,文鲤又叹了口气,“她这人不会反思,永远不会觉得是自己有毛病,而全是别人的错。”
河瞳笑道:“所以她就认为,我魔界与她是同仇敌忾?”
“正是。”文鲤转回去看临渊:“有一次,游月不慎走火入魔的时候发疯,恰好被绮迎撞见,那时游月说的是:饮青蛟之血,屠尽天下人,万物归一。”
临渊脸色一变,因为东洲特殊的水质,养出来的蛟龙会有点不太一样,除了灵力强大,饮食其血能够使得灵力呈倍速增长,所以方才他才会已自己的血去替河瞳疗伤。大概是在五千年前,东洲青蛟一怒之下隐藏痕迹,切断歹人的恶念,即便如此,仍有贪心者不知疲倦寻找它们。但青蛟又有心气这些歹人,每隔五百年就会掀起一个“巨浪”,将强者的名声放出去,引人来战,最后又销声匿迹,临渊就是如今的东洲圣主,也是在两百年前掀起“巨浪”的青蛟,万物归一是青蛟圣主所拥有的一道术法,本是寓意为万物勃发、蓬勃生长,是有祝福力量的法术,随着使用者的心态会有不同的效果,绮迎向来心善,他很放心教给绮迎,若是心存恶念,则万物归一的意思则是万物毁灭。
文鲤继续说道:“因为绮迎知道,游月闻出了她身上有蛟龙的味道,而绮迎又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确实为东洲的临渊,所以她逃出了妖界,为了不让游月发现你,逃离了你的身边,由于她与连贞有过交情,她便投靠了魔界。”
临渊喉中干涩:“都是因为保护我吗?”
“可惜造化弄人。”文鲤觉得绮迎这个小姑娘真的挺惨的,“你也知道,绮迎人缘好,柳姑娘与她情同姐妹,在均山的时候被游月发现了,也知绮迎知晓了她的秘密,就吩咐越城把她杀了,但如果只是越城动手,绮迎还不至于丧命,巧在那时,柳姑娘的父亲柳嵘恶欲横生,练成了藏水怨,而柳嵘的身后,是还没加入到夜生门的恒柬,越城和柳嵘,两者一结合,绮迎就丧命了。”
临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记得,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绮迎已经不在了,要不是一个月前游月找到他,他还好好地待在炽水城,当时游月向他承诺,如果他助妖界攻打魔界,就会让他见绮迎,却没想到只是在幻术下制造出来的一个骗局,他受惑了。
原来,绮迎是真的不在了……
“我该怎么相信……”
文鲤将从游月那里得到的流翎丝从指上解下来,递到临渊的手上:“看完这个,你自会更明白。”
临渊接过时,心情很沉重,但还是将它攥在了手心。
河瞳见两人不再有交流,才起身,他走到临渊身边,拍了拍临渊的肩膀:“林兄,请节哀。”
临渊对上河瞳的眼睛:“阿瞳,对不起。”
河瞳笑笑:“林兄,虽然绮迎的事情不怪你,但夜生门的事情,还是好好处理吧,作为主人,好歹管一管吧,免得日后生乱,酿成更大的错。”
临渊错愕:“我建立夜生门的初衷,只是收留无家可归者,或被同族欺负的人,确实没有想到会演变成今日的状况,是我错了。”说罢,苦笑了几声。
“你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们东洲青蛟一般团结和自律吗?这世上最难琢磨就是人心,各色各样的心,千奇百怪的族类,谁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呢?”河瞳说出的话也很苦涩。
临渊点头:“我得走了,日后得了空,再一起喝酒吧。”他如今的伤好了许多,估计是方才淳姝的缘故。
河瞳道:“后会有期。”
林择渊看了眼文鲤:“多谢。”
“不客气。”
林择渊跃到空中化成了一条青蛟,钻进云里便不见了踪影。
河瞳这时搂住了文鲤,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她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不禁面色绯红。
文鲤动了动。
河瞳的声音轻轻的,话里带着疲倦:“我好累。”
文鲤掰开了河瞳的手,转过身去看他,只见他一脸都是被临渊抓出来的血痕,嘴角还有深色的淤青,她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嘴角:“疼吗?”
河瞳轻笑:“不疼。”
文鲤看着河瞳的脸,倒是十分心疼:“你会毁容吗?”
河瞳一愣:“……”
紧接着文鲤将河瞳拉到一旁,让他坐好,她猫着身子看河瞳脸上的伤,眼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她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兴许是文鲤的声音太过于担心,亦或是太过于温柔,河瞳只觉得自己心中某个地方,软软的,冰雪也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