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可又走了,在她和顾子谦吃完午饭,晚上和宋玖碰过面之后消失了,这一次,她谁也没有告诉要去哪里,就连宋玖也猜不到她的心思。宋玖对于苏可是有歉意的,当初的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就走了,一如陈默般抛下了苏可。
当年她偷偷回到故乡询问过宋伟华后,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跑到了北京,她无法忘记那时候的苏可见到她的第一面的样子。她本没有打算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就好,然而当苏可站在她不远处的时候,她就直直地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动步伐,直到她看到她。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
消瘦的厉害,脸颊两侧的婴儿肥都没了,显得有些尖尖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的干练短发,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
她打着手势在给旁边的人们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距离听不到内容。声音还是柔和的样子而脸上却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整个人站在风里好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花朵,倔强又不服输。
周围的人散去了,她整了整手中的文件夹,甚至于低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已近黑夜的星空,周围的灯光若隐若现,她的眼睛里似乎有闪着光亮,这些宋玖都看在眼里。
直到她们目光相交,宋玖的眼中一阵愧疚,愧疚她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刻没能陪在她的身边,,愧疚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愧疚如果换位思考的话苏可绝对不会像她这般无情……
她看不懂苏可的眼神,明明才过了两年,那个当初有着纯粹眼神的苏可,每当拿她那双无辜大眼睛望着你的苏可,已经消失了。
苏可走到了宋玖的面前,说震撼不是没有,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相信,这是事实。她已经有过太多次幻觉了,太多次梦境梦到她们还是以前的样子,天知道她多想就这么生活在梦里面,即使可以永远不醒来。
“小玖,你回来了啊。”
苏可轻轻地抱住了眼前的宋玖,缓缓地在她的耳边说着话,宋玖有些呆呆地看着拥自己入怀的苏可,听着她轻柔的声音,心里涌现出一阵无法抑制的难过。
这一刻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她看到了她父亲遗体的那一刻;想到了黑白灵堂的那一刻;想到了宋琰在废墟中轻轻抱她在怀里的那一刻;想到了苏可自己一个人趴在废墟里面寻找陈默的那一刻……
她哭得歇斯底里,紧紧地抱着苏可想要弥补一下什么又或者是寻求安慰,她趴在苏可的肩上,眼泪打湿了苏可的衣裳,苏可也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再没有说过其他话。
彼时的两个人似乎调换了角色,苏可不再是那个傻乎乎需要别人担心的姑娘,而是那个沉稳睿智的宋玖。
那一夜她们说了好多,宋玖说起了当初离开的原因,也说到了自己去见过宋伟华的经过,说起这两年在外跟着赵玉锦移居了国外,在哪里上着工商管理的专业,说起了好多宋玖憋在心里的事情。
而苏可只是静静地听着,轮到宋玖问她的时候,她只是浅浅的提了一句。
“我啊,还是那样,好在小佑和我爸妈当时去旅游了,然后我就继续学画画啊,高考考来了北京,学的设计,这一呆就到了现在。”
“你……怎么了?”苏可太过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好像与她完全无关的样子。
“我很好啊,对了,顾子谦也在北京来着,当初是他救了我。我五哥的话听说他从军了,你也知道军队管得严,我和他联系的也少。”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了?陈默他……”
“他啊,不知道,消失了。”只有当宋玖提起陈默的时候,苏可的眼里才闪过一丝悲伤,一瞬间又被她很好的掩饰起来。陈默这两个字已经太久没有人提起了,但是苏可听到之后心还会痛。宋玖没有问下去,两个人静默不语,两年没见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她不是没打听过众人的近况,只是当时地震发生后太乱了,死的人太多了,她被赵玉锦匆匆忙忙的带出了国,很难再找到相熟的人给她打听详细,只是知道现在人们都好好地生活着,所以她不知道其实那时候的苏可过得并不好。
建筑砸断了她的腿,让她行动不便,而且伴随着脑震荡,在一段时间都会头疼欲裂。
她挣扎的拄着拐杖扑到废墟上,尖锐的石子磨破了她的手指,她向来被保养的很好的那双画画的手,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顾子谦就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并没有上前阻止她。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毛毛雨,她感觉不到疼痛,到后来更感觉不到自己的意识,只是在那里机械地挖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下的,甚至于在闭上眼那一刻她是高兴的,仿佛在逃离着这个世界。
后来苏建业和白玉霞带着苏佑来接她了,她哭闹着说陈默消失了,再到后来她在新闻上看遇难者名单,长长的一列中偏偏看到了陈默的名字,当时她就晕了过去。只是那时的她不知道,这个陈默只是恰好同名同姓而已。
慢慢地她伤差不多好了,她又开始画画了,而且她每每学习到深夜,这令白玉霞心里很难过,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大家已经不再提起陈默这个名字,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的下落,就连远在南方的温馨也失去了联络,这成了苏家人心上的一根刺,只要想起还会痛的刺。
高考她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考去上海,而是选择了留在北方。之后宋玖每次回国都会去北京看一看苏可,苏可还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让人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有的时候宋玖真的希望她可以大哭一场,可是她没有,她也不能勉强她。
顾清言打电话给宋玖的时候,苏可刚走没多久。这是两人五年来第一次见面,宋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陈默的时候,他躲在苏可的背后,有些害羞,而现在的他有些狼狈。
“七七呢?”
“走了……”
“去哪了?”顾清言有些着急地问着。
“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吗?”顾清言站在那里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语。
“你真的想好见她说什么了吗?告诉她你当年离开的真相来换取她的原谅?还是告诉她她找了这么多年的陈默早就改名换姓成了顾清言?还是你想告诉她你爱她?”
“你不知道!你都没见过!当时我在那之后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你没法体会她的悲伤,你没法了解她心死的模样,这一次不要让她在空欢喜一场了好吗?”宋玖有些激动,她早就忘了坐在眼前的顾清言是个听不见的聋子,只是大声呵斥着他。
这是顾清言第一次见到宋玖哭的不能自以,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递给她一副手帕,什么都没说推门走了出去。
他回去了,回上海了,是的,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苏可。坐在飞机上的他有些颓废,他想起了在英国那位教授给他看的苏可的画作。
她专攻婚纱设计,但是免不了修课程时要上交素描作业。即使是人体素描,她也拒绝笔下画别人的面庞,每每上交的都是模特的身体,一个叫陈默的男孩子的脸。
甚至于当初设计学院的老师挑选交换生的时候,当时也是一眼看中了她的一副画作,那副极有灵性的画很简单,只是一滴泪,泪里是一个男孩子的背影。她以这种他不知道的方式怀念他,怀念了好久,而他没能早点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心里有些乱,他非常后悔当初的决定,哪怕你痛苦,我也想陪在你的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痛苦。他按了按紧皱的眉头,稍微眯起了眼睛,没有料到的是有一个意外来客在等待着他的归来。
苏可回了北京,她在大学唯一的室友于恬毕业马上要结婚了,她应邀参加她的婚礼。那一夜她们并排着躺在酒店的床上聊天,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苏可也被她开心幸福的样子所感染,忘记了来时的悲伤。
“哎,当你结婚的时候我都不能当你伴娘了,说不定那时候我孩子都打酱油了。”
“说不定我这一辈子都不结婚呢!”
“你还在等你的那个男孩?你不是说可能他已经去世了吗?”
“嗯,我有预感他就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和我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日升日落。”
“我看你是魔怔了,干什么念念不忘?我看顾子谦就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还是不要糟蹋别人了,哈哈。”苏可打笑道,于恬也不在意,早就习惯了苏可说这话,也就没再提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偌大而喜庆的房间里就两个人,这是苏可帮她设计的婚纱,看着于恬穿上美丽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惊呆了,难怪说新娘是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最美的时刻。
“穿了我的婚纱,这一辈子幸福久久,听到没?找我设计婚纱的人可是大把大把的呢!”
穿好婚纱的于恬突然顿了顿,抱住了身后的苏可。
“可可,有些话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爱情,但是这辈子是实现不了了。你也知道我家在农村,我爸癌症住院需要钱,而我的年龄也到了,我没机会了,真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知道你很好,你爱那个男孩,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他的话,答应我,别再放开他了好吗?别走我的老路,嫁给一个还没有认识多久的陌生人,我希望你以后比我幸福。”
“我……”
苏可看着于恬说起这些话平静的样子,她设计的婚纱穿在她身上美丽的样子,一瞬间失神有些哽咽,她想要拉她离开,而她却笑着推开。
能嫁给爱情,相携终老,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