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本来再次见到他很高兴,兴冲冲想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是他把我拽到了一边,让我一定不要说出去。”
“那时的我傻乎乎地,还以为他怕大人责骂,或者是做好事不留名。”
“不是这样吗?”
“不是……”
“那……?”
苏可又沉默了,她像是忍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就那么呆坐在那里。
“哎!快--你—你抓住—树枝!”
“不行,咳咳,救命……”
“抓—我—手-”
“小心……扑通……”
“小心,来人啊,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六岁的苏可一身湿漉漉地回到了家,不同于以往的欢快,她的步子有些沉重。
“可可,你这是怎么了?老公快来!”白玉霞一看苏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再加上全身湿透,心里警铃大作,立马叫来了苏建业。
“妈妈,掉水里,长命锁,有个男孩救我,救护车不让我跟去,我还没谢谢他,他会不会有事啊?”
白玉霞看着面前的女儿说着胡话,随即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等到哄着她哭累了慢慢睡去,她才得以脱身跟苏建业商量。
“可可遇上坏人被抢了,然后掉池塘里,是个男孩救了她,但是男孩好像也溺水被送医院了,当家的,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哎!我这就去!”
等到苏建业到医院打听的时候,陈默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丝毫没留下痕迹,他只能无功而返。
“爸爸保证,那孩子没事,只是出院了被他的家长接走了。”
得到苏建业的再三保证苏可才慢慢放下心来,因为一场落水,她发烧反复,过了小半个月才变好。
那天她看着对面有工人在搬家具,来来往往,有些嘈杂,那男孩就安静的坐在门口,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奇迹般的柔和。
那是苏可第二次见到陈默,她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不过如此。
被梦魇缠了好久的陈默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向来不喜欢医院。
“嘶……”
他慢慢抬起手,后脑勺一阵剧痛,这是他才发现头上已经被卷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他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单人间,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窗户边上居然还放了盆郁郁葱葱的绿植。
一个人也没有,他撩开被子,慢腾腾地挪动着身子,除了头,他身上还有擦伤。他回过神来那丫头就已经跌下来了,他能怎么办,身体瞬间做出了反应,如今也不知道苏可怎么样了,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他得尽快好起来才好。
陈忠从医生那里出来回到病房的时候,就看到陈默一个人小心地在床上下来,一只手扶着床铺,一只脚在地上摸索着拖鞋。那宽大的病号服显得他过分消瘦,高高的个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是的,就是孤独。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不会麻烦别人,就连刚刚搬过来的时候那次落水也是这样,不管怎么问,他都咬定是自己不小心掉水里了,可是叫他们来医院的人明明说的是为了救人,好在有得必有失,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好事情。
这就是陈默的倔强,他不想别人为他担心,不想说的事情别人再怎么问也无济于事。这次是为了救可可丫头,总不能又说自己不小心跌下去吧。
“唉……”
陈默没注意到门口的陈忠,他费力穿好了拖鞋,想要出去看看。
“外公”
陈默转过身来看到陈忠站在门口有些惊讶,但是更多的却被他很好的掩饰起来。
“你醒了啊,快坐下。”陈忠向他挥了挥手,走过去把他按在了床上,不允许他到处走动。
陈默死死盯着陈忠的嘴唇,他没有戴助听器,只能通过唇语一点一点解读。好在陈忠也迁就他故意放慢了语速,他也在口语班学习了一阵了。
“外公我,我,不是,故意的。”
长久的沉默,陈忠也不戳破陈默的好意,陈默不知道的是,他晕过去之后,拉来众人哭得歇斯底里的苏可,大家早已经对于真相了然于胸。
“外公,真的,下次,我注意。”
陈默特别惭愧地低下头,他不敢看陈忠的眼睛。直到一双大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头,陈默的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他不知道陈忠意欲何为。
陈忠也不理会陈默,径直替他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从口袋里拿出助听器,仔细地帮忙戴上。
陈默缓缓地抬起头,陈忠的手干燥粗糙,不时擦过他的耳边,但是却异常温暖。那温度烫到他的心里,让他觉得有一丝慌乱。面前这老人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满头的银发和额头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的背已经有些弯,多走几步气息会不稳。
“对不起。”
“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尤其是这眼睛。”
“外公,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你妈妈小时候就爱粘着我讲故事,还爱吃糖,每次你外婆都是把家里糖藏起来,要不然准被你妈妈找到。”
“外公……”
陈默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思念着自己女儿的老人,陈忠好像突然苍老了十几岁,眼泪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陈默心里似有千斤重。
“外公不是怪你,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不是说可可不重要,我很喜欢那丫头,但是外公外婆更希望的是你平平安安的,这么说可能自私了一点。”
“嗯,我,知道。”
“从把你接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外公就知道你有自己的心思,你很懂事也很孝顺,从来不肯多麻烦别人,但是我们都希望你能更快乐一点。”
“你耳朵听不见,你开口说话,看你重新融入这个新的环境,有了苏家一家人做邻居,你和可可宋琰他们成了好朋友,我和你外婆都很高兴。
“外公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走了,再也受不了你有什么意外,你懂吗?”
“我……懂。”
“这一次,是我,疏忽了,但是,我,不后悔。”
“好孩子,你是对的,只是外公希望你明白,你也是有亲人会担心的。”
陈忠冲陈默笑了笑表示赞同他的行为,陈默长吁了一口气。他握着陈忠的手,想要给他确定的保证。
温馨进来的时候就是这爷孙俩握着手,一言不发的样子。
“哟,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说是吧?”陈忠笑着朝陈默挤了挤眼。
“秘密。”陈默附和道,温馨嗔怪,却也没问什么,麻利地拿出小桌子摆好饭菜。三人一张床,陈忠在左温馨在右,陈默深刻地感觉到,有亲人在身边真的很好。
苏可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尽管苏建业再三保证陈忠和温馨会好好照顾陈默,让她不必担心,苏可还是坐不住,总是在屋里走来走去。
“爸爸,不是今天出院吗?赶紧走啊!”苏可有些着急,已经一星期没看见陈默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陈默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不小心被台阶的尖锐处撞到,后脑勺缝了几针,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非典比较严重,能不在医院就不在医院了。
“哥。”
苏可哽咽地看着这个头上缠着绑带,远远地冲着她笑得男孩,明明才十几岁,却比谁都让人安心。
“哥!”苏可飞速地朝着陈默奔去,陈默看着这个横冲直撞的傻丫头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面前,他赶紧张开双臂抱着她,省的她毛毛躁躁地再次跌倒。
“我,没事。”
苏可哭了,就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泪如雨下,陈默有些慌乱,他不住地替她擦掉眼泪,谁知道那眼睛像是水龙头一样,开了就关不上了,眼泪掉在他的皮肤上,有些灼手,他没办法只能求助温馨。
“好啦,可可,你看你阿默不是好好的嘛,别哭啦!”
对于陈默和苏可的亲昵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但是谁也没有往爱情上面想,毕竟两个人还小,又是兄妹相称。
“我发誓,真的,没事。”陈默和苏可坐在车的后面,在她耳边低语,苏可还有些抽噎。
“那咱们拉钩,你保证以后要先保护好自己!”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苏可看着两个人小指互钩在一起,陈默难得一见地配合,布满泪痕的脸上咧出了一个微笑。
“难看,死了。”
陈默满脸嫌弃地替她擦着脸,力道却异常的轻,眼神温柔的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这些都落在了温馨的眼里,她却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谈话。
“我保证照顾自己,也保证护你周全。”这是陈默在拉钩时候心里默念的话,他也的确一直这么做。
他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