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何北立下了班之后，亲自去何西唯那儿送稿子。
他想来想去，自己认识的杂志社肯定没有何西唯多，既然要发表，他希望宁洛的第一个短篇一定是发表在大杂志上，何西唯认识的人肯定比他多。
何北立站在拎着一堆菜站在何西唯家门口按动门铃。
既然求人办事，也得有些诚意。
他跟这个妹妹，一向不是很熟，何西唯很少回家，一直待在外面打拼，他们上学的地方也没有交集，只是在工作后因为同在一个圈子，才慢慢熟起来。
但是他从心底里佩服他这个妹妹，年纪轻轻就自己一个人出来打拼，还这么优秀。
他都觉得望尘莫及。
门打开，何西唯的脸出现在门外，她有些别扭，侧了侧身子让何北立进来。
“哥，你来了啊。”
何北立扬起手上的塑料袋：“我特意买了菜，今天我来下厨，让你尝尝哥哥的手艺。”
何西唯惊奇：“你还会做饭？”
“你别小看你哥，我会的，多着呢。”
何北立得瑟的进了厨房，不让何西唯帮忙，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何西唯就坐在客厅沙发上，静静的玩手机，手机上还是最新的书评和今年的书单，她的手机日常就是看这些，方便她了解市场。
可是今天，她却有点看不下去。
何北立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这在何家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这个哥哥，是所有哥哥里对她最好的一个，也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看轻她欺负她。
如果不是因为宁洛，她一定愿意多亲近他的。
何西唯正出神，门口又传来门铃的声音，何西唯疑惑，她今天没有约别人啊。
她没多想，直接过去开了门，刚打开了个缝，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开，紧接着，一个劲道的巴掌甩在她脸上。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何西唯只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力道袭来，紧接着她来不及痛呼，就摔倒了墙上，重重的砸到了手臂。
何西唯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回头一看，门口站着她的爸妈和爷爷奶奶，正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这一巴掌了。
“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啊，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问你，你这个月给家里的钱打了吗？你真以为出了家门就能摆脱我们了？你做梦！”
何西唯苦笑一声，低头温声解释道：“对不起，这个月钱我生病住了院，暂时没那么多钱……”
“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住院？你就不能不去医院吗？你身体好不好我还不知道？芝麻大的伤风都当成大病，乱花钱！你不打钱，你弟弟拿什么吃喝？”
何西唯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以为，听到她住院了，父母好歹会有所松动，没想到他们真的没心没肝，自己的期望简直就是愚蠢。
她咬住嘴唇，低声说：“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双倍打回去。”
何西唯的爷爷径直挤进来，金制的拐杖在大理石的地面敲出“当当当”的清脆声响。
“西唯呀，你就不能多为你弟弟着想吗？他今年都24了，该结婚了，你不多挣点钱，他怎么结婚？怎么有对象？”
奶奶也在一旁插话：“是啊，西唯，你不能这么自私啊，你小时候，弟弟对你多好。”
何西唯苦笑，所谓多好，不过是在抢她的吃的时还给她留下一点，惹他不高兴时他也没有打他。
在何家，这就叫男孩对女孩好了。
不知道自己时做了什么孽，才投胎到这样的家庭。
想到这里，何西唯心里更加苦涩了。
“你还好意思哭？哭有什么用？拿钱来！”
“爷爷奶奶，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西唯？”
何北立的声音适时的出现，大家全部朝着他看过去，何爷爷和何奶奶更是激动的忘了何西唯的事情，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拉着何北立的手，兴奋的问：“北立，你怎么在这儿？”
何北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见的。
他一向知道家里重男轻女，但是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何西唯好歹时他们孙女啊！他们竟然能这样毫无感情的使唤她，责怪她。
何西唯低头站在门边，半句话不敢说，虽然她放在身前的手已经搅成一团。
她万万没想到何北立会替她出头，但是她更不希望何北立看到这件事。
她的懦弱，不堪，就这样被撕开，摆在何北立面前，她突然有点恨，为什么，何北立轻松就能过上万人宠爱的生活，她却只能依靠自己，但是不论她多努力，永远都不会得到家里的认可。
她在何北立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怜人，正等着他去伸出援手，救她一把。这样的弱让她觉得羞愧难当。
“西唯，你竟然让你哥哥帮你做饭！你知不知道，你哥哥这双手有多珍贵？这是你能比得了的吗？你哥哥是要光宗耀祖的？你会做什么？竟然有脸让西唯给你做饭？”
爷爷像是被气坏了，不停的杵着地面，砸的地砖砰砰响。
何西唯的爸爸也在一旁应和：“西唯你怎么能让你哥哥给你做饭呢？你应该伺候你哥哥的，竟然还要你哥哥来伺候你？我看你是把何家的尊卑都忘了！”
何西唯被爸爸的语气吓得一激灵，小时候，每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表明他要开始打人了。
何西唯不自禁全身汗毛直立，她双眼含泪，抽抽嗒嗒的跪下来，卑微的道歉：“爸，爷爷，我错了，是我错了。”
她哭的伤心，何北立却觉得刺眼，一刻都不能忍。
“西唯，你干什么？你站起来！你给我起来，你没有做错，是他们错了！”
何北立伸手去拉扯何西唯，赌气的把一切都怪到何家的长辈身上。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好像一夕之间，自己对于家人的定义全都变了。
他一直敬仰的叔叔，背地里是这样对待他的女儿的，一直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在何西唯面前却变了一副态度，成为咄咄逼人不讲道理的老人。
他再也无法面对他们，他甚至觉得羞耻，为他是个男孩而羞耻，为自己这些年来过的好日子而羞耻。
当何家的男孩在享受着宠爱的时候，何家的女孩却在背地里承担着这样的重任，他都不敢想象。
慈爱的长辈，原来并不善良。温柔的叔叔，也不是真的温柔。
何西唯一动不动的跪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北北，你别拉她，她就是下贱，你管她干什么？”
奶奶嘲讽的说着，又低头去看地上的何西唯，用力的戳了她的脑袋，骂道：“北北都让你起来了，你还做给谁看？是想挑拨我们跟北北的关系是不是？你个小贱蹄子！”
说着，奶奶伸手就要打她。
何西唯被推痛了，捂着脑袋大喊：“我知道错了奶奶，我真的没有挑拨离间，我错了。”
她看着巴掌就要落下来，捂着脑袋无处可躲，却听见“啪”的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
她慢慢松开手，看见何北立挡在她身前，愤怒的跟奶奶对峙，左脸上一片通红。
“哎哟，我的乖孙，把你打疼了没？你护着她干什么？她这种不知尊卑的女人就该打！”
爷爷奶奶说着都要来摸他的脸，神情心疼急了，何西唯的爸妈也一脸着急心疼的来看他的伤口。
而何西唯，歪在一边，却没有一个人关心。
何北立突然觉得很无望。
“北北，你不要听这个女人的挑拨离间，奶奶可喜欢你了，奶奶刚才是手误，奶奶打自己一巴掌哈，奶奶自己打自己。”
说着，何北立的奶奶就伸出手要打自己。
何北立急忙拦下，大吼一声：“够了！”
他悲凉的看着地上，又看了一圈站着的四个人，心像是被刀子刺着一样，既想发火，又觉得自己没资格。
何家二十多年供着他好吃好喝，他有什么资格去任性甩脸子呢？
“奶奶，我们走吧，你不是想看我工作的地方吗？我现在就带你去。”
何北立搀着奶奶往出走，还特意叫上何西唯的爸妈：“叔叔婶婶，我也有事情想跟你们谈，你们能一起出来吗？”
门合上，何西唯麻木的盯着沙发，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眼泪早就流干，刚才那股紧张感也散去不少。
她已经下意识地害怕父母了，身体比心灵还要诚实。她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她的住址，突然就找上门闹一通。
说实话，她是后怕的，怕他们去而复返，所以她直接上了楼，锁上房门，一股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就这样吧，一觉过去，什么事情都能解决。这么多年，不是也习惯了吗？
街上，何北立同样麻木的行走，两位老人一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但是他什么也听不见，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心里憋得慌。
他突然停下，认真的看着两位老人，语气诚恳的说：“爷爷奶奶，我从小就被你们照顾，我敬重你们，一直到现在。但是，为什么，你们要那样对何西唯，你们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北北啊，是不是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我告诉你啊，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她坏的很呢。”
爷爷赞同的点点头：“是啊，北北，你是将来要干大事的人，当然金贵，她是什么东西，竟然叫你伺候她？真是不要脸！”
何北立反驳：“那是我自愿的，今天我去找她帮忙，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她帮你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北北，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别管她，要知道，你是何家的男孩子，比她金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