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诺的手指捏着衣摆,放下身上的包,随后走到桌子面前摆弄着水壶来缓解自己的紧张,眼睛时不时四处观察着,时而小心翼翼地瞥向宋南琛的方向。
“我……我去洗个澡。”安诺走了一天,脚很酸。
到了浴室,安诺就把门关上了,靠在洗手台的位置上望着浴室门上映出的那个正在喝水的宋南琛的影子。由于浴室里有些空旷,所以安诺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打开水流,流入浴缸的温水发出哗哗的响声,这才让安诺的心稍微缓和了一些。
对于浴缸这种东西,安诺用的不是很习惯,但是也琢磨透了使用方法,水掠过肌肤,最终身体完全浸泡在温水之中。浴缸对面是一面硕大的镜子,镜子上因为水雾而有些模糊。
安诺轻轻擦去镜子上的雾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颊显得没有什么生气,齐胸的短发随意散落在肩膀上,胳膊上在监狱里留下的伤疤还没有褪去,就连腰上也带着一些被监牢里的害虫咬过的痕迹。
手掌不禁遮掩住那些伤疤,眼神也黯淡起来。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无理取闹,无非就是因为内心的害怕,现在的她早就不是原本的安诺了,而是一个有着杀人罪名的刚出狱的女人,每次走在宋南琛身边,她总是忘记不了自己的这个身份。
安诺无奈地笑了一下,镜子上的影像再次被水雾遮掩住,也只得移开了目光。
浴室外的宋南琛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在电脑上和白恒交代着一些公司的事情,顺便还问了苏以沫的事情。
白恒说,苏以沫还是和那个导演走在一起,而那个导演宋南琛倒也熟悉,是曾经合作过的吴导,吴国安。
宋南琛的手掌握紧,眼睛微眯。
突然,浴室里传来了安诺的叫声,随后是一声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
宋南琛看向浴室的方向,连忙走了过去,手刚搭上浴室的门却停住了动作,看着浴室门上映出的安诺躺在地上的影子。
“怎么回事?”
“我没事,就是摔了一下……”安诺好像在试图自己站起来,可是却在用力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门后腿不能动弹的安诺,宋南琛皱起眉头:“是不是崴到脚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嗯。”安诺的声音很小,随后又接着补充道,“我自己可以起来的,你忙你的就好了。”
安诺又尝试了一下,可是却还是没有成功。
“我会闭上眼睛的。”宋南琛转身拿了一件浴衣,随着这句话,推开了浴室门。
宋南琛闭着眼睛走进了水汽朦胧的浴室里,拖鞋和水渍拍打出声音,四处都是温热的气息。
安诺下意识地护住没有遮掩的身体,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一件浴衣覆盖在安诺的身上,她拿起穿了上去,虽然不方便,但是勉勉强强也算是套了上去。
随后宋南琛弯腰,将安诺搂在怀中抱了起来。
“挽住我。”宋南琛依旧闭着眼睛,手牢牢地固定住安诺的腰肢,随后示意她用手挽住自己的脖子。
“你睁开眼睛吧,我已经穿上浴衣了。”安诺的声音很小。
两个人距离很近,安诺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随着脚步的移动安诺紧紧搂住了宋南琛的脖子。
随即,宋南琛站在床边,轻轻放下了安诺。
身下的柔软让安诺减轻了一些脚踝上的疼痛,但是微微的红肿还是让她皱起眉头,脚腕处有了些淤血,每活动一下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会在浴室里扭伤?”宋南琛蹲下身来,用已经用冷水浸泡过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安诺的脚踝上,语气里带着责备和心疼。
安诺下意识地想要抽开,可是疼痛让她动弹不得,看着神情专注的宋南琛,回答道:“我起身的时候没注意到地砖那么滑,一下就摔倒了。没什么大问题的,明天贴点药就行了。”
宋南琛看着脚踝上的红肿,视线不禁移到了安诺小腿上的一些伤疤上,有些是划痕,有些则是淤青。他知道监狱那种地方,一个像安诺这么安静的女孩子一定会受委屈,可是现在亲眼见到这些伤疤,心还是在颤抖。
手指不禁抚上那些褐色的疤痕,他察觉到安诺猛地想要收回去的动作,抬眸便看到了那不安的眼神。
宋南琛心底涌起酸楚,说:“对不起。”
他明明答应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明明承诺过会让她永远都在自己的保护下笑着,可是却还是没做到。
“那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什么,跟你没关系。”安诺放松了力道。
宋南琛很迅速地把安诺扭伤的脚冷敷了起来,随后打电话让服务生送来了膏药,包裹好之后才安心让她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裹住了安诺的肩膀。
随后一个侧身,正好躺在了安诺的身旁,轻轻抬手拉动被子,一个弯腰的动作将被子也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被子里猛然一股冷风吹过,随后一股温热蔓延在安诺的身体之上,宋南琛在一侧用一只手轻轻挽住安诺的肩膀,另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被子。
房间里很安静,唯有一盏不怎么明亮的灯在墙壁上亮着,四周的氛围有些奇怪,安诺的心跳动的速度加快了起来,眼神飘忽地移动到了别的地方。
“我……”安诺攥紧了些被子。
“我知道。你现在可是个伤员,我不会做什么事情的,就只是抱着你而已,房间里有些冷。”宋南琛温凉的嗓音十分悦耳,手指无意间掠过安诺的肩膀,随后加紧了力道,但是也就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安诺的一只脚基本上动不了,所以在床上也只好老老实实地待着,看着宋南琛手上翻动着的一本书。
房间里原本的温度稍微有些低,但是宋南琛全身都好像带着暖气,被子里果然暖和了很多。
“果然暖和了很多。”安诺抬眸,头发蹭在宋南琛的手臂上,眼角含着笑意。一只手移动摸索着,直到碰到了宋南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犹豫了一下,紧紧地握住。
宋南琛感受到手掌上的温度,看了过去,恰好逢上安诺的目光,随后手掌翻了一下,把安诺的手也罩在了掌心里。
“暖和就好。”宋南琛开口,眼神有些闪躲,“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我对我妈,是不是太冷漠了?”宋南琛停顿了一下,“她在外面虽然做着那样的事情,但是却把不多的钱都寄给了我。你知道吗?我明明知道不该恨她,可是一旦想到那些事情……”
“如果我母亲还在,我一定会拼全力让她好过来,只是现在没有什么机会了。你和你妈妈之间,有很大的误会,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都在想着对方。”安诺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母亲。
要是自己的母亲还没有去世,那么现在也应该陪在自己身边,就算母女俩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小镇子里,安诺也愿意。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不会想见到那个所谓的父亲。
可是那样的话,也就代表再也遇不到宋南琛了。安诺抬眸,宋南琛的侧颜映入眼帘,或许宋南琛就是上天补偿给她这个让命运遗忘的人的礼物。
宋南琛合上了手上的书,一只手轻轻拉暗了一些床头的台灯,随后侧着身子躺在安诺的身边,一只手环绕在她的腰肢上,气息打在被子角:“睡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处理。”
“嗯。”安诺点头,沉沉闭上双眼。
那一夜,安诺睡得很安稳,虽然周围的环境变了,可是却有宋南琛陪在自己身边。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当初自己在监狱里睡不着觉,并不是因为不在小屋的床上了。她恋的不是床,也不是环境,而是宋南琛,是那个就算在她身后一声不吭也足以让自己感到心安的宋南琛。
月色轻柔,朦胧地照射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安诺挽住宋南琛的手,沉沉睡去。
*
洛城的夏季总是来得那么迅速,离上次员工春季旅游还没有多长时间,四处就已经完全被夏的炎热覆盖住了,道路旁的绿荫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次会议我们先开到这里,每个部门在明天中午之前把这次合同的提议整理好发给部门总监,就先这样,散会吧。”宋南琛收拾着眼前的文件,眼睛瞥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端着水杯的安诺。
安诺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可是最近郭果请假回了趟老家,所以这端茶送水的任务就交给了安诺。
白恒最近也不在公司,所以所有事情都堆在了宋南琛一个人身上,自然有些忙不开,再加上方丽梅的病情还没有缓和的趋势,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
员工们各自收拾东西准备散会,大部分已经互相说笑着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前,可是这个时候在会议桌前面的宋南琛看向安诺:“你那房子是不是要到期了?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搬回我那,老白不在,你什么事也能帮着我一点。”
安诺愣了一下,看向宋南琛的时候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刚想回答,却发现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也说不上来的怪异。
会议室里本来有些说话声,可是宋南琛那句话虽然音量不大,但是却足够让那些员工听得见,一句话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宋南琛的方向,脸上带着吃惊。
愣了几秒钟,都开始低下头窃窃私语起来。
宋南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抬头便看到了员工怪异的眼神,随后蹙眉咳了两声。
*
刚回到办公室,安诺端着水杯就听到了那些女员工的窃窃私语。
“看到那个人了吗?长得太正了吧,还穿着警服哎,真的是……”
“他是顾总的朋友,以前也来过几次,就是没来这儿而已,你看你大惊小怪的。”
安诺循着那些女员工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就是廖一帆。
廖一帆今天穿着一身警服,但却不像其他警员一样穿得有板有眼,几颗歪着的纽扣反而把他身上警痞的味道衬托出来了。
他坐在安诺的办公椅上,一条腿翘在另外一个椅子上,另一条腿交叠着,手里拿着本杂志胡乱地翻看着,而廖一帆的对面坐着外交部的阿兰,阿兰一脸兴奋地在和廖一帆说着些什么,脸颊有些泛红,而廖一帆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随意地附和着。
安诺走进,刚巧廖一帆抬起了头,原本闷闷不乐的神情一下子染上了些欣喜,冲着安诺开口道,不过声音好像有些哑:“可算是来了,宋南琛这个会也开太长时间了吧,我在这都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安诺看了眼阿兰,她显然有些不开心,怏怏地望着廖一帆,见状也只能转身离开。
“你怎么到这来了?来找白恒的吗?”安诺把自己的椅子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