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却因为一轮弯月的存在而有了些光芒,身后的窗帘被宋南琛反手轻轻拉上,屋内变得幽暗起来,却又带着该有的浪漫气氛。
不知觉地,安诺跟着宋南琛的脚步缓缓后退着,直到双腿抵在了那木制的床沿边,绣花的被子紧贴在小腿上,轻轻掠过肌肤……
宋南琛的眼睛眯起,鼻尖抵在安诺的鼻尖上,月光勾勒着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似乎带着隐隐的光芒。
突然,一阵铃声让安诺身体一愣,抵在宋南琛胸膛上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将他轻轻推开,随后看向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等……等一下,我接下电话。”安诺脸上染着暧昧的红色,有些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拿起电话。
但是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时,安诺却愣在了原地。
“小诺吗?我是以沫,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但是你要相信我好吗?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苏以沫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对面好像很吵,还有男人的声音和酒杯碰撞的声响。
房间里很安静,所以宋南琛也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眉头蹙起,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开口对着安诺讲道:“阿诺,挂掉电话,我教你怎么把她拉进黑名单,这样今后就能清净点了。”
安诺抬眼和宋南琛对视,想要挂断电话的手还是停下了动作。
宋南琛对安诺太熟悉了,以至于仅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内心的动摇。他不耐烦地移开视线,不再看着安诺和那个女人对话。
“以沫,你现在在哪,为什么身边那么吵?”安诺还是没能挂掉电话,声音有些冷淡却还是问起苏以沫的事情。
“小诺,谢谢你还关心我,可是你听我说,能出来谈谈吗?明天早晨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劝酒的声音,苏以沫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谈谈?安诺脑海当中浮现出苏以沫的脸庞,手掌缩紧了许多。
电话里的声响消失,房间里一下子又一次陷入了寂静,宋南琛站在窗台旁边,眼神不同于刚才的柔情,现在反而带着几丝的冷酷。
安诺走近:“明天早晨……”
“安诺,今晚上在这过,你觉得我们明天早晨能赶去公司吗?就因为那女人的一句话,你的意思是让我抛下一切把你带回去,然后和那女人见面吗?”宋南琛的声音有些不冷静,眸子一直淡淡地扫在窗帘上。
安诺没有应答,移开了视线。
她能怎么回答,不管自己怎么想,宋南琛已经下了定义了不是吗?
“见面了叙旧情吗?还是说要谈谈姐妹情深?谈谈她到底这些年是怎么抄袭你的曲子的?”宋南琛冷冷地哼了一声。
安诺站在原地,眼前的宋南琛不会再像以前的小孩子一样吵架时大喊大叫,踢翻桌子打烂椅子,可是如今这副冷淡的面孔和冰凉的嗓音,比以前更让人难受,让人感觉离他很远很远。
苏以沫的这个电话已经让她的内心荡漾起了波澜,那种不知所措的慌张,那种无奈而又怀疑的心理,那种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还是不忍心挂断电话的纠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身边唯一可以商量的宋南琛,却冷言以对。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一旦触及苏以沫这个名字,宋南琛就立刻站到安诺的远方,把所有都用冷漠的表情拒绝开去。
原本火热的气氛就忽地这样冰冷下来,安诺坐在床沿边,宋南琛靠着墙角,房内只有一盏幽暗的灯在散发着光。
过了许久,房间内都没有一个人先开口,倒是手机上来了条短信:小诺,我知道错了,能不能让南琛不要再封杀我了,没了这口饭,我或许真的不知道怎么生活下去了。
错?
安诺眼底涌起黯淡,错算什么,她只想知道苏以沫在做出决定时,心里究竟有没有留恋,难道以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吗?
很可笑,想到苏以沫的眼睛,安诺还是隐隐作痛。
视线从屏幕上的字眼移开,抬眸看向了插着口袋站在窗户旁边的宋南琛,月光包裹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清冷。
“为什么封杀苏以沫,我们还没确定就是她抄袭不是吗?”安诺声音发颤。
宋南琛从窗口收回飘散着的视线:“还没确定?安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骗你自己,才能敢于面对这些事实?”
宋南琛的话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有种事不关己的高傲感,那一瞬让安诺感觉很陌生,好像眼前人离自己很远,伸手都不足以触碰到。
就是这种眼神,让自己失望的眼神。
“宋南琛,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的感受。我就这么一个可以算得上是朋友的人,而你呢,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围着你的人,你有白恒、有廖一帆,有很多很多朋友……”安诺站起身,对着宋南琛讲着,声音有些发颤。
她不想去追究了,就那样放下不好吗?宋南琛体会不到的,那种一直珍藏的回忆被狠狠撕碎的感觉。她真的不敢再去追究,因为太怕会痛到撕心裂肺。
宋南琛在学校里就是那样的存在,一个身边永远都不会少了人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身边总是欢声笑语,和安诺完全算是两个世界。或许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对方的一切。
“你还把苏以沫当做朋友?你想想她以前都是怎么对你的,她做的那件事是把你当成朋友了?”宋南琛提高了些音量,情绪也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宋南琛,你能给我点时间吗?不是你准备好了,全世界的人就可以陪着你往前冲的。当初在一起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总是一意孤行地做着你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来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安诺手掌紧握,她知道自己懦弱,可是依旧想要逃避,可是宋南琛却总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一些事情,纠缠清楚之后,反而会更痛。
“好,我一意孤行。就因为苏以沫那个女人你就又一次和我吵架?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矛盾一直都是苏以沫。”宋南琛将身前的扣子系好,修长的手指迅速地整理好衣襟。
安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起身朝着门的方向转去:“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她向来说话平淡,但是这句话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波澜。
直到门被狠狠地关上,安诺一个人站在了黑暗的走廊当中。心里竟有几丝期待身后传来脚步声,可是夜色清冷,走廊也最终是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他还是没有追出来,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一旦吵架,宋南琛都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因为四周的黑暗,安诺手指划在粗糙的墙壁上,摸索着前进。走廊很窄,只有一小扇窗户能够投入点月光,堆放的杂物也很多,没走几步就会碰到些纸箱之类的东西。
直到到了一楼,眼前才清晰了很多。
因为一天的劳累,脚跟不免有些酸痛,再加上刚才下楼时所用的力过大,因此安诺扶着栏杆坐在了简陋的铁台阶上。
刚才进门时还是月色当头,可是如今再出来的时候,天空当中早已经飘了几朵乌云,遮住了明亮璀璨的星星。
安诺拿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缓缓划开,打下一串字:以沫,就当做我最后一次关心你吧,别在酒吧喝酒了,你的胃不好,第二天肯定会痛的。还有,虽然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并不会因为唯一而让友谊变得卑微。
安诺按下发送,看着那短信旁边的小圈消失。随后装好手机,扶着发酸的鼻梁揉了一下。
她没有打算和苏以沫重归于好,之所以答应见面也只不过想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安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宋南琛生气,或许每次吵架都并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因为积累了很多看不见的东西。
她不会再把苏以沫当做朋友了,纵使放不下,纵使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可是那并不代表她就要毁了她。
因为对苏以沫的敌对,也就等同于亲手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上撒上几把盐。
心中的思绪飘散开来,是那样的混乱不堪,甚至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心尖。安诺蜷缩在楼梯口,风呼啸着掠过衣领的位置。
“你……你是当初那个租房子的丫头?”头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吃惊。
安诺寻着声音看了过去,是当初的房东李大爷。李大爷依旧是一身军绿色的大红包衣,左腿上绑着一个扬着天线的收音机,右腿一跛一跛的,有些先天性的残疾。
安诺站了起来:“李伯。”
当初李伯也算是给安诺很多明里暗里的帮助了,房租就是他看在安诺独自一个女孩子的份上给降低了很多,平日里收破烂早出晚归,却每次都小心翼翼以防动静太大吵醒了其他的住户。
安诺礼貌性地笑了下,可是却看到月光下的李伯板着脸,竟没有丝毫旧人重逢的意味,反而紧锁眉头看着安诺。
“没想到你还敢回来。”李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把自己捡破烂用的包扔在楼梯口的位置,刚好把安诺坐的地方给占去,“我们这儿楼小,可装不下一个杀人犯,要走就快点走,我这房子租给谁都不会租给你。”
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不屑,嫌弃一般挥了挥手,准备回屋去。
“李伯,对不起。”安诺喃喃道,却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不管如何,她在李伯眼里就是个杀人犯不是吗?
李伯停住了脚步:“对不起?你这句对不起应该给老苏说吧,老苏当初和你无冤无仇,你却要了人家的命啊!真是没看出来,小丫头家家的,竟然会动刀子,怎么我要是哪天不如你意了,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也得被刀子捅死?”李伯的情绪明显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
安诺无力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些什么。她不能再和李伯争论些什么了,因为李伯脾气很直,而且有心脏病。况且就算是争论,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李伯口中的老苏,就是安诺当时案件的受害人,也确实,在案件发生之前,安诺和他基本上没有说过几次话。老苏也是靠着捡破烂为生,因此和李伯他们都很熟识。
李伯又嘟囔了几句,这才转身进入小屋把木门猛地甩上,还不忘留了句:“快点走吧。”
安诺站在楼梯上,心中泛起苦涩,拳头不知不觉握紧了衣角的那块碎布,本就烦乱的思绪因为老伯的一番话现在更加不可收拾。
脚步踏在楼梯上,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因为夜已经深了,所以四处都是那样的黑暗,安诺不禁放慢了些脚步。
眼前突然有了很多的光亮,寻着光看去,是一辆缓缓停在自己身边的红色跑车。
车子停在安诺的正前方,视线中的暗色玻璃窗缓缓打开,探出头来的是廖一帆。
*
宋南琛坐在小床边,手指捏在高挺的鼻梁上,眉头紧蹙着。心中不断回荡着刚才的画面,安诺那黯淡的眼神怎么都挥之不去。视线移到窗外,夜空上飘着几朵乌云,道路上漆黑一片。
纵使心中烦闷,宋南琛还是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匆匆走出来房门,那扇木门很迷你,因此在出门的时候还得微微弯着腰身。
一出门,转身就看到了在马路上站着的安诺,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步子还没跨出去,宋南琛就看到安诺低头钻进了面前的车子里。
即将踏出去的步子还是停住了,视线中的红色跑车渐渐远去,宋南琛的嘴角只剩下淡淡的苦笑,握住栏杆的手指也加紧了力道。
*
“我说,我就买包烟的功夫,你们小两口怎么就各走各的了?我还以为你们得过一晚上才出来呢。”廖一帆眼睛看了眼坐在后座的安诺,说话带着北方的儿化音,显得有些痞气,最后一句话带着些暧昧。
“谢谢你送我回去。”安诺看着窗外。
廖一帆的手按在方向盘上,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来看几眼安诺。这个女生的戒备心真的很强,就算是已经见了几次面,可是她依旧选择坐在后面,一个跟他有些距离的位置。
安诺看到车子里放着很多烟,大部分都没有拆封。廖一帆好像很喜欢抽烟,上次见到他也是这样,独自一个人躲在走廊里面抽烟。
“抽烟对身体不怎么好,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戒掉吧。”安诺看着那堆烟。以前宋南琛也爱抽烟,但是在安诺的监督下,虽然不容易,但是还是戒掉了,现在看来这些年他都没把那坏毛病给重拾起来。
廖一帆笑了下:“大老爷们不抽点烟,还能有点什么兴趣爱好啊?”
安诺想到了郭果那双带着水波的眼睛,抿了下嘴边回答:“可以找个女朋友。”
廖一帆倒是没想到安诺会这么说,开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在安诺提起“女朋友”这个词时,自己下意识地再次看了眼后视镜:“哪儿找女朋友去,队里一群大老爷们,都是光棍。现在的女孩没几个愿意找我们刑警队的了。”
廖一帆说的倒是真的,刑警这个职业假期不稳定,而且平时工作也不算是安全,出个任务家里人都得跟着担惊受怕的。所以廖一帆时常想,就那么单身着过吧,反正也没有心动的女孩子。
安诺又想到了郭果,想到了她在提起廖一帆时放光的眼睛。
“得了,今儿正好有时间,去吃面吧,说好了,你请客。”廖一帆打趣,车子转了个弯进了小路。
手机响了一下,廖一帆低头看去,是宋南琛发来的信息,只有几个字:把她安全送回去。
廖一帆笑了下,从后视镜里望了眼那看着窗外的侧颜。这个女孩,好像真的很值得宋南琛那么用心地去爱。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安诺和廖一帆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廖一帆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起话来也是趣味十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些痞气。就算是安诺这种不习惯和人沟通的人,和他在一起吃饭也不会感觉到冷场。
他谈了很多,说起自己成为刑警的经历,又谈起队里的伙食究竟有多差。还谈了些宋南琛和白恒这些年建立盛天的不容易,以及打拼时吃的苦。
而安诺则是静静地聆听,时不时也会被他带着口头语的话语所逗笑。
一顿饭下来,竟然已经是深夜了,突然有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在下车时廖一帆留了句:“没想到你看起来闷闷的,原来还挺有意思的。”
安诺只是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