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这世界就是两个极端岸上的人互相望着属于对方的彼岸,一个是名为光明的岸,另一个就是名为黑暗的岸。
而我生而在黑暗之中,那条隔开了两种人生的河流我尝试着越过,可是却一次又一次地在水中濒临死亡,于是我只能望着、看着、想着。
听父亲说,在我出生那时连着下了三天的暴雨,随后母亲就抛下我去世了,而父亲,一个身无分文的酒鬼,带着刚刚出生没有一个月的我来到了陌生的城市:洛城。
有人能想象吗?一个五平方米的小屋子,我和父亲睡在水泥地上的小床单上,身旁就是满满的酒瓶和用过的卫生纸。
那个时候我七岁,却每天都是鼻青脸肿,因为父亲的脾气真的很暴躁,无论我多么乖巧懂事,在他喝完酒之后还是会抡起拳头,家里唯一有的那个小桌子底下,就是我的避难所。
在看着窗外的同龄人还在爸妈的电动车后面吃着棒棒糖的时候,我的身后却只有随时都有可能暴跳如雷的父亲,我小心翼翼地生活,也清楚只有好好学习才能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每次提及母亲的时候,父亲都会生气,嘴里念叨着“贱人”之类的话语,随后指着我讲着:“你根本不知道是哪个人的野种,让老子担着。”
我会哭,但是却不是在父亲面前,因为他会认为那是哄骗他的伎俩,是不堪入目的小把戏,之后就会更加暴躁地训斥我的不该。
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一个那么不堪的人也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朋友,从小到大我也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要是说孤独倒不如说习惯。
我拼命都打工,在最不该的年纪见识了不该见识的社会黑暗,我看着蛋糕店里的有钱人,默默攥紧了拳头,可是却还是被饿肚子的声音打断。
直到上了高中,我的生活也有了些许的改变,而那些改变无非都是因为她:安诺。
她和我是一样的人,这是我见到她的第一感觉,那眼神当中的阴霾让我忍不住想要走近她,看着她的眸子我好像也看到了自己。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无论是高中还是任何时候。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正常的女生,和安诺一起聊天、被别人看得起、放学有人陪伴、能和别人诉苦……
在学校里我从不愿提起家里的事情,所以对于同学来讲,我就是个德智体美全的优秀学生,倒也有男生来向我告白,实话讲被人爱着的感受真的很好,可是想着家里,再想象男生知道家里情况后看我的目光,我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诺是个安静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是很舒适的,她不会说很多,倒是我老是时时刻刻在倾诉。
她告诉我,要想摆脱家里,就要好好学习。
我笑着点头,因为那个时候我以为学习好就会有出路。
或许没有人相信,我收到安诺给我的生日礼物那天,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礼物,我抱着它回到家里,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枕头下面。
我会和安诺一起回那个备受她嫌弃的家,第一次看到那漂亮的公寓的时候,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安诺。
我以为她和一样住在破破烂烂的小楼房里,但是眼前的现实让我不禁暗暗嘲讽自己的天真。
她的家真的很温暖,阿姨和叔叔对她是那么温柔,就算她不会理会,等待她的也只是温柔乡。她还有弟弟,那个可爱开朗的男孩安宇。
安诺的家是那样的完美,又多少次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她的父母,她的家……我承认我羡慕她,羡慕她的家庭。
不光这些,安诺还有他,宋南琛,一个在学校时时刻刻护着她的男孩。他是那么痞气,可是在安诺身边却温柔的像个孩子,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都替安诺准备好,就连放学都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过小巷子。
而我呢。
宋南琛刚开始的时候找我聊过很多,看着他的脸颊,我总有一种身处在那种青春偶像剧的剧集中的感觉,只是可惜女主角不是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离不开安诺,他对我的接近不过是因为安诺。
我没告诉安诺,我在梦里梦到过宋南琛,梦到他捧着我的手说,今后你不是一个人了。
是啊,在我遇到安诺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只是真的很可笑,在我以为自己和她一样的时候,我们是站在彼此对岸的不同的人。
我遇到宋南琛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不是一个人了,可是他却从我身边眼睛也不斜一下地走过,直奔着安诺。
黑暗和光明,那才是我和安诺的分界线。
安诺身边的人都是那么爱护她,而我就算每晚都要独自走上一小时回到小屋子,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宋南琛很不喜欢我,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因为他的眼眸中只有安诺,看向我的时候有的只是淡漠。
我不知道算不算是喜欢,但是高中时代能让我紧张起来的人就只有宋南琛,安诺的宋南琛。
但是我从来没有和宋南琛说过什么话,我和他之间的话题仅限于安诺。我也不会说出心里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看着安诺的那种眼神让我自卑,也或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代替安诺。
我和安诺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宋南琛开始有了些距离。我不再想什么事情都告诉她,在她和宋南琛走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特意避开。
宋南琛在一高里是个风云人物,正因为如此原本默默无闻的安诺也变得成为了同学口中的话题。
而我,依旧是最平凡不起眼的那一个。
角落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在我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之后,又失去了伙伴。
本以为生活再糟糕也就不过如此,但是我没想到父亲竟然对我图谋不轨,他一直认为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随着我年龄的增加,手脚也越发不老实起来。
我觉得我可以忍耐到高中毕业然后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家,可是就在那个晚上,喝的酩酊大醉的父亲竟然直接扑在了我的身上。
我害怕,那个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上的凉意让我不知所措,随手拿起一旁的酒瓶朝着他的头就直接砸了过去。
我的力气很大,父亲直接倒在了角落的位置,一句话不说,头上冒着鲜血。小屋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四周都是那么安静。
我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安诺。我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打通那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流着泪拨通了安诺的号码。
安诺赶来了,看着角落里的我的父亲。
她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摇头。
只是我没想到,在我趴在安诺的怀中痛哭的时候,父亲竟然慢慢清醒过来,一只手拿着酒瓶走到我们的身边。
是我发现他的,在看到他的时候,那酒瓶已经高高扬起准备朝着安诺的脑袋狠狠地砸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个反身将安诺推了出去,那瓶子径直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或许吧,那个时候我离死亡很近,甚至意识都有些模糊,安诺不断喊着我的名字,我渐渐清醒过来,随手拿起一旁的刀子站起身来。
是他逼我的。从小到大我都在努力,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改变些什么。而我一切噩梦的来源都是因为他,苏胜海。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刀子被我自己捅进了苏胜海的胸膛里,血染红我我的手心,我颤抖着后退。
安诺竟然要救他。
看着安诺拨打电话,我拼命地摇头。
我知道,如果苏胜海这次挺过来了,那么死的就会是我。
或许死了也挺好吧,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可是想着他的嘴脸,我依旧忍不住全身发抖。如果是杀人偿命的死刑,或许会比让他醒来好过很多。
安诺不知道,那电话线是我割断的,因为不想让苏胜海接受救治。
苏胜海还是死了,而安诺却说:“人是我杀的,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没有人能想象到我那个时候眼眶里的泪有多滚烫,安诺,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却愿意为了我担下这些罪名。
被人爱着的感觉真好,或许这一句话原本就该让我满足的。
但是拒绝的话语刚刚想说出口,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安诺的那个家还要宋南琛的脸庞。
她很幸福,而我不是。
她有人宠着,而我不是。
她是安诺,而我只是苏以沫。
握着安诺手掌的手力道加深,那句拒绝的话语竟然一直都没有说出口。
安诺真的替我坐了牢,按照她的话讲,她一无所有,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那个时候我发誓,我会在外面等她,等八年,然后一辈子都保护着她。
安诺是第一个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爱这种东西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我目睹了宋南琛为了安诺发疯的过程,心中的滋味有些酸酸的,但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打算做些什么。不在安诺不在的时候接近宋南琛,这是我给自己的底线。
于是我拼了命的好好学习,拿到了最优异的成绩,也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远离了洛城。
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美好,有欢声笑语有美味佳肴,可是就算我到了那个世界,也依旧没有办法融入其中。
大学四年,我没有交任何朋友。有的只是拼命的打工和学习,拿到了学位和奖学金。
当我自信满满闯入第一个应聘公司的时候,却灰头土脸地被拒绝了。
可笑吧,这个社会并不是努力就能有出路的。那些用汗水换来的学位,根本入不了公司高层的法眼。
我只有学位,没有任何其他的技能。
那几个月,我每天都在濒临饿死,没有房间只能住在车站,被流浪汉盯着的感受让我全身蜷缩在一起发抖,鬼门关也不过如此了吧,我想。
每次饿到昏厥,我看着那橱柜里的面包却想到了一个东西,一个或许可以帮着我活下去的东西:那个本子。
我到了安诺的家,叔叔阿姨给我做了晚饭,那顿饭是我这几个月来唯一的一顿饱饭,看着暖暖的沙发,我知道那些都是属于安诺的。
叔叔阿姨在听说我没钱出国学习的时候,还给了我钱,只是可惜,我出国只不过是为了拿着安诺的曲子去娱乐公司自荐。
本子上是安诺的曲子,我知道安诺的天赋,那种我羡慕不来的天赋。鬼使神差地,我挑选了其中一首交给了国外的应聘的主管。
没想到,成功了。
我被公司破格录用,还开始练习生的生活。我幻想着在舞台上的自己,幻想着未来的光明,但是……
“娱乐圈这种地方,哪有什么矜持……”那晚我半推半就用身体换了一年的努力都没有换来的登台机会。
我用安诺的曲子一首而红,可是路越走越远,我依旧是独自一个人。
我可以用钱买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了,不用担心下顿饭究竟吃不吃的饱,也不用担心回家之后会接受什么样的责骂,我被粉丝捧在手心,每次在社交软件上就算是一张自拍也能引起轰动。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但是那种感受又有谁懂,为了一两个合同陪着投资人喝酒嬉闹,直奔酒店也算是常有的事情。我甚至感觉自己就是个可怜虫,每天担惊受怕,怕自己的这一切都突然消失。
那些男人的面孔让我恶心,可是我却不得不笑着面对他们。
我也一直在观察着国内的宋南琛,他为了安诺很努力地奋斗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嫉妒,嫉妒安诺就算在狱中也有那么多人守护,而我却在外面受着社会的折磨。
这一切安诺本来也该承受的,可是她却躲起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里的安诺变了模样。而我也不再想等着她出来,因为我知道,她一旦出来,曲子的事情就会曝光,而我也就失去了所有。
我用那么多换来的东西,安诺出狱之后一句话便可以夺走。
这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安诺有作曲的才华,有家,有宋南琛,有安宇……
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不要安诺的同情,我只要守住我自己的东西。
我计算着安诺出狱的日期,安排了人开着车在监狱门口等候,但是那车子不是为了接她,而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巴。
没想到,宋南琛救了她,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一定比不过她了,后来的种种只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在最后的记者招待会上,我看着安诺按下了暂停键,让我最大的罪行被掩盖了起来,我落泪了,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为自己感到不堪。
这辈子好不堪。
在酒店照片被曝光出来的那一瞬,我就知道这次完了,不属于我的东西要被还回去了。安诺的版权也注定是她的,而我只不过是她幸福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根刺。
她有才华,可以作曲无数,而我只能可怜兮兮地偷窃。
结束了吧,我看着记者向我涌来。
前一秒的光鲜,下一秒的狼狈,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果然,我还是一无所有了,回到公司就被封杀,失去了公司给的房子,失去了合同,失去了一切。
粉丝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们站在正义的角度批判着我,很快就会把目光转移到别的明星身上。
社会逼着我做了这一切,让我不做就没有任何活路,但是一旦做了,社会就会反过来责骂。这就是现实,一个安诺不懂我却深有体会的可怕现实。
我想出国,因为不想看着国内那些人异样的眼光。
“对不起啊,安诺。”这句话我在飞机上看着那项链哭着说了无数遍。
谢谢你,在我不堪的时候愿意给我光明。
对不起,我把我自己唯一的一份爱也弄丢了。
安诺你不知道啊,你的世界有且仅有宋南琛,而我的世界有且仅有你,可是最后我还是把你弄丢了。
对不起,安诺。
我在打工的餐厅,不停地流着泪写下这几个字,寄给了安诺。
我还是没能游到彼岸那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那就试着习惯吧。
我端着盘子,尽力笑着。
虽然日子很苦,但是我应该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每个晚上的梦魇让我不能安睡,往事的一幕幕都像挥之不去的电影在脑海里不停地播放,我就像个被世界遗忘的人,白天打工,傍晚为了失眠而流泪。
我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或许那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站在警察局前看着窗户里穿着警服来来往往的人,拳头握紧走了进去。
“我来自首。”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困难,当那些警察齐刷刷看向我的时候,也没有预想中的恐惧。
很奇怪,清楚了未来的道路之后,就算道路是无尽的黑暗,却有一种异常的放松感,心里总是提着的那口气也算呼了出来。
我本来就是罪人,安诺替我担下了这一切,现如今本就该偿还。
我从来不懂什么正义,因为那个东西在我的生活之中就没有出现过,但是知道唯独这样做才能让我安稳地入睡。
偿还完所有吧,竭尽所能。
当手铐紧贴我的手腕时,我还是落泪了,这个手铐好重,当初安诺戴起来会不会很痛?
安诺啊,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七月与安生》吗?我恨你,可是我只有你。
如果有来生,还是不要相遇了吧,或许那样你才会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