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比周缓想象中更糟糕。
“不仅如此，官府的人现在就在前厅，说是有人报案在破庙门前发现了大量血迹，还有目击证人说昨晚、昨晚您和几名男子一起到了那处。官府的人想请小姐协助调查，去指认一下现场。”商月愤愤不平，“他们也太欺负人了吧，先不说……这传言是真是假，他们这么一上门，岂不是、岂不是坐实了您失身的事。”
“我娘呢？”她知道在这个时代清白对一个女子，乃至整个家族有多重要，周缓现在管不着别人，只想知道那个有些懦弱却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究竟如何了。
“二夫人还好，在将军面前还在坚定地为您辩解。”商月道。
周缓忽然停了脚步：“大哥在不在？”
“大公子早上去上朝，现在都还没回来。”
……
怎么这么巧，平常大哥基本都是下了朝就回家的，为什么偏偏今日不在。
到了前厅，只见古老将军一派威严地坐在厅上，
官府共来了七个人，都说过门是客，然而任性的老将军却丝毫没有要给人看座的意思，任由那七个人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
“爹。”周缓到了前厅先给自己的爹请个安，这才走到母亲身边，看着她哭红的双眼，心中一顿自责。只能将手搭在她肩上，轻轻揉了两下，示意她不要担心。
“我女儿就在这儿，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儿问吧！”顾老将军浑厚的声音敲在众人耳侧。
官府为首的那个有些为难：“顾将军，这不合规矩啊！”
“要规矩，可以，你能拿出证据，我亲自把人送到你们府衙上，拿不出证据……”顾将军猛地起身，大手一挥，“恕顾某不远送。”
“顾将军……”那人见这老将军冥顽不灵似真的要将他们轰出将军府，登时荒了。
“爹……”周缓出声。
顾将军皱着眉回头看她。
“既然是官府要例行询问，缓缓理当配合。再说，这件事涉及到我的名声，我希望能自证清白。”周缓道。
“缓缓……”
这番言论，吓得二夫人都忍不住拉了她一下。
她现在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怎么还能抛头露面去指认现场。
见老爹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周缓继续道：“爹，请你相信我，这些事我可以处理。”
顾将军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又将那七人从头到脚仔细扫视一边，这才仰着下巴道：“去可以，得等到犬子回来，一同前往。”
“多谢将军通融体谅。”
如此峰回路转，为首的那人忍不住悄悄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顺道还抬头瞄了一眼这个当事人。
小女子一个，倒还有几分单胆色。
顾漾是被候在宫门口的成裕给请走的，说是关于昨晚周小姐的事。
即是与周缓有关，顾漾片刻未曾犹豫。
三皇子燕臻看起来虽孱弱不堪，到底也是驰骋疆场之人，说话也不绕弯子。
“周小姐没事吧！”
“多谢殿下关心，舍妹不无慎大碍。”顾漾道。
燕臻点点头：“那就好……只是昨天成裕办事不力，让其中一人逃走了。这人能守口如瓶当然好，就怕他恼羞成怒，想要报复，将这事说了出去。这样恐怕对周小姐对将军府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以防万一，我觉得还是找到这人为好。”
顾漾垂着眼皮：“殿下考虑的甚是周到。”
“不过这事我不宜过多干预，思来想去，也只有交给你最为合适。”燕臻说。
“殿下不必烦扰，这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请殿下解惑。”顾漾道。
“你想问我，昨晚为何那么巧会去救令妹。”
顾漾掀起眼皮与之对视：“不错。”
“柳街，有个戏园，每个月十五我都会去听戏，里面有个小生叫春笙，是当年一位同袍的弟弟，我和春笙现在也算老熟人了，听完戏便在一起小酌了几杯。”燕臻说，“回去的时候，有些晚了，成裕提议走小路回府，我也就答应了。没想到这么巧……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也许，这也是我和周小姐的缘分。”
呵，你们这算个屁的缘分。
我和她还是命定姻缘呢，你看我说出来得瑟了吗？
顾漾一直自诩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却在此刻忍不住把自己和这三皇子拿出来比较了一番，然后还是觉得自己哪哪儿都比他优秀。
“主子，不好了！”正此时，成裕来报，“昨晚的事，走漏风声了！”
“什么？”顾漾脚下微动，只差直接要甩袖走人，但个人修养不允许他如此无礼。
“外面都在传……”成裕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顾漾，这才继续道，“传昨晚周小姐在破庙失了身，还卷入了一场杀人案，听说官府的人已经去了将军府。”
“怕是昨晚天太黑，派去处理尸体的人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燕臻道。
这下顾漾是如何也呆不住了，朝燕臻拱了拱手：“殿下，属在下无礼，先行告退。”
“你快去吧！”燕臻自然应允。
顾漾离开后，燕臻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备车，咱们也去趟官府。”
“是。”成裕道。
顾漾见到宋枭便立即吩咐，让他去柳街的戏院去查那个叫春笙的小生。
回到家中，见二老和周缓脸色还算平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官府的人还算周到，给顾家兄妹专程备了一辆马车。
刚出了街，周缓坐在车里都能感受到周围的哄闹声变得大了起来，有的甚至还能听清楚他们在议论什么，无非就是一个女子如何不知检点，三更半夜不回家，落得个失了清白的下场。
“这要是我，直接就一头撞死了，哪还有脸回家啊！”
“虚！你别这么大声，周小姐可是在朱雀殿任职，仔细她听见把你抓了去。”
周缓面色如常，猛的掀开帘子，与外面围着自己马车指指点点的两个姑娘六目相对。
“我已经听见了。”她故意压低了声音，目露凶光。
“啊～快走快走！”那两姑娘下了个魂飞魄散，立马捂着脸跑了，像是深怕她会记住自己的脸一样。
见状，周缓乐的肚子痛，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还不忘分享给大哥：“你没看到刚才她们那见鬼的表情……”
顾漾怕她被这些舆论影响，不过看样子倒是自己多虑了。
视线移到被她的手腕上，男人忍不住蹙了眉，“怎么没有上药？”
周缓一乐：“睡醒了已经中午了，还没来得及上药，就被他们请出来了。”
“你还真是笑得出来。”顾漾有些无奈。
“又不是我犯了错，我干嘛要担心。”周缓撅着嘴，“就算昨晚我真的、真的失了身，我也不会去自杀，该被谴责的是那些土匪是那个背后耍阴谋诡计的人，我一个受害者还让我背锅，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有时候真该敲开他们的脑袋好好看看，为什么会这么是非不分。
不过重男轻女这种观念由来已久，在这个时代，就连女子自己都觉得，如果失去了清白那还不如一死了之，好像只有自己死了才能证明自己有多么贞烈，简直是荒唐。
“你说的对，真正该受到惩罚的人是那些加害者。”顾漾听了她这番言论，竟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以往听说这种事，女子因为损了清白而自戕，他虽觉得惋惜和同情，但又认为女子这么做无可厚非。
而今听了周缓一席话，这才明白，大概是女子生来与男子的地位不等，这酿出如此悲剧。
到了那座破庙，说实话，周缓踏进去的时候还有几分有犹豫，她实在不想再次回忆起昨晚的画面。
顾漾站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别怕，有我在。”
周缓点点头，这才抬脚进去。
昨夜天色太晚，自己又太害怕，获救之后本本没来得及细看这个地方。
现在看来，破庙也确实够破的。
周缓指着佛像前面的蒲团，看向徐大人：“昨晚我就是掳到了这里。”
“掳？”徐大人知道周缓的身份，且当初那连环杀人案还是这小女子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是以对她说话还算客气，“请周小姐细说。”
“昨天我在朱雀殿加班……”周缓一扫众人满是问号的脸，于是改了说法，“我是说工作，工作的忘了时间，那时天已经擦黑，有位师姐告诉我后门口有个人找我，我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哪个朋友，便去了。却没想到人还没见着，就被人捂住了口鼻，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就在这破庙中，当然，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毕竟那群绑匪把我眼睛蒙上了。”周缓说着，目光落到脚下一条黑色的布巾上，“就是这个。”
她将其拾起交到徐大人手中：“获救之后才知道我在这破庙中，至于今早去官府的目击证人，他说我和那群绑匪一起到的这破庙，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有何问题？”
“我是被人绑进来的，如果他真的看到了，见我一个弱女子被人蒙眼绑手带到这么一个破地方，难道不是因该立即报官吗？”
“也许，他是怕惹祸上身。”徐大人说。
“即是怕惹祸上身，为何今天却不怕了？”周缓问。
“这……”
正此时有个差役冲了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那个目击证人被人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