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掀开,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身形消瘦,面色白森森的男子进来了。
周缓与贾大师看清这人是谁,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怎么会是程聪。
程聪俯首跪地。
“是你杀害了朕的皇儿?”顺德帝气息有些不稳。
“是。”程聪的表现一如昨天被平南王审问的时候,平静无波,即便是面对这个权势滔天的真龙天子,也依旧。
周缓懵了,看看一旁胸有成竹的燕行之,再看看跪在地上的程聪:“明明……嘶~”
她无意识的话还未说出口,胳膊上便是一痛,再一看脚边躺着一粒小小的石子。
她朝顾漾看过去,这个一直跟自己生气的大哥,此刻正微微拧着眉朝自己为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周缓只好闭了嘴。
听到有人承认了自己是凶手,燕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在颤抖。
程聪的认罪过程很费劲,毕竟他与大皇子一样是个口吃。
程聪像是得了失忆症,完全忘记之前是如何否认自己没有杀四殿下的。
因为四殿下言语侮辱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所以便尾随,最后用之前捡到的箭将其射杀,割了舌头。
本以为是个很复杂的案子,或者说众人都认为四殿下的死是一场阴谋的时候,这个案子便以这样简单的方式结束了。
顺德帝听完他的话,尤其是对最后竟将他皇儿的舌头做菜吃掉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跌跌撞撞从上面走下来,一把抽出顾漾的佩剑,当场把人给捅了。
温热的血液溅了离程聪最近的周缓一身,她很害怕,却不敢动。
她现在甚至能想象出那句“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会是怎样的景象。
“来人,把他给朕抬出去剐了。”顺德帝不顾自己满脸的血腥,愤愤道。
外面侍卫来抬人的时候,周缓偷偷看了一眼,那程聪还没死透。
众人散去,对于当着众人的面被指认成凶手的大皇子燕启,顺德帝也并没有给他任何说法。
四殿下的事真相大白,顺德帝下令整顿回宫。
在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周缓盘着腿坐在树下,与贾云一道啃着兔腿。
“你说,程聪真的是杀害四殿下的凶手吗?”她问。
贾大师一愣,而后道:“你心里有答案的呀!”
周缓瞬间觉得这烤的野味儿也不怎么好吃了,是啊,她知道程聪绝对不是杀害四殿下的凶手。
连杀三个人他都痛快承认了,为何最后一个却不承认,反正都是一死。
那只能说明四殿下真的不是他杀的。
然而今天转头就翻供了,又为了什么?
“我有事,你慢慢吃。”周缓忽然站起身,她想问问燕行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吃啦?”贾大师在后面喊着,“那我可全吃了啊!”
周缓背对着他摆摆手。
越想越觉得蹊跷,周缓的脚步也不自觉加快,眼看平南王的营帐近在眼前,忽然有人伸长了手臂拦在自己面前。
“宋大哥?”此人正是宋枭。
“小姐可是要去找平南王?”宋枭问。
“是。”
“公子先有请。”
“大哥?”
顾漾营帐内早已收拾干净,只他一人还坐在地毯上下棋,左手跟右手下的那种。
“大哥。”
宋枭把人送进来就走了,现在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周缓有些不自在,毕竟她看得出来顾漾暂时还不太想理自己。
“找平南王做什么?”顾漾依旧下着棋,周缓其实挺好奇的,下着下着会不会忘了轮到哪只手了?
“那程聪不是杀害四殿下的凶手。”
“你为何如此笃定?”
周缓将程聪认罪的整个过程尽数讲给顾漾听。
“那你觉得程聪为何突然翻供了?”顾漾拿着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心微微拧着,轮到哪个手来着?
“程聪无父无母无妻无女,唯一就是对阿九另眼相待,我猜一定是你舅舅阿九做筹码,抑或是答应只要程先生认罪,便许阿九他们什么好处,他才翻供的。”周缓道。
“那也是你舅舅,虽然不是亲的。”顾漾索性将棋子重新分装入盒,开始了下一局,“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去质问?”
周缓眼睛盯着他的手和棋盘:“为何要质问?他今天说的都不是事实啊!”
“你就没想过他为何明知不是事实,却要这么做?”
“他只是想早点结案罢了。”周缓有些闷闷道。
“他确实是想早点结案,毕竟关乎皇室,谁都不想蹚这趟浑水,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今天不这么做,大皇子便很可能会成为四殿下案子的凶手。”顾漾道,“换个角度看,他也是救了大殿下一命。”
“大哥,该左手了。”周缓见他右手下了一次,又准备下一次,忙提醒了一句,结果换来人家一个白眼。
周缓摸摸鼻子,继续道:“虽说他是救了大皇子,但……就这么放真凶逍遥法外吗?”
“真凶?”顾漾好笑,“真凶是谁?”
“大殿下三殿下都有可能,还有可能是有人偷了皇室用箭故意栽赃陷害。”
“陷害谁?”
陷害谁?看最后谁差点儿成了替死鬼就知道陷害谁了。
“是……是大殿下?”周缓震惊不已。
顾漾点头:“还不算太笨。”
燕启为人敦厚老实,就那天被四殿下那般毒舌攻击,也说不出一句狠话的人,该不会与人有私人恩怨了。
那么陷害他的人必然是为了利,大殿下身上有何利可图呢?
“陷害他的人也必然是皇室中人。”周缓说。
顾漾不置可否,只道:“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只会牵涉更多。再说,皇上已经认定大殿下是凶手,情况紧急,如若平南王不这么做,真凶还未查到,大殿下就成了枉死鬼了!”
周缓慢慢消化着顾漾说的话,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查案便是要求一个真相大白,如果最后所有的结果都只是为了粉饰太平,那对死者要如何交待?
这些话她没敢说出口,这件事中,当然也不能说平南王做错了,如顾漾所说,情况危急,平南王不这么做,大殿下便会枉死,而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原来所有的事真的不是都跟熊猫一样,非黑即白。
甚至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造成这个冤案,不,假案的锅究竟该放到谁头上了。
“行了,无事便出去吧,周公子。”顾漾见她傻愣愣站在那儿,忍不住开口赶人。
周缓还想说什么,但面对顾漾一脸的性冷淡,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啧,这位哥哥气性倒是真大。
既然自家大哥不愿带自己,那她就只能跟谁来,跟谁走了。
好在徐大人也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更别说骑马了。
顺德帝念在徐大人破获连环杀人案有功,特赐了他们一辆小马车。
周缓挺开心的,不用骑马比什么都强。
马车摇摇晃晃行至半路,有人忽然扯了她马车上的窗帘。
周缓扭头看去,竟然是大皇子燕启,这人此刻正骑在马上亮着一口大白牙朝自己笑:“周、周公子。”
“殿下。”她身在马车中不好行礼,只朝人点了点头,“殿下有何事?”
“无事无事,就是想、想想谢谢你昨天在父皇面前为、为我伸、伸冤。”
周缓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事儿,忙道:“殿下客气了,换作别人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那、那可不一定。”大殿下笑道,“不不不知周公子家住何处,待到了城里我我、我好亲自登门拜访。
这可就难为周缓这个路痴了,她想了想变道:“我跟顾小将军挺熟,他对我家知之甚详,您若是真想来找我玩儿,可以跟他一起。”
大殿下一听她和顾漾熟,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难怪,顾漾就是个好人,你跟他在一起玩儿,那你也肯定是个好人。”
“……”周缓无言以对,这种逻辑思维可以说是非常缜密了。
众人护送着天子到了宫门口,交由禁军接手之后,便各回各家了。
顾漾与周缓前后脚进的家门,不过一个是从前门,一个是从后门。
周缓一身男子装扮,刚推开后门便迎面撞上一个双手环胸仰着下巴,朝自己冷笑的人。
“我的妈呀!”周缓吓得一蹦,待看清是谁,忙抚着心口,“你是想吓死我啊?”
“听说你女扮男装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快活去了,我一开始还不信,这一瞧……”顾云霜一双杏眼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还是真的啊?啧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夜不归宿,你这脸皮还要不要了?若是让外人知道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周缓眨眨眼:“那你别让外人知道不就行了?”
她绕过顾云霜朝西院儿走去。
“你站住。”顾云霜追在她身后。
“我偏不。”周缓回头朝她做个鬼脸,脚下速度更快了。
“你……”顾云霜气得脸都白了。
周缓回到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让商月给自己梳了个美美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