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后窗翻出,拿着令牌,走出了宫门。午后的日光明亮而炽热,照得人身子发干,眼睛发干。让人想用烈酒来浇灌自己。
我没有回客栈找秦信,先去的留春阁,将解药交给老鸨,叫她三日内转交给五王爷。而后拐进旁边一座酒楼,一个人喝空了数不清的酒瓶。直到夜里,酒楼要打烊了,有人将我扔出来。醉后发生何事,怎么被扔到的街上,怎么度过的一夜,我一概不知。只恍恍惚惚记得,好像有人欲行不轨,被我捉住了手,捏核桃似地,将腕子捏断了。叫声惨烈,在夜空中萦来绕去,久久不散。
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我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泥土。酒后第二日,难免有些头痛。我揉着眉心,摸摸怀里东西还在,就将衣裳略略整理一番,向客栈走去。
其实我很是不想这副样子见到秦信,显得我没有威严。但是没办法,银袋昨天被酒楼小二掏空了,没法置办行头。还好只是见他一个,狼狈一点也无所谓。
我这么想着,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门开的时候我正打哈欠,微眯的眼正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一下惊得嘴没合上,待睁眼看清她面容,更是一惊,转身就想走。
被捏着肩膀拦住了。
她很暴力地将我转过来就往屋里拉:“见了本公主还想跑!”
我被拽进屋子,门“砰”地一声在我身后合上,随即有个傻兮兮的声音响起:“头儿!你回来了!事儿办成了吗?”
我的头更疼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忽略秦信,揉着眉心看向柔丽。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要杀了那个王老贼,给你报仇。本公主就是来帮你的,现在好了,我们回京报仇吧!”
说什么报不报仇,其实不过是好不容易来趟中原,想趁机瞎玩罢了。我焦头烂额,问她:“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出的宫,怎么找到的我?皇上知道你来吗?”
“当然不知道啦,”柔丽歪歪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自己偷跑出来的。至于怎么找到的你们嘛……”他看向秦信,“就是这个傻小子的功劳了。”
我瞪向秦信。他转过眼,不敢看我:“公、公主不是给过我们一个香包吗?她有只鸟儿,逐这气味儿,能逐千里。有一天,她让这鸟儿送信给我,问我们去哪儿,我就给她回信了。”
想起我们路上那只蹊跷的小花雀,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头狠狠戳秦信的脑门子:“问你你就说,你他娘的是不是缺心眼儿!”
“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说过要报答她的。”秦信也不躲,只垂着眼嘟囔。
柔丽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行了行了,傻小子是本公主的,轮不到你动手。”
“好啊秦信,”我更气了,甩开柔丽,叉着腰直喘气,“我才三天不在,还反了你了是吧?还有你,你一小娘们儿,在这凑什么热闹?到桓州的小道儿是好走的吗?路上歹人那么多,你万一出了什么闪失,我们如何向西戎交待?在这节骨眼儿上,两国交恶是闹着玩的吗?”
“你不是小娘们儿吗,”公主也不示弱,一双大眼睛瞪得滚圆,“本公主还没那么蠢,我找了个镖队一起上的路,又快又省事,又不像有些人,撒了一路的银子。”
我又瞪了秦信一眼。
秦信赶紧站起,夹在我们俩人中间:“头儿,你别生气,公主来都来了,你气也没用,”他拉着我走了两步,低声问,“事成了吗?”
柔丽跟过来,咋咋呼呼地问:“是啊,你把东皇帝杀……”话还没说完,我们俩一人一手,同时把她的嘴捂住。
“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回京绝不带你,听懂了吗?”
柔丽很不服气地白了我一眼,勉强点头。
我们这才把手拿开。
“成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柱形的书画锦盒,“喏。”
“这是东皇帝身上的哪个部位?”柔丽凑过来,“这形状、这大小,该不会是……”
我翻个白眼,打断她的话,低声对秦信道:“遗诏。”
秦信忙接过,将里头的卷轴打开来看,直接略过前头文绉绉的部分,微抽了口气,急急念道:“皇太子华,秉性仁慈,睿智夙成,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必能克乘大统,著继朕登基,继皇帝位……果然如此!”
我笑了笑,将遗诏收起:“当初,我一朝栽在这东西上,让奸贼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如今,这口恶气,也该出出了。”
事不宜迟,当天午后,我、秦信和小公主就走上了回京的路。秦信问我入宫行刺细节,我说了个大概。慕恒挨了我一刀,倒在血泊当中,可五王爷的人并未来接应。我知道不能指望他,也没有再补几刀,匆匆地翻找到遗诏逃命。
我出宫不到一会儿,就有大队禁卫军出现在城内,四处搜寻。马蹄声响彻大街小巷,搞得东宁城人人自危,以为西边的军队打了过来。我无意在这节骨眼去街上招惹官兵,也怕回客栈连累了秦信,索性去酒楼饮酒。有官兵过来搜查,我抱着酒瓶吐了一地,他们没有近前,盘问店家我是何人,店家只道见我从留春阁出来。那厢想了想,便捂着鼻子走了。
次日,街上依旧有人巡逻,但大部队应该都被调去行宫守卫。只见有人贴了我的画像出来,道是铁面使行刺未遂,逃窜出宫,赏银三千两捉拿。我这便知道,慕恒并没有死。假若他没了命,此事必定要被按下,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地通缉我。
如今四处戒备森严,城门出入都要盘查。我想了个主意,要柔丽穿上西戎人的装束,打扮得十分艳丽,秦信则装扮成客商,穿身水绿色的锦衣,我呢,换了男装,脸上粘上络腮胡子,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衣裳,打扮成两人的仆人。
柔丽本来生得闭月羞花,这么一扮,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加之桓州地处东部,离西戎最远,戎人十分少见,所以我们走在街上格外惹人注目。我们三个就这么招摇到城门,对守城的卫兵说秦信是往来西戎的客商,柔丽则是他的妻。几个士兵见了柔丽,哪还有心思看我,眼睛盯着柔丽盘问了一番秦信,便让我们过去了。
走远了,秦信傻笑着看柔丽,对我道:“头儿你看见没有,这才叫美人计。”
我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柔丽倒是被他这傻样逗笑了,勾勾手指叫他:“傻小子你过来。”
秦信十分温顺地小跑到她跟前,活像个摇着尾巴的狗崽子。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个堂堂东宫禁卫军副总管,威风凛凛的俊俏小伙子,我萧遥的得力手下,被各路美人儿倒贴得不说多吧,也绝不算少了,但从来跟个不开窍的木头一样,不懂怜香惜玉。结果一见这小蛮子就成这副德行,简直令人作呕。
“问你,”柔丽朝他眨巴眼睛,“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看上本公主了?”
秦信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愣了愣,跨上马就跑。
我“啧”了一声,也跨上奔霄,对柔丽道:“本官的手下,堂堂从二品侍卫郎,是让你这么取笑的吗?”
柔丽正看着秦信的背影傻乐,听我这么一句,笑意仍然不止,自顾自上马道:“你们中原男人真好玩。本公主喜欢。”说罢,扬起马鞭,就朝那边追去。
我落在后面,看他们两人追逐的背影愈来愈远,这才撤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任心事浮上眉头。
因为走小路的的缘故,途中能停靠的驿站和城镇都比较少。来时我和秦信夜里有时找个空旷的地儿,点把火,将厚衣裳当做铺盖便将就着睡了。此次回京带着公主,秦信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娇气,死活不能睡野地,非得在找到落脚处才肯停下,有时要走到半夜。
这个中缘由我不是不知道。虽然柔丽是个蛮子堆里长大的小狼崽子,活得还不如京城有些大小姐讲究,但毕竟也是好吃好喝养大,风餐露宿不一定吃得消。我本不想迁就她,想让这家伙吃点苦头。反正她性子要强,绝不肯说自己娇弱。可秦信倒好,原本笔直的肠子骤然九曲十八弯,还学会体谅人了。
论顽固,谁也拗不过秦信,我只好次次听从他的意见。
这一路是,刮风下雨秦信给柔丽挡着,探路的时候他必定冲到她前头,遇上强盗土匪,他将柔丽严严实实地遮在身后,那边多看她两眼,他的剑就要出鞘。柔丽一笑,他就笑,柔丽不开心,他跟着犯愁,柔丽发脾气,他好声好气哄着,柔丽勾勾手指,他跑得比狗崽子都快。柔丽不看他的时候,他望着人家傻乐,柔丽看他了,他把脸一扭,半天不敢转头。有时天色渐晚还不到驿站,柔丽困了,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秦信就叫她上他的马,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用手臂拢着,叫她在他怀里安眠。
我觉得秦信很不正常。但是又想,柔丽还没来的时候,他就提醒过我不要得罪未来的主子,后来柔丽救他一命,他又感激得恨不得以身相许,现在这样子,大概就是拍马屁和报恩相结合之下的效果吧。
这一路算是顺利,除了和几个强盗起了冲突打了一架之外,没有遇到其它不测。很快,我们就到了桓州和京畿的交界。
进入京城的前一夜,我们住在林间一座废弃的小屋里。我和秦信逮了两只野兔,柔丽从天上射下来一只鸟,我们三个在门前野地里点了把火边烤肉吃,还喝着在上个镇上买的酒,十分惬意。
酒足饭饱之际,我问柔丽:“你此次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起报仇呀!”
“得了吧,我可用不着你添乱,”我白了她一眼,问,“你来的时候不是说只待一月吗?怎么赖了这么久还不回去?”
秦信听了这话,也看向她。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留一阵嘛。而且回去要和果舒尔将军学这学那,老有人管着,没意思。”柔丽撇撇嘴。
“那……公主不是要回西戎,准备与皇上成亲事宜吗?”秦信不看她了,一边往火里添柴一边问。
柔丽冷笑了一声,道:“我?嫁给中原王当个妃子?本公主才不要。我这次来是为了见铁面……”说到这,她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扬起下巴,“我可是卓尔罕王的长女,将来,我要当大漠的女王。”
红色的火苗跳动在她脸上,小狼崽子唇角微扬,眼神十分坚定。我本来想嘲笑她,看见这一幕,竟然难以开口。
好吧,女王就女王吧。反正西戎隔几代就出一个,也见怪不怪了。
秦信望着柔丽,微微笑着,神色柔和,但好像又暗暗地藏了点难过。
“公主,你一定可以成为真正的大漠女王。到时候,我们两国再也不交战了。“
“哼,”柔丽却嗤了一声,“等本公主当上女王,一定先打得你们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掺和我们西戎的国事。先前几个王都没种,但本公主可不会任你们这些汉人在我们西土搅弄风云。”
我心里有些讶异。其实朝廷与西戎的关系十分复杂。西戎远远不如中土强盛,但兵强马壮,善于征战,我朝不能不忌惮。好在,这些个西戎人比较笨,没什么心眼,整天就想打打打,这个部打那个部,那个部打这个部。所以从前朝廷经常利用这一点挑拨他们。后来上上代西戎王主动跟朝廷搞好关系,算是借着中原的暗中帮助统一了各部贵族,也就再没什么大的战争。西戎如此休养生息,发展了几十年,眼见着它国力强盛起来,又开始在我国边境蠢蠢欲动,朝廷便又去扶植另一股势力……总之就是这样,一直牵制着那边。我原以为这公主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没想到能有这种心思。我不由对她另眼相看。
秦信一时哑口无言,我笑了,道:“那,就祝公主顺利当上女王了。”
柔丽见我不泼她冷水,特别开心,拿起酒囊敬我们。喝完酒,兴致还不减,非要围着篝火起舞。我没有她那闲心,只觉得困倦,就先去屋里睡了。留柔丽拉着秦信又是四处乱跑又是蹦跳旋转。
两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消停。我在屋子里睡了一阵子,出去小解,看见他们还在外头,孩子似地坐在茂密的草地上,一动不动地抬头看星星。我不由也抬头看。没有烛光的荒野里,星河显得格外亮,整片天如同一块漆黑的绒布,上头破了数不尽的小孔,莹白的光透进来。
我仰着头,突然有些感慨,想,不知道老头子在天上过得如何,他见我做的这一切,会感到失望还是欣慰?我正出神间,突然听见小公主开了口:“傻小子,你跟我回西戎吧。”
“这怎么可能?”秦信笑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柔丽抬高了声音,“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想要我吗?”
“我……没……”秦信开始结巴了。
柔丽声音又抬高一些:“哎我就不懂了,你们中原男人都这么婆婆妈妈的吗?我看你还挺男人的啊,你看你,身子壮,武功好,又讲义气,为了救萧遥一个人和那么多高手拼命都不怵,要保护我的时候,跟一群强盗对峙也淡定得很,怎么在我面前,反倒开始畏手畏脚?”
秦信好久没说话。我以为两人对话就到此结束,正打着哈欠准备回屋睡觉,却听见他开了口:“公主,你有你的夙愿,我也有我的夙愿。你欲成为一国之君,保西戎安定,我欲效忠吾皇,保家卫国。如今佞臣当道,奸贼谋反,此等存亡之际,我绝不能一走了之。”
这话说得无比坚定,让我心情一阵复杂。
“你!”听了这席话,柔丽勃然大怒,“好啊秦信,原来你这么讨好本公主,不过是假装的。还说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命都给我,都是屁话!既然我不能留,你不能走,那我与你磨叽什么?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好了!”她说着就站起要往进走,我怕她发现我在树影里偷听,连忙赶在她之前三步两步飞奔回了屋子,假装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秦信和柔丽两人都有点不对劲。秦信无精打采的,黑着一张脸,柔丽更是跟吃了火药丸子似地,跟人说话一点没好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正眼看对方了,更别提互相交谈。
我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们怎么了。问吧,其实我都知道,搞得我好像很虚伪,不问吧,有点太淡定了。
最后,在看见柔丽阴着脸不停挥剑,路旁树枝纷纷齐根断落的时候,我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
其实我不明白,昨夜明明是小公主自作多情,误将秦信的拍马屁和报恩当做那种感情,被秦信否认后恼羞成怒,怎么今天看着秦信也很颓废。他这种人,也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吗?
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走了小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虽然秦信这厮经常惹我生气,让我数次想把他送去养猪,但他这么丧气,我不能坐视不理。好歹我也是他的心上人。
这么想着,我一夹马肚子,上前与他并行:“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天没睡好?”
“没有啊。”秦信怏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死心:“你和小公主……”
他苦笑了一下,说:“头儿,你别问了。”
“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振作点。我知道这小蛮子很烦人,但是她到了京城后,应该很快就要回西戎。她又不和皇上成亲,估计不会再回中原了。总之,你忍忍就过去了,啊?”
秦信眼神复杂地瞅了我一眼,闷声哼了哼作为回应,感觉好像更伤心了。
真是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走了半日。越靠近京城,路上人就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小路走了太久,我不太习惯,总感觉有人跟踪。但是想想,我们三人此行都十分低调,谁又会盯上我们呢?便打消了疑虑。
下午时分,我们在一座小山头上看见了京城近郊的村庄,便就地停下来稍作休息。
秦信和公主两人脸黑如炭一语不发,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三个人只好尴尬地坐在一棵大树下,一起沉默地看着远方。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我开始托着下巴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四周的声音。
眼睛瞎过一回之后,耳力好了许多。尤其是当我闭上眼时,很容易集中精神,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响动。
风起,草木沙沙作响。风停了,草木还在沙沙作响。我皱了皱眉,更加聚精会神,忽然捕捉到轻微的一声“叮”——是铁器碰撞的声音。
我睁开眼,用手肘戳了戳秦信,给他使了个眼色。他顿时会意,手默默地握住了剑柄。
我则转身对柔丽道:“哎,你歇够了没?歇够了去探探路,这些日子总是秦信去,也该你了。”
柔丽噘嘴,道:“本公主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这小蛮子怎么这么不开窍!
秦信听了这话,站起道:“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闻言,柔丽愣了一愣,叉起腰来:“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说着扭头过去,愣是不看他。
此时,草木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已经到了柔丽都听出不对劲的地步。听这阵势,来人起码有十个。
莫非是我露了行踪,叫王修廉的人发现了?可如今我们京城都没进,不应该呀。
情况紧急,我一边伸手进怀里摸暗器,一边低声对柔丽道:“公主,这里恐怕有埋伏。来者不善,你快跑,我和秦信给你断后。”
柔丽轻蔑一笑:“你也太小瞧本公主了,”她说着就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弩箭来,“我可从来不做逃兵。”
“小殿下,你就听我们一句,免得伤了玉体……”秦信接着开口劝她。
“我的死活,与你有何相干?”
我倾耳听着,发现他们突然停了下来,不再靠近,而是窸窸窣窣地布置着什么……我不由转头一看,顿时警觉起来,大喊:“不好,快趴下!”
秦信和公主依言照做,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刚伏在草丛里,十几支箭簇就呼啸着从上方掠过。
我紧紧地贴在地上,冲秦信摆了摆头,开始朝那边匍匐前进。秦信轻车熟路地跟在我身旁。爬了几步,我发现那边并未立即再射箭,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再开弓,这次,箭簇纷纷插在我们身后的地上。
“这不是王修廉的人,弓箭也使得一般,”我沉声对两人道,“他们下次放箭后,公主,你立马使你的弩,找准了射,动作要快。”但凡受过训练的弓箭手,都不会不懂得交叉轮换射箭,使得箭雨不停的道理,而这些人却一同开弓,还发得零散不齐,王修廉的杀手不是这个水准。
眼见着一轮箭发射完,这群蠢材补箭的短暂间隙,柔丽抬起头就对着那边发动了弓弩。先前没发现,这小蛮子不愧是善骑射的西戎人,箭法极好。她手上的那把弩也有讲究,是制作精良的连发弩,一次能发五箭。她这一下击倒三人。我的飞镖同时出手,四发四中。
那边瞬时乱了阵脚,传来惨叫声一片。
我捏了捏手指,交待秦信:“护住公主!”随即自己抽剑站起,向那边冲去。人数占上风,却躲着放冷箭的人,不会是什么狠角色。方才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中了我们的飞镖和弩箭,虽不至于全都丧命,但必定不能再起身打斗。对付三四个这样的货色,我还是有把握的。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暗算我?”我打落几支那边飞来的箭,大声喝道。
听到回复前,我先看清了他们的脸。没想到竟是路上和我们打过架的一伙儿强盗。此刻,那强盗头头率先扔下弓箭,抽出腰间大刀:“大家上!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谁能逮住她,三千两赏银我们一起分!”
原来是被我们打了之后不甘心,又在桓州看见我的通缉令,财迷心窍,一路跟到这里下手。
“不自量力。”我笑了笑,迎上前去,瞬间被余下的四人包围。
这些人身手实在不怎么样,唯有嗓门大得可以。我一人应付着他们,丝毫没占下风,可耳朵险些被这些人助威的呼喊震聋。在这几个蠢材包围之下,我被吵得头晕目眩,出手也急躁了些,将他们打得几无还击之力。
我并不想赶尽杀绝。虽然这些强盗罪大恶极,手上定有无辜人命,但此地近城镇,经常有人经过,我既懒得自己掩埋尸首,也不愿路上平民受惊,只好留几个活口来为他们的同伴收尸。
胜负已定,我等着他们求饶,可这些人就是不说服软的话,反而缠着我不放。我心道不对,看向秦信和公主的方向,却被四人刻意挡住。这下我疑惑更甚,不再收敛招数,一剑刺穿身前那人的胸膛。趁他们愣神的片刻,我一把将那强盗头头拽了过来,用剑抵住他喉咙。
“都给老子让开!”我吼道。
其它二人一惊之下,赶忙移到两旁。我朝方才秦信与公主那边望去,他们却已不见踪影!
糟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我狠狠掐住那强盗的后颈,令剑刃一点点没入他的脖颈,大声逼问:“说!谁指使的你们!”
那头领嘴硬得很,眼见到了丧命的关头,就是一言不发。旁边的一个却撑不住了,颤声道:“小白五爷手下留情!不是我们的主意,是、是一伙儿戎人出了大价钱……”
我愣住了。捉我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标是……柔丽!
我松开身旁的人,急急朝奔霄跑去。